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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晌，程旭是以教习名义来的。( )
这进了门，他没提案子进展，倒是先拉着凝碧认真道：“阿碧，你放心，我娘就是一时急了，我会同她说明白的，你要信我。”
凝碧上午被展振武气得不轻，又忧心处境，一直处于濒临暴走边缘，听得这句话，神奇的瞬间被治愈。
她顺从的由着程旭揽着，轻轻叹了口气，只阖目养神。
程旭见她这样，还道还在生他母亲的气，忙紧了紧手臂，犹豫了一下，才低声道：“阿碧，你莫怪我娘。她真是一时急了。她……也是个苦命人……”
嗯？！
凝碧立马竖起耳朵来听。她对程家家事好奇已久，但总不好意思直接问程旭，万一真是教坊司什么的，瞎打听了再让他多心，只能等适当的时机，聊天时装无意带出几句，却总没得机会。这会儿自然要好好听。
可惜程旭并没有陈述革命家史的意思，只是反复强调：“她吃了太多的苦头，有些怕了。总想着我们能平平安安就好，不敢再牵扯什么官司，这才会这样反应……这件事了结了，我细细开解她便好了。她不是那蛮不讲理的人……”
只这两句，凝碧已经可以脑补出不少东西了，程先生那样的容貌，那样的琵琶技艺，背景不可能简单。不肯再牵扯进官司，那就是说当年牵扯过官司，可能就是从云端跌进泥泽，所以才会这样强烈抵制……
这么说，教坊司罪眷的可能性相当高啊。
想着她一路挣扎出来，带这两个娃，这么艰难的活在这世上，便是急着想把程旭从凝碧这桩案子里剥离出来，也只是一片慈母之心，真的无可厚非。
凝碧叹了口气，道：“我没生她的气，只是有点难过……”
程旭连忙再次收紧了手臂，哄她道：“阿碧，你莫多想。真的莫要多想。我会把这事儿处理好。等官司赢了，我赎你出来，你与她多相处几日，便知道她不是那样刻薄的人了，她也一定会喜欢你。”
赢了官司。凝碧一阵苦笑。拍了拍他的后背，涩然道：“阿旭，我这次喊你过来，是有事儿同你说……”
她这才得了空闲把昨儿听到的内幕消息告诉程旭。
程旭当时便傻了。
“怎么会是这样？！”他怒火中烧，忍不住破口大骂，“这群贪官污吏！这黑了心的贼妇！”
凝碧连忙安抚他，亏得仆妇送了茶点过来，程旭听得敲门声，忙撒开手，坐到桌边，待上了茶，仆妇退去，他喝了几口茶，才平静下来。
“……我们撤诉吧。让展百户去办，总不会有更多为难。也好过知府、宣抚使掐起来，咱们无辜受那池鱼之殃。”
“不撤诉！”程旭坚持道：“不去求那些官老爷，我们自己再找证据。（. ）人在做，天在看，我不信他一点破绽没有留下。李三当家的人已经帮忙去收罗魏掌柜最近都见过什么人，要把那个能模仿我笔迹的人、能雕出来指印章的人揪出来。”
凝碧摇了摇头，“算今天，也只有两天时间了。又能做什么？”
“只要我还有新的证据，这案子就不能定案，还会再重审的。”程旭道。
凝碧想了想，还是摇头，“我觉得，他们既然特地选在周御史出门的时候整事儿，又赶着赶着升堂，就是怕周御史在不好动手脚，必不会拖到周御史回来。虽我不知道周御史能做什么，什么时候回来，但我想他们不会无限度的这么重审下去，就算有疑点，他们也会不管不顾的定案。”
程旭想辩两句，又觉得确是如此，不由恨恨一拍桌子，也只能骂道：“这群贪官！”
凝碧按上他的手，劝道：“阿旭，这世道，你还不清楚？莫怪什么了，是我们太大意了，往后再没这个事儿也就是了。”
