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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玉鞍寻声望去，只见施灵从树后走了出来，他惊得站起身。
卫冉暗暗责怪自己过于专心交谈，竟然没发现这丫头是几时站在那里，讥讽道：“施姑娘还真是好行偷听之事。”
“玉哥哥，别理她，我们走。”施灵径直走到杨玉鞍身边。
“施姑娘不想救令尊？”卫冉笑盈盈地起身问道。
“哼！爹爹的事不用你操心，也轮不上你来美言。”施灵打一开始就不喜欢这女人。
“灵儿，舅父一事不可儿戏。”杨玉鞍正色道。
“是啊，令尊位居越国大司徒，突发恶疾之事传得各大小诸侯国皆知，施姑娘难道就不着急？”卫冉相信柳如是这一筹码的重量。
“可惜你的算盘打错了。”施灵冷笑道：“修远哥哥已告知与我，当年李府得到一个在贤王有生之年力所能及的承诺，李合庭已将此承诺作为他重夺李府的条件。你说我还需不需要你那轻微的美言？”
相较杨玉鞍的欣喜，卫冉因棋差一招而恼怒，阴沉道：“萧修远明日若不随我回淮国，便有违抗王命通敌之嫌，我今夜便到官府说明情况领兵抓人。”
“你敢！”施灵大吼。
“不仅如此，萧修远私自杀害李府管家于信，罪加一等。”卫冉激怒道。
“胡说，修远哥哥明明是受李合庭之托！”施灵有些急了。
“谁能证明？”
“我亲眼所见，李合庭也能证明。”
“淮国境内，官府信你还是信我？”卫冉冷笑道：“李府已重回李合庭之手，在家族和事实面前，你说他会作何选择？”
“你……”
“倘若有朝一日，要在施家和你两位哥哥之间做个抉择，你又会怎么做？”卫冉眼光凌厉。
杨玉鞍道：“灵儿涉世未深，卫姑娘何必咄咄逼人？”
“只是想让卫大小姐明白，这世上之事不会尽如心意。”卫冉笑着坐回石凳上。
和女人争论一向不是他擅长之事，杨玉鞍道：“修远非我家仆，何时归来何时离去非我能左右。”
“他本有王命在身，杨大夫只管表明自己立场即可。”卫冉端起酒杯道：“都说知己三杯酒，我与杨大夫虽算不上知己，但是这三杯酒却也饮得舒畅。”
“夜已深，我和小妹就不打扰卫姑娘的雅兴，告辞。”杨玉鞍拉着施灵向外走去。没走几步，他转身问道：“杨某有一事不明，还望解惑。”
“请说。”
“卫姑娘是如何查清李府一案？”
卫冉笑了笑，道：“杨大夫心中已有答案，又何须我明言？”
施灵不解道道：“玉哥哥怎有答案？”
“李府一案时日久远，涉及人数不少，要想在短时间内查清并非易事，何况卫姑娘双眼盯着修远，哪里还有其它时间。”杨玉鞍叹气道：“除非……”
“除非她根本没有查过！”施灵恍然大悟。
卫冉拍手道：“施大小姐虽然任性无理，却也不傻。”
“你不怕冤枉好人？”杨玉鞍问道。
“李府总要有人当家，为何不选一个利己的？萧修远既然选择救李合庭，我何必站在他的对立面？”卫冉笑容诡秘，顿了顿，又道：“于信死前承认所犯之事，如今已被正法，杨大夫无需拘于小节。”
于信戕害李家霸占李府达六年，在外结交达官贵族，风生水起，竟然无人有疑。或许世人多是如卫冉般所想，明哲保身，利益为大，相比之下公正道义算得了什么？施灵想到这儿，徒增寒意，握着杨玉鞍的手更紧了，又听他说道：“这次是卫姑娘押对了宝，下次呢？再下次呢？众人信任卫姑娘，皆因玉符和大王手谕，从嘴里说出来的，都要有根据，普通人就应如此，更何况是掌握着他人性命，等同当今大王之意的卫姑娘。”
卫冉愠怒：“我念你宅心仁厚，方才所言并非出自真心。越国重臣后人在淮国境内能说什么，不能说什么，还望杨大夫分得清楚。”
施灵突然低声道：“玉哥哥，我不想再和她说话。”
