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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咳咳……俺地个娘哎大兄弟，你看你，多大的事儿？俺也就是随便问问，看把你给紧张的，瞪着两个眼跟那藜鸡似的，何必呢？”
对过去的工作反攻倒算，还借机对我口诛趣÷阁伐，然后赋以轻描淡写地“随便问问”。这种轻巧的话，也许只有二黑哥能说得出来。
“大兄弟，俺那批兵从一开始到被用大马车拉到县上，你至始至终可都参与其中，俺没说错吧；这一晃三年多过去了，俺这兵好歹也活着回来了，咱哥俩凑巧又在这回家的火车上遇到，哦……搁谁都得会问问当年的一些事儿吧，可你倒好，一整个铁嘴钢牙，一问三不知，你自己说说你做得对吗？”
“你又乱扣帽子，我哪又做得不对啦？”
我两手一摊，有意摆出一副无辜无奈的样子。
“俺问你的事儿呗，你咋……就啃着不说呢？”
“我不说了吗。”
“你说的啥？”
“不知道啊。”
“那你不……还是没说吗。”
“不知道咋说。”
“真不知道，还是知道不说？”
“就你问得那事儿不知道，干嘛要骗你。”
“咳咳……俺真是服你的气了。”
斗嘴到这份儿上，二黑哥他也是没啥辙了，就得堵得他没话说。
“俺知道，你是在组织的人，保密意识强，你也打听打听，从战场上下来的人，谁……不知道这个道理，可你也得分什么事儿、对谁。到今天为止，咱村那批兵你也就见到俺一个喘气的，是不？”
“不错，你是咱村我见到的第一个从朝鲜回来的。其他人到底什么情况，回到家不就知道了。二黑哥你别净说些不吉利的话，咱村的那些人肯定比你发展的好，你就别替人家操心了。”
二黑哥越说越丧气，我旁敲侧击提醒他，可他不仅不理会，还乘机反戈一击。
“战场上不相信吉利这一套，是死是活老天爷说了算，命搁在那里，由不得你我他。”
“你这还不是封建迷信。”
“就你不迷信，光想着图吉利，你那就不是封建迷信？你把你二哥当成什么了，阶级敌人？防之又防，连一句实话都不说。俺现在问你是相信你，别不识好歹，你不说也就罢了，何必啥事儿都……刀对刀枪对枪地较真，这又不是在战场上跟美国鬼子拼刺刀，咳咳……”
二黑哥强压着喉咙里地不适，磕磕巴巴费劲地吐出一串东一榔头西一棒子的话来。接下来是想对我继续讨伐，还是想就此摆休？腻腻歪歪的人，好无厘头的说辞，让我接也不是，不接也不是。
“二黑哥你这会儿啰啰嗦嗦地说了这么多，说到底不就是想问那事儿吗？事情都过去了这么多年，还有什么意义呀？”
“意义不意义的咱不管，俺就是想问个实底，寻个心里上的慰藉，落个明白，不行啊；问不问在我，说不说由你，谁也没……逼你，”
“你是没逼我，”本来我想说“逼没逼我”你心里清楚，但抬眼看到二黑哥他那双狡黠却无神的眼，还有那瘦削高凸的黑脸颊，我的心里像针扎一样；恍恍惚惚间，就突然感觉对面的二黑哥愈发低变得陌生、空远、虚幻，如同在梦境里一般，不由地生发出一股子难以言表的复杂情愫与不真实感。二黑哥呀二黑哥，苦难催人老，知足能常乐，眼看着就到家了，团圆了，你就知足吧，别再一阵子风一阵子雨、一会儿晴一会儿阴的整些没用的，弄得我老得挖空心思迎合你不说，还得糊弄得你满意，到头来为了谁，还不是为了你，为着你曾经的保家卫国的经历。
