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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次日的午后,朱绮眠终于下得楼来。她只感觉自己头重脚轻,整个人神思恍惚。似乎眼前的一切都在飘摇,在浮动,像幻境一般。

    她的嘴唇干裂得出了血。她不知道昨夜她是如何度过的,她只感觉连灵魂都沉没到了无尽的黑暗里,而周身的知觉都已经消失了。

    朱绮眠苦笑一声,想着这人间事真个无常,人说情爱十有九伤,自己重活一世,却依然没有参透这个道理。因为惧怕孤独,所以才渴望得到,爱。

    然而,自己心里还念着昨日种种恩爱欢乐之事,可那个人,却已与他人耳鬓厮磨,恩爱如与自己那时一般。真是……真是无常。

    朱绮眠哑着嗓子道:“掌柜的,我与白大夫的账都交接清楚了,我如今要走了。”

    客栈掌柜的老妇人见她神色不对,一愣道:“姑娘,怎么一夜之间你竟憔悴至此?可是染了风寒?”

    朱绮眠拔下头上的一支和合如意红宝石簪,答非所问道“掌柜的,你是个好人。这支簪子,请你代我转交给白大夫做新婚贺礼。” 说到新婚二字,她哽咽了一下,“一祝他二人白头偕老,举案齐眉,二祝他二人子孙满堂,瓜瓞绵绵,三祝他和合如意,恩爱如初。”

    这几句祝词,朱绮眠感觉这几个字每一个都是她强忍着喉头的血腥味吐出来的。

    从前她想,晴婉总是叫白小鹤“小鹤哥哥”,或者“哥哥”,她总是端着架子,不肯叫的。可是心里却也偷偷叫过一次“哥哥”,当时总觉心头一甜,嘴角止也止不住地漾起笑来。

    那个叫环环的姑娘,也叫他哥哥。只是,今日的白小鹤已经不是朱绮眠的了。

    朱绮眠惨然一笑,也顾不得那掌柜老妇人说什么了,跌跌撞撞就走出门去。

    马儿已经在门口等她。她踩着脚蹬子翻身上马,轻呵了一声,马儿就迈开蹄子走出去。

    坐在马上,茫然四顾。去哪里呢?朱绮眠从异世穿越到红楼梦境中来。林府,自己最初去的地方,已经卖掉了。贾府,真正的绛珠仙子回来了,与找回记忆的宝玉厮守。冰心堂,凤凰楼,算是朱绮眠现世唯二的家,可是,她不想回去。

    阳光依然明媚得灼眼,像往日一样。

    朱绮眠却觉得身上和心中都一片空乏和悲凉。

    马儿缓缓地踱步出去,马蹄敲击着青石板,发出踢踏踢踏的响声。路过白小鹤的医馆的时候,朱绮眠看到他正坐在柜台后,手里握着一支合二为一的玉簪,正在发愣。

    朱绮眠深深地看了他一眼,有些落魄地苦笑了一声。今此一别,许是永恒。再来时,就是打扰他的生活了。

    感觉心像被锋利的竹叶扫过,留下了细密的伤口。

    她从未想过,自己对白小鹤的执念已深至此。或许,许多时候,人们只有在失去的时候才知道有多痛,然后才知道失去之物的价值。

    痛苦地低下了头。她身上裹着长长的黑袍,头上戴着黑纱斗笠。她想把自己裹进无边的黑暗里。

    马儿缓缓前行,每走一步,都在远离旧日的尘缘,都离白小鹤更远一程。

    朱绮眠感觉嘴里一阵腥甜,用手一捂嘴,竟然呕出一手淋漓的鲜血来。

    她怔怔的看着手上的血。当时听闻黛玉为宝玉呕血焚诗,她只当是夸张之词。今日苦楚到了她身上,她才觉出这其中滋味来。

    人间情劫是如此。

    难怪,连绛珠仙子也熬不过去。

    朱绮眠伏在马背上,感觉周身力气都被抽空了,心里嘴里都是一片发苦。

    这时马已踱出了碧玉镇,来到一片农田边。一个七八岁的小童正在田边玩耍,朱绮眠见了,走过去,撩起斗笠的纱,问道“小兄弟,不知这附近可有道观、寺庙之类的去处?”

    那小童先是见她容貌秀美,一愣。毕竟在这乡野间从未曾见过这等美色。然后见她脸色苍白,嘴角有血迹,又讶道:“姐姐可是生了病,想去庙里找方丈治病?还是想求菩萨?我看姐姐一个人,不如先到我家休息片刻罢。”

    朱绮眠只是摇摇头,又问庙宇在哪。

    小童无奈,只得向东指了指,说道“往东十里地就是白云观了。”

    朱绮眠谢过之后,稍微收敛了心神,往东去了。

    她心里已是一片灰黯。黛玉虽然命运多舛,可她有一个宝玉肯为她掏心剖肺;北静王有竹影;

    而自己,前世身为宠妃,到头来却只是皇家权谋的一粒棋子,终究病死冷宫;今生,遇到那天下无双的一个人,白小鹤,可不过区区两年时间,他已别有新欢。

    终究,是没有人肯真心爱自己。

    心口一阵疼痛,朱绮眠这才明白,心痛,是真的感觉到身体在痛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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