事已至此，杨玉鞍自嘲到：“我既非圣贤，也非臣子，徒增烦恼。”又长叹道：“卫姑娘的做法无法苟同，道不同不相为谋，杨某寻得柳如是后自当返回越国，此生恐怕再无机会入淮，寻人一事还望卫姑娘勿从中阻挠。”
卫冉听着这弦外之音，笑道：“杨大夫多虑了，萧修远正替卫大人办事，我怎会是你们的敌人？”
“如此便好。在下告辞。”两人转身离去，不一会儿就走出了小院。
看着两人远去的背影，卫冉自斟自饮，美丽的脸庞浮现出几许黯然。她自嘲地笑着微微摇摇头，摸着腰间的玉佩，又饮下了一杯酒。
烟雾缭绕盘踞于房梁，李府的祠堂里供奉着几十个牌位，香火历来旺盛，这些表面功夫于信自然不会落下。初晨的阳光自窗户进来，照在李合庭身上，如温软的双手怀抱着。可惜他并未在意这般温暖，他已经看着这几十个牌位好一会儿了，小榕也静静地站在身后。
李合庭忽然问道：“燕子的尸首葬于何处？”
小榕躬身道：“燕小姐生前未能与少爷成婚，被于信草草葬在城西山上的坟地里。”
“可有遗物？”
“昨日收拾房间，空无一物，只有……”小榕顿了顿，道：“燕小姐女红精湛，曾为少爷做过一件墨绿色长衫，顾大娘眼红将此衣抢来给了自家侄子。昨夜我派人前去搜查，虽已找到，却残破不堪。”
李合庭压住怒火，道：“杖刑一百，赶出李府，永不招用。”
杖刑百下，就算不死也会落下残疾。小榕隔着衣服摸了摸手臂处的伤痕，想起屁股挨过的板子，顿觉心中畅快。
“虽未成婚，却有婚约在身。她住进李府许久，你遣人将她迁至李府墓园好生安葬。”李合庭闭上双眼悲从中来：“岂曰无衣？七兮。不如子之衣，安且吉兮。岂曰无衣？六兮。不如子之衣，安且燠兮。”
小榕暗自退下，留下李合庭在偌大的祠堂里哀思。
过了一阵，门外响起小榕的声音：“少爷，杨大夫来了。”
两名仆人进门后连人带椅把李合庭抬出祠堂，杨玉鞍面带微笑背着手站在院中——黑发白衣，眉如墨画，双眼似一条清澈隽永的溪流，谦和恭让，温文尔雅。
见他眼角挂泪，杨玉鞍问道：“李公子身体可有不适？”
李合庭连忙拭去眼泪，笑道：“追忆往事，徒增伤感，无事。”
杨玉鞍安慰道：“往者不可谏，来者犹可追。公子重整李府，需要花费诸多精力，需多加保养，勿过分伤感。”
李合庭点点头道：“说的是。不知杨大夫来找我有何事？”
杨玉鞍于院中木凳坐下，道：“小六虽脉象平稳，但仍未醒。即便苏醒也需好生休养七日为佳，我曾许诺照顾小六，恐怕还要在贵府叨扰几日。”
“没有问题。”李合庭感叹道：“杨大夫出生名门世家，不自持身份礼待下人，李某惭愧。”
才一晚上的功夫，他已将我等几人的身份打探清楚，心思果然缜密。杨玉鞍这样想着，谦虚回道：“过奖，每个人的想法不同而已。”又道：“李公子的双手乃邪气入筋骨，久留而内蓄所致，在下或可医治。”
“当真？”李合庭两眼发光，他本已放弃，此时却重新燃起希望。若有人能治好这双畸形的双手，当真是无价天才。
见他反应过于激烈，杨玉鞍安抚道：“其实并无十足把握，若李公子相信在下，杨某愿一试。”
“杨大夫尽管大胆试，双手已废，不会比这更不堪了。”李合庭激动道：“倘若杨大夫真能医好双手，李某万金酬谢。”
杨玉鞍无奈叹道：“才不近仙，德不近佛。治病救人乃是医者本分，不可为医以求其它。”
前有萧修远不为财富美人所动，后有杨玉鞍只为医者职责所为，在他们的生命中，除去生存，还有一份不可逾越的底线和责任。正因如此，两人才心心相惜彼此信任，这样的责任与彼此的需要使他们战胜了世俗间的苦难，让平凡的生命彰显出不凡的光辉。
萧修远冷漠，杨玉鞍仁心，或许因为在他们眼中，生命并没有卑微与高贵之分。