程旭回握住她的手，心下愧疚不已，“阿碧，都是我的错……”
“阿旭。别说这样的话。”凝碧连忙打断他，“谁遇到过这样的事儿？这样大笔的现银，来不及存，寄存一下是很正常的，且谁又能料得人心险恶？那日便是不存在魏掌柜那边，钱庄不收，你还能拿回家去？那样怕更麻烦，若让盗匪盯上了，后果不堪设想啊！如今不过是些许银子罢了，只当散财免灾了！”
程旭苦笑道：“无论如何都是我的错，你也莫要安慰我了。”
“我不过说说实话，也算不得安慰。说安慰的话，不如咱们想想以后怎么赚银子，好歹，我手边儿还有万余两嘛。”凝碧冲他摆出个灿烂笑容来。
程旭却是笑不出来的，好不容易打出来的胡琴牌子不能用了，连曲子也被霸占了去，重头再来谈何容易。一个月才能做几把胡琴？又多久才能出一支经典的曲子……
“好在还有预订胡琴和曲子的，可以先把这部分做完，赚一些银子。只不过……怕要费些功夫了。还要提防着他们不认……”
他愁容满面，本不想让阿碧太过忧心，但总要把困难都摆出来，才好一起思量对策。
他说的这些，凝碧又何尝不知！
“胡琴，还是慢慢做着，先前不是在寻料？好料不容易找到，若找到了，就先买下存着，就算这次做出来了买家不认了，又或者干脆不做了，留着东西总不会坏掉，总有用得到的时候。曲子嘛，其实当初还剩下一些，可以改改用，当然，还是那句，只看那些人认不认了，这就要看他们的胡琴舞卖的好不好了……”
凝碧顿了顿，曲子除了最开始的天竺少女、胡旋舞和梁祝，是她凭着记忆哼唱出来，程旭再改编完善的之外，都是陆心禾装病那阵子谱的。
说起来，无论谱曲还是编舞，陆心禾确实是一把好手，而且还会画画！舞台设计舞台服装，不是你想出来就行的，语言描述哪里有画得那么直接，那么容易变成成品！
没有双玉娇、翠凤儿，失了展振武，她在楼子里的处境堪忧。而夏金花明确表示过她需要给别的姐儿谱曲编舞了，只不过双玉娇和翠凤儿要走，留她在身边相伴，势利如夏金花看在那两人的份儿上，才没过分强求她，容她得这个空，料理那案子。
实际上，天天都有相熟的不熟的姐儿堵门来求曲子求舞。
她能打发走一时，过阵子双玉娇翠凤儿都出了这门儿，她还怎么打发？真卖给她们，便宜了贵了效果不好了，净是事儿。
鬼使神差的，她考虑起陆心禾的建议来。
这场官司输了，大笔的银子飞了，虽说手里还有万两，已经是以前不敢想象的天文数字了，但比之她所需要的赎身银子，依旧是杯水车薪。
她需要在明年开春之前攒够五万两。
可能……还要更多，没了展振武，妈妈会不会刁难她不许她赎身什么的？
她需要银子需要银子。
她需要靠山需要帮手。
陆心禾……
这是个隐藏性精神病患啊……
想起这人的狠毒心肠，想起这人那日濒临疯狂前的恐怖宁静，凝碧不寒而栗。从前肯同她合作，多半是因着双玉娇和翠凤儿都在给她撑腰，她特别有底气。
若这俩人走了，让她自己把自己捆绑到陆心禾那边，她还真不是一般恐惧。
可是，也许自己一个人更糟糕。
尤其是自己现在有这个当红的胡琴舞，也可以算得上“怀璧其罪”了，想利用她的、想收拾她的人都不会在少数。
同陆心禾合作，这真的是没有办法的办法了。当然，还要找双玉娇商量一下。其实，双玉娇始终没把陆心禾当个威胁，觉得好拿捏得紧，但那是双玉娇，不是她凝碧，她还要考虑这个精神病患的隐疾，这个这个……
不过，面对一个精神病，总比面对一群精神病要强……吧？
万般纠结下，其实凝碧内心的天平已经开始微微倾斜了。