“是是是，二黑哥你没逼我，你哪逼我来着，我也没说你逼我呀。可我丑化不早已说到了前面，那就是别管公事私事，但凡我不知道的，你就是逼我也没用，上刑也不好使。不怨我说你，你也仔细想想，你是不是把这事儿给想歪了呢？当年光咱村参与征兵工作的人就很多，村长、支部书记打头阵，马区长是县里派来的钦差负责咱好几个村的总调度，我一个小小的民兵班长，充其量也就是算负责咱村的安全保卫，干得都是些招呼招呼人、维持维持秩序、站岗放哨的具体事儿，能知道啥秘密？马区长几次三番反复向你们讲解当兵的意义和重要性，这里面还能有什么秘密可言？再说啦，当年负责征兵的，包括马区长在内，个个都在家活得好好地，你有什么疑惑，回到家后抽空问问不就什么都清楚啦，你非得难为我，逼我编些假话糊弄你也没啥意义不是。”
“嗯……是这么个理。”二黑哥揿灭烟头，又开始延续之前的乐呵劲儿，说：“叨叨起俺当兵这事儿，你也知道，俺当时不是很……情愿，更谈不上积极；要是当初你二哥没去朝鲜，在家里一门心思干俺自己那一套营生，混个肚里圆不成问题，哪会有今天难以启齿的尴尬。你二哥落到今天这份儿上，哭都没地方哭去，哪还有心思笑呢？俺早寻思过了，别说哭了，就是死，又能改变啥呢，啥也改变不了，认命吧。”二黑哥摸了摸自己的头，半是自嘲地说：“大……兄弟，自打遇到你，俺的话慢慢地絮叨起来。就咱俩说的这些话，都快赶上当兵这几年说的了。哦……俺看出来了，你看俺笑的也不正常，正常不正常的，你……知道俺为啥笑不？实话告诉你吧，两点。”
二黑哥顿顿嗓子，向我伸出两根手指头。
“哪两点？说来听听。”
二黑哥说话的风向又开始变了，挺带新意的。
“一笑你那副认真劲儿。”
“就这一句啊？”
“毛蛋娃子一个……”
“二黑哥你这怎么话说的。”
“你呀！”二黑哥晃晃大拇哥，“人心鬼大，小大人一个。你在家干民兵班长的时候，人和枪差不多高，整队、喊口号尖声细嗓地还……嫩得很，说你是个毛蛋娃娃不冤屈你吧；这次遇到你不一样了，说话论事有板有眼一条一绺的，都……不带急躁地，有水平有定力，进步不小，咋说呢，与给俺训话的教官首长们有几分像。”
“二哥你言重了，咱可不敢当。要说有进步，那都是马区长手把手教的，但你万不该把我与队伍上的教官开比。”
很高兴听到二黑哥夸我，心里美滋滋地，可咱自己也得表现得谦虚些。
“夸你几句你小子还当真了。不过你不提马区长俺还差点儿忘了呢，”二黑哥话锋一转，说：“俺再一个笑得就是马区长。咱家里那会儿刚解放，谁愿意去当兵，在村院里会一个接一个地开，马区长、村长、书记讲啊讲；看到讲道理作用不大，马区长就发脾气，一生气就把枪掏出来，吓唬俺们这些不积极的，你背着枪在一旁站着。呵呵，看到你，就想到了马区长，他那猴急猴急的样子，现在想想，真有点儿好笑，他在征兵中也真受了难为，国事不好办呢。可到了朝鲜，才明白人家马区长说的是多么有道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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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过去的工作反攻倒算，还借机对我口诛趣÷阁伐，然后赋以轻描淡写地“随便问问”。这种轻巧的话，也许只有二黑哥能说得出来。
“大兄弟，俺那批兵从一开始到被用大马车拉到县上，你至始至终可都参与其中，俺没说错吧；这一晃三年多过去了，俺这兵好歹也活着回来了，咱哥俩凑巧又在这回家的火车上遇到，哦……搁谁都得会问问当年的一些事儿吧，可你倒好，一整个铁嘴钢牙，一问三不知，你自己说说你做得对吗？”
“你又乱扣帽子，我哪又做得不对啦？”
我两手一摊，有意摆出一副无辜无奈的样子。
“俺问你的事儿呗，你咋……就啃着不说呢？”
“我不说了吗。”
“你说的啥？”
“不知道啊。”
“那你不……还是没说吗。”
“不知道咋说。”
“真不知道，还是知道不说？”
“就你问得那事儿不知道，干嘛要骗你。”
“咳咳……俺真是服你的气了。”
