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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出了正月,黛玉日益繁忙起来。和凤姐合开的酒楼陆陆续续安排妥当,取名叫“凤凰楼”。

    这日是正月十六,出了十五,年就算过完了。街上又复归到热热闹闹的状态,做青团的,蒸包子的,茶楼酒肆、布庄钱行,一家家都支起旌旗,重新做起了生意。

    凤凰楼正是定在这一日开业。开业这日店里不迎客,正请了这京城内达官显贵来吃酒庆贺。由于是暗地里做的营生,不敢打着贾府的名头,故而宴来宾客都是以北静王府的名头请的。凤姐正戴了面纱应酬着客人,忙得像陀螺一样转,黛玉倒落了个清闲。

    她正坐在雅间里,端着一盏茶缓缓地撇着浮沫,眼神怔怔的,缓缓道 “小鹤,过完了年,你又要去云南管事了。”

    白小鹤身着一身淡青罗袍,领口绣着素织的竹纹,肤色很白。一年光景,他褪去了许多稚气,倒显得更加温润如玉。他凝神定定地看着黛玉的眼睛,低声道:“是啊,虽……虽舍不得,也要去了。”

    黛玉淡淡一笑“舍不得什么?”

    白小鹤一时缄默,心里却突突的像有一只啄木鸟在啄,心里一阵酥酥的慌乱。过了一会,他把眼睛转向窗外,深吸了一口气“舍不得你。我……”

    黛玉听了这话,脸上显出讶异的神色。半晌才有些明白他的意思,脸上浮出微微的红晕,竟觉得有一丝泉水一般的甜蜜涌上心头。“你如何?”

    说至此,白小鹤感觉呼吸都有些不畅,他屏住了呼吸,鼓起勇气:“我,我对你的心,你不明白么?”

    黛玉噗嗤一笑。

    静默片刻,黛玉的笑却缓缓隐去了。自从上次魇五鬼之事以后,自己的身体变成了一体双魂。真林黛玉的魂魄归来了,朱绮眠的魂魄也在。

    近日来,黛玉常常陷入昏迷,然后便进入到一个广阔飘渺的结界里。那里似乎没有时间的流动,也没有天地,浑然一片云生雾罩。在结界里,朱绮眠看到了黛玉的魂魄,还清晰的看到了自己前世的样子。朱绮眠与黛玉静默对立,却不能互相说话。

    黛玉,噢不,现在主导身体的应该是朱绮眠。她盯着白小鹤的脸出神。

    初见时,只当他是个孩子。可是桩桩件件细腻之事——从云南寄来的山水花鸟卷,用命换来的滋补药,自己堕马时三天三夜熬红了眼飞奔回扬州悉心照料。他送来的玉枕,似已成了自己最宝贝的东西。

    终究,还是动心了吗?

    黛玉叹了一口气。

    白小鹤见她良久沉默,还叹了一口气,心里便知道了自己恐怕是遭拒了。他的眼里骤然出现了盈盈的水光,有些哽咽沙哑地道:“罢了,我知道,我一无所有,除了这颗心,我……我确实是配不上你。可是你要知道,我心已定了,这一生一世,我只有你一个人。”

    黛玉眼角也有些濡湿。天命难料。

    可是,她偏不信命!

    黛玉遂狠狠地拍了一下桌面,凌厉道:“我心里也有你啊!只是,我有许多事未曾告诉你,你现在容我缓缓说来。我且同你说,我接下来说的话没有一句顽话,都是一顶一认真的,你听好了!”

    白小鹤被她唬得一怔。

    黛玉深吸了一口气,看着窗外的飞鸟,就着一盏茶,把那前世今生的因果,从死于冷宫,穿越重生,再到前段时间出现的一体双魂,一五一十说了个清楚。

    她说的缓慢,白小鹤听得怔怔,这一切竟如说书一样……不,说书都没有这样离奇的情节。白小鹤听完了,却依然不能置信,他诧异的看着黛玉。

    黛玉正色道:“所以,我不是林黛玉,你明白么?我现在是朱绮眠。转朱阁,低绮户,照无眠的朱绮眠。” 微微一顿“现如今我这一体双魂的身子,我不知她的魂几时会回归。假若,我是说假若,她夺体成功了,我的魂魄也就湮灭了,到时候,这副身子就不认识你了。”

    说到这里,黛玉的眼睛一酸,几乎滚下泪来。

    白小鹤虽觉得这一切太过离奇,不过看她说的认真,也只道:“若你说的都是真的,那……你要晓得,你这副身子虽月貌花容,可是我中意的是你的魂灵。若你不在了,我要这身子也无用了。”

    听至此,她眼里掉出泪来:“谢谢你,小鹤。若,我是说,或许,我还活着。我的灵魂还在这一世,我定去云南寻你,到时候,你要认得我。”

    白小鹤重重地点头:“无论你怎么变化,我都会认得你的眼睛,生生世世,都认得。”

    黛玉阖目,脸上流下两行清泪。

    当此时,气氛一时凝滞。

    晴婉脆脆的声音隔着帘子传来,“姑娘,北静王让姑娘去敬酒。”

    黛玉微微敛起心神,站起来。临出门的时候,她拔下头上一只青玉簪。她钟爱翠玉,这是她寻觅了许久才得的,雕了一朵清瘦的梅花,模样十分灵动,一直是心头所爱。

    她把那玉簪狠狠磕在桌上,一声脆响,一下断成两截,断口整齐。她拿起其中的一半,回眸笑道:“若今生有缘,青玉为信。”

    白小鹤沉声道:“此生唯一人足矣。”

    晴婉在门外听了这话,心里十分纳罕,却不多问。

    黛玉吸了吸鼻子,将那发簪揣进袖子里。转身迈出门去。

    这一日黛玉穿了一件水红色的裙衫,显出几分吉祥的喜气来。  她迈进屋子里,只见凤姐儿在,北静王也在,还有京城里几个显贵的名流,坐了一席。

    收了收心绪,她笑道:“都等我呢?”

    凤姐笑着拉了她来身边坐下,早有丫头端来金杯,里头乘着绿酒。绿酒甘甜,不烈,适合女眷和孩子。

    黛玉举杯一饮而尽,笑:“列位贵客,我来迟了,自罚一杯。”

    众人皆笑,席上风围一时融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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