“以后的事儿以后再说吧。先把官司了结了。”凝碧叹了口气，回归话题，叮嘱程旭道：“展百户那人性子急躁，你也看到了，回头撤诉有可能他自己去，也有可能带着你去，毕竟是你投的状纸，若是带了你去，你也别使性子，恨贪官污吏也别表现得那么明显，你多拦着他些，咱们的目的是顺利把这个案子解决掉，不留后患。如果对方坚持要有什么诬告之刑，你拿钱赎买就是了，他不是要百两银子么，咱们不差这点儿，多给他三五百两，千万不要受那皮肉之苦，你也知道那帮人心黑着，真要做了什么手脚……”
程旭听着，一一点头，想起那日的包铁水火棍，他也倒吸一口凉气，又是愤怒又是无奈。
不可避免的，想起展振武。
想起当初听到的那些传闻，想起展振武的积极帮忙，想起展振武对阿碧的暧昧态度，他心里就极不舒服。他再三忍了，还是十分想问上一问。虽然他是信阿碧的，但是……
他真怕阿碧不信他了。
“那个展大人……”他艰难的开口，时时注意凝碧的表情，不是觑她真心，而是怕她因他的嫉妒而生气。
凝碧叹了口气，她就知道，敏感如程旭，怎么会看不出展振武的异常来，况且，楼子里都风传到什么程度她也不是不知道，程旭怎么会一点儿风声听不到。他没半点儿怀疑，她反倒会觉得他有问题了。
问出来才好，才能光明正大的解释清楚了。
不然就算不开口，心下始终扎着这根刺，总也拔不出来，只会慢慢溃烂掉。
什么样的坚定感情也架不住这样小小的猜忌不断发酵。
“我先前同你提过展百户，就是那个不喜欢应酬才找我帮着顶一顶的新来武官。其实，今儿上午我们才谈崩了。他觉得我有点儿脑子，能帮他分析分析官场的局势什么的，想给我赎身……”
她看到程旭瞪圆了眼睛，忙一把握住他的手，认真道：“他想是他的想法，你是知道我的，我懂什么官场啊，不过是来往客人那边听了一耳朵，哪里能给他出谋划策。况且，这人就像我哥们一样，我觉得他和翠凤儿没啥区别，自然不会让他赎身。阿旭，我实话实说，这回轮到我对你说，阿旭，你信我吗？”
那人果然觊觎我的阿碧！程旭心里生着闷气，怎么就让他帮忙了？！以后什么都不要他帮！
待听得凝碧说“信我”，想起自己给凝碧写的那笺纸，他的心瞬间柔软起来，起身揽过凝碧，头搭在她颈项，认真道：“我怎么会不信你，阿碧，我只怕你会不信我。毕竟……那人是个官，还是个剿过匪的，想来身家也不少，是我……自惭形秽……”
“是啊，那人是个官，也很有钱。”凝碧弯了弯嘴角，“可是，阿旭，我只喜欢你，怎么办？”
程旭呆了一下，随即，狠狠亲吻上去。
阿碧，我也那么那么喜欢你，怎么办？
“陆心禾离疯不远了。我先前是觉得她好拿捏，但前提是她没疯。跟疯子有什么好讲的。”
没想到双玉娇是强烈反对凝碧答应陆心禾的。
“这会儿想要你的人多了，你就豁出去让人算计两回，他们不过是谋财罢了，也总比陆心禾这要命的强。瞧你昨儿吓的那样！这是有我在，没我在这儿，你跟谁哭去！”
双玉娇如是说。
凝碧哑巴了，双玉娇这原本看好陆心禾的都这样表态了，她还能说什么。
况且她也颇为担心陆心禾的精神状况。
“陆心禾那边再来找你，你别搭理她。如有异动，第一时间告诉妈妈去，自有妈妈收拾她！”双玉娇恶狠狠道，“她再不识趣，就废了她！”
凝碧忍不住打了个哆嗦，好嘛，姐姐，乃还是别这么暴力了好不好……