李合庭心生敬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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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玉鞍寻声望去，只见施灵从树后走了出来，他惊得站起身。
卫冉暗暗责怪自己过于专心交谈，竟然没发现这丫头是几时站在那里，讥讽道：“施姑娘还真是好行偷听之事。”
“玉哥哥，别理她，我们走。”施灵径直走到杨玉鞍身边。
“施姑娘不想救令尊？”卫冉笑盈盈地起身问道。
“哼！爹爹的事不用你操心，也轮不上你来美言。”施灵打一开始就不喜欢这女人。
“灵儿，舅父一事不可儿戏。”杨玉鞍正色道。
“是啊，令尊位居越国大司徒，突发恶疾之事传得各大小诸侯国皆知，施姑娘难道就不着急？”卫冉相信柳如是这一筹码的重量。
“可惜你的算盘打错了。”施灵冷笑道：“修远哥哥已告知与我，当年李府得到一个在贤王有生之年力所能及的承诺，李合庭已将此承诺作为他重夺李府的条件。你说我还需不需要你那轻微的美言？”
相较杨玉鞍的欣喜，卫冉因棋差一招而恼怒，阴沉道：“萧修远明日若不随我回淮国，便有违抗王命通敌之嫌，我今夜便到官府说明情况领兵抓人。”
“你敢！”施灵大吼。
“不仅如此，萧修远私自杀害李府管家于信，罪加一等。”卫冉激怒道。
“胡说，修远哥哥明明是受李合庭之托！”施灵有些急了。
“谁能证明？”
“我亲眼所见，李合庭也能证明。”
“淮国境内，官府信你还是信我？”卫冉冷笑道：“李府已重回李合庭之手，在家族和事实面前，你说他会作何选择？”
“你……”
“倘若有朝一日，要在施家和你两位哥哥之间做个抉择，你又会怎么做？”卫冉眼光凌厉。
杨玉鞍道：“灵儿涉世未深，卫姑娘何必咄咄逼人？”
“只是想让卫大小姐明白，这世上之事不会尽如心意。”卫冉笑着坐回石凳上。
和女人争论一向不是他擅长之事，杨玉鞍道：“修远非我家仆，何时归来何时离去非我能左右。”
“他本有王命在身，杨大夫只管表明自己立场即可。”卫冉端起酒杯道：“都说知己三杯酒，我与杨大夫虽算不上知己，但是这三杯酒却也饮得舒畅。”
“夜已深，我和小妹就不打扰卫姑娘的雅兴，告辞。”杨玉鞍拉着施灵向外走去。没走几步，他转身问道：“杨某有一事不明，还望解惑。”
“请说。”
“卫姑娘是如何查清李府一案？”
卫冉笑了笑，道：“杨大夫心中已有答案，又何须我明言？”
施灵不解道道：“玉哥哥怎有答案？”
“李府一案时日久远，涉及人数不少，要想在短时间内查清并非易事，何况卫姑娘双眼盯着修远，哪里还有其它时间。”杨玉鞍叹气道：“除非……”
“除非她根本没有查过！”施灵恍然大悟。
卫冉拍手道：“施大小姐虽然任性无理，却也不傻。”
“你不怕冤枉好人？”杨玉鞍问道。
“李府总要有人当家，为何不选一个利己的？萧修远既然选择救李合庭，我何必站在他的对立面？”卫冉笑容诡秘，顿了顿，又道：“于信死前承认所犯之事，如今已被正法，杨大夫无需拘于小节。”
于信戕害李家霸占李府达六年，在外结交达官贵族，风生水起，竟然无人有疑。或许世人多是如卫冉般所想，明哲保身，利益为大，相比之下公正道义算得了什么？施灵想到这儿，徒增寒意，握着杨玉鞍的手更紧了，又听他说道：“这次是卫姑娘押对了宝，下次呢？再下次呢？众人信任卫姑娘，皆因玉符和大王手谕，从嘴里说出来的，都要有根据，普通人就应如此，更何况是掌握着他人性命，等同当今大王之意的卫姑娘。”
卫冉愠怒：“我念你宅心仁厚，方才所言并非出自真心。越国重臣后人在淮国境内能说什么，不能说什么，还望杨大夫分得清楚。”
施灵突然低声道：“玉哥哥，我不想再和她说话。”
事已至此，杨玉鞍自嘲到：“我既非圣贤，也非臣子，徒增烦恼。”又长叹道：“卫姑娘的做法无法苟同，道不同不相为谋，杨某寻得柳如是后自当返回越国，此生恐怕再无机会入淮，寻人一事还望卫姑娘勿从中阻挠。”