“至于银子。”双玉娇沉吟了片刻，肃然道：“阿碧，咱们去年年底囤的那批货，我想再捂捂，如今海上还没看出什么来，价不太高，就算海上一直没动静，也起码等到夏天北商都来的时候，伺机卖个好价钱。但是我这就走了，离这儿说远不远，说近也不近，这批货，我就不抓着了，免得回头折腾麻烦，我想转卖给秀秀宝珍你们，也不多要，加半成卖，也算这些年你们跟我一场。你知道，要出手就是五六倍的利润。我知道你手头银子不多，也不强要你买，先前你心思没在这上头，我也没同你提，如今你既想多赚些，不如考虑一二，我先可着你来。”
“姐姐好意我自然知道，这批货搁哪儿都是不愁卖的。”这点凝碧是知道的，她倒没把这个货给忘了，只不过如双玉娇想的一样，她也是准备捂捂再说。左右是搞投机，当然要找最好时机。她手里持有的那些，真挑最好时候卖，没准能有万两的进账。
所以这个时机把握非常重要。她对于此，多少还是有些顾虑的。她一向认为只有揣在自己口袋里的银子才真正是自己的。她现在手里有些银子，她还想做流动资金，并不想全部压在货上。
双玉娇怕也是知道她这点心思，方这会儿才提这件事，又补充道：“不急，宝珍和秀秀那边我都问过了，她们都能吃下来，你不要我一提你就应了，多思量思量。也不要急，怕没有，你要多少我单给你留出来就是。其实，你不比她们，你还没挂牌子，又老想着走，手边儿多些银子是应该的。”
“好，姐姐，容我思量思量。”凝碧点头道谢。双玉娇临走又给了她个大人情，不过她也要量力而行才是。
这一天虽然没有一个美好的开头，总算有个美好的结尾。
凝碧想着同程旭的甜蜜，想着双玉娇那边的货能出多少银子，心满意足的美美睡去。
一夜好眠。
翌日一早，再次被吵醒，她头都大了，这几天就没能睡到自然醒。
张开眼面对的是双玉娇一张焦虑的脸，不待她开口询问，双玉娇便沉声道：“你那日怎么同展振武说的？李衙内和李三当家的人都来说，展振武没有去撤案子，人还不见了！那几个留下来的当兵的说他昨儿就带着个小卒快马走了，这是什么意思？！”
下晌，程旭是以教习名义来的。( )
这进了门，他没提案子进展，倒是先拉着凝碧认真道：“阿碧，你放心，我娘就是一时急了，我会同她说明白的，你要信我。”
凝碧上午被展振武气得不轻，又忧心处境，一直处于濒临暴走边缘，听得这句话，神奇的瞬间被治愈。
她顺从的由着程旭揽着，轻轻叹了口气，只阖目养神。
程旭见她这样，还道还在生他母亲的气，忙紧了紧手臂，犹豫了一下，才低声道：“阿碧，你莫怪我娘。她真是一时急了。她……也是个苦命人……”
嗯？！
凝碧立马竖起耳朵来听。她对程家家事好奇已久，但总不好意思直接问程旭，万一真是教坊司什么的，瞎打听了再让他多心，只能等适当的时机，聊天时装无意带出几句，却总没得机会。这会儿自然要好好听。
可惜程旭并没有陈述革命家史的意思，只是反复强调：“她吃了太多的苦头，有些怕了。总想着我们能平平安安就好，不敢再牵扯什么官司，这才会这样反应……这件事了结了，我细细开解她便好了。她不是那蛮不讲理的人……”
只这两句，凝碧已经可以脑补出不少东西了，程先生那样的容貌，那样的琵琶技艺，背景不可能简单。不肯再牵扯进官司，那就是说当年牵扯过官司，可能就是从云端跌进泥泽，所以才会这样强烈抵制……
这么说，教坊司罪眷的可能性相当高啊。
想着她一路挣扎出来，带这两个娃，这么艰难的活在这世上，便是急着想把程旭从凝碧这桩案子里剥离出来，也只是一片慈母之心，真的无可厚非。
凝碧叹了口气，道：“我没生她的气，只是有点难过……”
程旭连忙再次收紧了手臂，哄她道：“阿碧，你莫多想。真的莫要多想。我会把这事儿处理好。等官司赢了，我赎你出来，你与她多相处几日，便知道她不是那样刻薄的人了，她也一定会喜欢你。”
赢了官司。凝碧一阵苦笑。拍了拍他的后背，涩然道：“阿旭，我这次喊你过来，是有事儿同你说……”
她这才得了空闲把昨儿听到的内幕消息告诉程旭。
程旭当时便傻了。
“怎么会是这样？！”他怒火中烧，忍不住破口大骂，“这群贪官污吏！这黑了心的贼妇！”
凝碧连忙安抚他，亏得仆妇送了茶点过来，程旭听得敲门声，忙撒开手，坐到桌边，待上了茶，仆妇退去，他喝了几口茶，才平静下来。
“……我们撤诉吧。让展百户去办，总不会有更多为难。也好过知府、宣抚使掐起来，咱们无辜受那池鱼之殃。”
“不撤诉！”程旭坚持道：“不去求那些官老爷，我们自己再找证据。（. ）人在做，天在看，我不信他一点破绽没有留下。李三当家的人已经帮忙去收罗魏掌柜最近都见过什么人，要把那个能模仿我笔迹的人、能雕出来指印章的人揪出来。”
凝碧摇了摇头，“算今天，也只有两天时间了。又能做什么？”
“只要我还有新的证据，这案子就不能定案，还会再重审的。”程旭道。
凝碧想了想，还是摇头，“我觉得，他们既然特地选在周御史出门的时候整事儿，又赶着赶着升堂，就是怕周御史在不好动手脚，必不会拖到周御史回来。虽我不知道周御史能做什么，什么时候回来，但我想他们不会无限度的这么重审下去，就算有疑点，他们也会不管不顾的定案。”
程旭想辩两句，又觉得确是如此，不由恨恨一拍桌子，也只能骂道：“这群贪官！”
凝碧按上他的手，劝道：“阿旭，这世道，你还不清楚？莫怪什么了，是我们太大意了，往后再没这个事儿也就是了。”
程旭回握住她的手，心下愧疚不已，“阿碧，都是我的错……”
“阿旭。别说这样的话。”凝碧连忙打断他，“谁遇到过这样的事儿？这样大笔的现银，来不及存，寄存一下是很正常的，且谁又能料得人心险恶？那日便是不存在魏掌柜那边，钱庄不收，你还能拿回家去？那样怕更麻烦，若让盗匪盯上了，后果不堪设想啊！如今不过是些许银子罢了，只当散财免灾了！”
程旭苦笑道：“无论如何都是我的错，你也莫要安慰我了。”
“我不过说说实话，也算不得安慰。说安慰的话，不如咱们想想以后怎么赚银子，好歹，我手边儿还有万余两嘛。”凝碧冲他摆出个灿烂笑容来。
程旭却是笑不出来的，好不容易打出来的胡琴牌子不能用了，连曲子也被霸占了去，重头再来谈何容易。一个月才能做几把胡琴？又多久才能出一支经典的曲子……
“好在还有预订胡琴和曲子的，可以先把这部分做完，赚一些银子。只不过……怕要费些功夫了。还要提防着他们不认……”
他愁容满面，本不想让阿碧太过忧心，但总要把困难都摆出来，才好一起思量对策。
他说的这些，凝碧又何尝不知！
“胡琴，还是慢慢做着，先前不是在寻料？好料不容易找到，若找到了，就先买下存着，就算这次做出来了买家不认了，又或者干脆不做了，留着东西总不会坏掉，总有用得到的时候。曲子嘛，其实当初还剩下一些，可以改改用，当然，还是那句，只看那些人认不认了，这就要看他们的胡琴舞卖的好不好了……”
凝碧顿了顿，曲子除了最开始的天竺少女、胡旋舞和梁祝，是她凭着记忆哼唱出来，程旭再改编完善的之外，都是陆心禾装病那阵子谱的。
说起来，无论谱曲还是编舞，陆心禾确实是一把好手，而且还会画画！舞台设计舞台服装，不是你想出来就行的，语言描述哪里有画得那么直接，那么容易变成成品！