卫冉听着这弦外之音，笑道：“杨大夫多虑了，萧修远正替卫大人办事，我怎会是你们的敌人？”
“如此便好。在下告辞。”两人转身离去，不一会儿就走出了小院。
看着两人远去的背影，卫冉自斟自饮，美丽的脸庞浮现出几许黯然。她自嘲地笑着微微摇摇头，摸着腰间的玉佩，又饮下了一杯酒。
烟雾缭绕盘踞于房梁，李府的祠堂里供奉着几十个牌位，香火历来旺盛，这些表面功夫于信自然不会落下。初晨的阳光自窗户进来，照在李合庭身上，如温软的双手怀抱着。可惜他并未在意这般温暖，他已经看着这几十个牌位好一会儿了，小榕也静静地站在身后。
李合庭忽然问道：“燕子的尸首葬于何处？”
小榕躬身道：“燕小姐生前未能与少爷成婚，被于信草草葬在城西山上的坟地里。”
“可有遗物？”
“昨日收拾房间，空无一物，只有……”小榕顿了顿，道：“燕小姐女红精湛，曾为少爷做过一件墨绿色长衫，顾大娘眼红将此衣抢来给了自家侄子。昨夜我派人前去搜查，虽已找到，却残破不堪。”
李合庭压住怒火，道：“杖刑一百，赶出李府，永不招用。”
杖刑百下，就算不死也会落下残疾。小榕隔着衣服摸了摸手臂处的伤痕，想起屁股挨过的板子，顿觉心中畅快。
“虽未成婚，却有婚约在身。她住进李府许久，你遣人将她迁至李府墓园好生安葬。”李合庭闭上双眼悲从中来：“岂曰无衣？七兮。不如子之衣，安且吉兮。岂曰无衣？六兮。不如子之衣，安且燠兮。”
小榕暗自退下，留下李合庭在偌大的祠堂里哀思。
过了一阵，门外响起小榕的声音：“少爷，杨大夫来了。”
两名仆人进门后连人带椅把李合庭抬出祠堂，杨玉鞍面带微笑背着手站在院中——黑发白衣，眉如墨画，双眼似一条清澈隽永的溪流，谦和恭让，温文尔雅。
见他眼角挂泪，杨玉鞍问道：“李公子身体可有不适？”
李合庭连忙拭去眼泪，笑道：“追忆往事，徒增伤感，无事。”
杨玉鞍安慰道：“往者不可谏，来者犹可追。公子重整李府，需要花费诸多精力，需多加保养，勿过分伤感。”
李合庭点点头道：“说的是。不知杨大夫来找我有何事？”
杨玉鞍于院中木凳坐下，道：“小六虽脉象平稳，但仍未醒。即便苏醒也需好生休养七日为佳，我曾许诺照顾小六，恐怕还要在贵府叨扰几日。”
“没有问题。”李合庭感叹道：“杨大夫出生名门世家，不自持身份礼待下人，李某惭愧。”
才一晚上的功夫，他已将我等几人的身份打探清楚，心思果然缜密。杨玉鞍这样想着，谦虚回道：“过奖，每个人的想法不同而已。”又道：“李公子的双手乃邪气入筋骨，久留而内蓄所致，在下或可医治。”
“当真？”李合庭两眼发光，他本已放弃，此时却重新燃起希望。若有人能治好这双畸形的双手，当真是无价天才。
见他反应过于激烈，杨玉鞍安抚道：“其实并无十足把握，若李公子相信在下，杨某愿一试。”
“杨大夫尽管大胆试，双手已废，不会比这更不堪了。”李合庭激动道：“倘若杨大夫真能医好双手，李某万金酬谢。”
杨玉鞍无奈叹道：“才不近仙，德不近佛。治病救人乃是医者本分，不可为医以求其它。”
前有萧修远不为财富美人所动，后有杨玉鞍只为医者职责所为，在他们的生命中，除去生存，还有一份不可逾越的底线和责任。正因如此，两人才心心相惜彼此信任，这样的责任与彼此的需要使他们战胜了世俗间的苦难，让平凡的生命彰显出不凡的光辉。
萧修远冷漠，杨玉鞍仁心，或许因为在他们眼中，生命并没有卑微与高贵之分。
李合庭心生敬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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