没有双玉娇、翠凤儿，失了展振武，她在楼子里的处境堪忧。而夏金花明确表示过她需要给别的姐儿谱曲编舞了，只不过双玉娇和翠凤儿要走，留她在身边相伴，势利如夏金花看在那两人的份儿上，才没过分强求她，容她得这个空，料理那案子。
实际上，天天都有相熟的不熟的姐儿堵门来求曲子求舞。
她能打发走一时，过阵子双玉娇翠凤儿都出了这门儿，她还怎么打发？真卖给她们，便宜了贵了效果不好了，净是事儿。
鬼使神差的，她考虑起陆心禾的建议来。
这场官司输了，大笔的银子飞了，虽说手里还有万两，已经是以前不敢想象的天文数字了，但比之她所需要的赎身银子，依旧是杯水车薪。
她需要在明年开春之前攒够五万两。
可能……还要更多，没了展振武，妈妈会不会刁难她不许她赎身什么的？
她需要银子需要银子。
她需要靠山需要帮手。
陆心禾……
这是个隐藏性精神病患啊……
想起这人的狠毒心肠，想起这人那日濒临疯狂前的恐怖宁静，凝碧不寒而栗。从前肯同她合作，多半是因着双玉娇和翠凤儿都在给她撑腰，她特别有底气。
若这俩人走了，让她自己把自己捆绑到陆心禾那边，她还真不是一般恐惧。
可是，也许自己一个人更糟糕。
尤其是自己现在有这个当红的胡琴舞，也可以算得上“怀璧其罪”了，想利用她的、想收拾她的人都不会在少数。
同陆心禾合作，这真的是没有办法的办法了。当然，还要找双玉娇商量一下。其实，双玉娇始终没把陆心禾当个威胁，觉得好拿捏得紧，但那是双玉娇，不是她凝碧，她还要考虑这个精神病患的隐疾，这个这个……
不过，面对一个精神病，总比面对一群精神病要强……吧？
万般纠结下，其实凝碧内心的天平已经开始微微倾斜了。
“以后的事儿以后再说吧。先把官司了结了。”凝碧叹了口气，回归话题，叮嘱程旭道：“展百户那人性子急躁，你也看到了，回头撤诉有可能他自己去，也有可能带着你去，毕竟是你投的状纸，若是带了你去，你也别使性子，恨贪官污吏也别表现得那么明显，你多拦着他些，咱们的目的是顺利把这个案子解决掉，不留后患。如果对方坚持要有什么诬告之刑，你拿钱赎买就是了，他不是要百两银子么，咱们不差这点儿，多给他三五百两，千万不要受那皮肉之苦，你也知道那帮人心黑着，真要做了什么手脚……”
程旭听着，一一点头，想起那日的包铁水火棍，他也倒吸一口凉气，又是愤怒又是无奈。
不可避免的，想起展振武。
想起当初听到的那些传闻，想起展振武的积极帮忙，想起展振武对阿碧的暧昧态度，他心里就极不舒服。他再三忍了，还是十分想问上一问。虽然他是信阿碧的，但是……
他真怕阿碧不信他了。
“那个展大人……”他艰难的开口，时时注意凝碧的表情，不是觑她真心，而是怕她因他的嫉妒而生气。
凝碧叹了口气，她就知道，敏感如程旭，怎么会看不出展振武的异常来，况且，楼子里都风传到什么程度她也不是不知道，程旭怎么会一点儿风声听不到。他没半点儿怀疑，她反倒会觉得他有问题了。
问出来才好，才能光明正大的解释清楚了。
不然就算不开口，心下始终扎着这根刺，总也拔不出来，只会慢慢溃烂掉。
什么样的坚定感情也架不住这样小小的猜忌不断发酵。
“我先前同你提过展百户，就是那个不喜欢应酬才找我帮着顶一顶的新来武官。其实，今儿上午我们才谈崩了。他觉得我有点儿脑子，能帮他分析分析官场的局势什么的，想给我赎身……”
她看到程旭瞪圆了眼睛，忙一把握住他的手，认真道：“他想是他的想法，你是知道我的，我懂什么官场啊，不过是来往客人那边听了一耳朵，哪里能给他出谋划策。况且，这人就像我哥们一样，我觉得他和翠凤儿没啥区别，自然不会让他赎身。阿旭，我实话实说，这回轮到我对你说，阿旭，你信我吗？”
那人果然觊觎我的阿碧！程旭心里生着闷气，怎么就让他帮忙了？！以后什么都不要他帮！
待听得凝碧说“信我”，想起自己给凝碧写的那笺纸，他的心瞬间柔软起来，起身揽过凝碧，头搭在她颈项，认真道：“我怎么会不信你，阿碧，我只怕你会不信我。毕竟……那人是个官，还是个剿过匪的，想来身家也不少，是我……自惭形秽……”
“是啊，那人是个官，也很有钱。”凝碧弯了弯嘴角，“可是，阿旭，我只喜欢你，怎么办？”
程旭呆了一下，随即，狠狠亲吻上去。
阿碧，我也那么那么喜欢你，怎么办？
“陆心禾离疯不远了。我先前是觉得她好拿捏，但前提是她没疯。跟疯子有什么好讲的。”
没想到双玉娇是强烈反对凝碧答应陆心禾的。
“这会儿想要你的人多了，你就豁出去让人算计两回，他们不过是谋财罢了，也总比陆心禾这要命的强。瞧你昨儿吓的那样！这是有我在，没我在这儿，你跟谁哭去！”
双玉娇如是说。
凝碧哑巴了，双玉娇这原本看好陆心禾的都这样表态了，她还能说什么。
况且她也颇为担心陆心禾的精神状况。
“陆心禾那边再来找你，你别搭理她。如有异动，第一时间告诉妈妈去，自有妈妈收拾她！”双玉娇恶狠狠道，“她再不识趣，就废了她！”
凝碧忍不住打了个哆嗦，好嘛，姐姐，乃还是别这么暴力了好不好……
“至于银子。”双玉娇沉吟了片刻，肃然道：“阿碧，咱们去年年底囤的那批货，我想再捂捂，如今海上还没看出什么来，价不太高，就算海上一直没动静，也起码等到夏天北商都来的时候，伺机卖个好价钱。但是我这就走了，离这儿说远不远，说近也不近，这批货，我就不抓着了，免得回头折腾麻烦，我想转卖给秀秀宝珍你们，也不多要，加半成卖，也算这些年你们跟我一场。你知道，要出手就是五六倍的利润。我知道你手头银子不多，也不强要你买，先前你心思没在这上头，我也没同你提，如今你既想多赚些，不如考虑一二，我先可着你来。”
“姐姐好意我自然知道，这批货搁哪儿都是不愁卖的。”这点凝碧是知道的，她倒没把这个货给忘了，只不过如双玉娇想的一样，她也是准备捂捂再说。左右是搞投机，当然要找最好时机。她手里持有的那些，真挑最好时候卖，没准能有万两的进账。
所以这个时机把握非常重要。她对于此，多少还是有些顾虑的。她一向认为只有揣在自己口袋里的银子才真正是自己的。她现在手里有些银子，她还想做流动资金，并不想全部压在货上。
双玉娇怕也是知道她这点心思，方这会儿才提这件事，又补充道：“不急，宝珍和秀秀那边我都问过了，她们都能吃下来，你不要我一提你就应了，多思量思量。也不要急，怕没有，你要多少我单给你留出来就是。其实，你不比她们，你还没挂牌子，又老想着走，手边儿多些银子是应该的。”
“好，姐姐，容我思量思量。”凝碧点头道谢。双玉娇临走又给了她个大人情，不过她也要量力而行才是。
这一天虽然没有一个美好的开头，总算有个美好的结尾。
凝碧想着同程旭的甜蜜，想着双玉娇那边的货能出多少银子，心满意足的美美睡去。
一夜好眠。
翌日一早，再次被吵醒，她头都大了，这几天就没能睡到自然醒。
张开眼面对的是双玉娇一张焦虑的脸，不待她开口询问，双玉娇便沉声道：“你那日怎么同展振武说的？李衙内和李三当家的人都来说，展振武没有去撤案子，人还不见了！那几个留下来的当兵的说他昨儿就带着个小卒快马走了，这是什么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