斗嘴到这份儿上，二黑哥他也是没啥辙了，就得堵得他没话说。
“俺知道，你是在组织的人，保密意识强，你也打听打听，从战场上下来的人，谁……不知道这个道理，可你也得分什么事儿、对谁。到今天为止，咱村那批兵你也就见到俺一个喘气的，是不？”
“不错，你是咱村我见到的第一个从朝鲜回来的。其他人到底什么情况，回到家不就知道了。二黑哥你别净说些不吉利的话，咱村的那些人肯定比你发展的好，你就别替人家操心了。”
二黑哥越说越丧气，我旁敲侧击提醒他，可他不仅不理会，还乘机反戈一击。
“战场上不相信吉利这一套，是死是活老天爷说了算，命搁在那里，由不得你我他。”
“你这还不是封建迷信。”
“就你不迷信，光想着图吉利，你那就不是封建迷信？你把你二哥当成什么了，阶级敌人？防之又防，连一句实话都不说。俺现在问你是相信你，别不识好歹，你不说也就罢了，何必啥事儿都……刀对刀枪对枪地较真，这又不是在战场上跟美国鬼子拼刺刀，咳咳……”
二黑哥强压着喉咙里地不适，磕磕巴巴费劲地吐出一串东一榔头西一棒子的话来。接下来是想对我继续讨伐，还是想就此摆休？腻腻歪歪的人，好无厘头的说辞，让我接也不是，不接也不是。
“二黑哥你这会儿啰啰嗦嗦地说了这么多，说到底不就是想问那事儿吗？事情都过去了这么多年，还有什么意义呀？”
“意义不意义的咱不管，俺就是想问个实底，寻个心里上的慰藉，落个明白，不行啊；问不问在我，说不说由你，谁也没……逼你，”
“你是没逼我，”本来我想说“逼没逼我”你心里清楚，但抬眼看到二黑哥他那双狡黠却无神的眼，还有那瘦削高凸的黑脸颊，我的心里像针扎一样；恍恍惚惚间，就突然感觉对面的二黑哥愈发低变得陌生、空远、虚幻，如同在梦境里一般，不由地生发出一股子难以言表的复杂情愫与不真实感。二黑哥呀二黑哥，苦难催人老，知足能常乐，眼看着就到家了，团圆了，你就知足吧，别再一阵子风一阵子雨、一会儿晴一会儿阴的整些没用的，弄得我老得挖空心思迎合你不说，还得糊弄得你满意，到头来为了谁，还不是为了你，为着你曾经的保家卫国的经历。
“是是是，二黑哥你没逼我，你哪逼我来着，我也没说你逼我呀。可我丑化不早已说到了前面，那就是别管公事私事，但凡我不知道的，你就是逼我也没用，上刑也不好使。不怨我说你，你也仔细想想，你是不是把这事儿给想歪了呢？当年光咱村参与征兵工作的人就很多，村长、支部书记打头阵，马区长是县里派来的钦差负责咱好几个村的总调度，我一个小小的民兵班长，充其量也就是算负责咱村的安全保卫，干得都是些招呼招呼人、维持维持秩序、站岗放哨的具体事儿，能知道啥秘密？马区长几次三番反复向你们讲解当兵的意义和重要性，这里面还能有什么秘密可言？再说啦，当年负责征兵的，包括马区长在内，个个都在家活得好好地，你有什么疑惑，回到家后抽空问问不就什么都清楚啦，你非得难为我，逼我编些假话糊弄你也没啥意义不是。”
“嗯……是这么个理。”二黑哥揿灭烟头，又开始延续之前的乐呵劲儿，说：“叨叨起俺当兵这事儿，你也知道，俺当时不是很……情愿，更谈不上积极；要是当初你二哥没去朝鲜，在家里一门心思干俺自己那一套营生，混个肚里圆不成问题，哪会有今天难以启齿的尴尬。你二哥落到今天这份儿上，哭都没地方哭去，哪还有心思笑呢？俺早寻思过了，别说哭了，就是死，又能改变啥呢，啥也改变不了，认命吧。”二黑哥摸了摸自己的头，半是自嘲地说：“大……兄弟，自打遇到你，俺的话慢慢地絮叨起来。就咱俩说的这些话，都快赶上当兵这几年说的了。哦……俺看出来了，你看俺笑的也不正常，正常不正常的，你……知道俺为啥笑不？实话告诉你吧，两点。”
二黑哥顿顿嗓子，向我伸出两根手指头。
“哪两点？说来听听。”
二黑哥说话的风向又开始变了，挺带新意的。
“一笑你那副认真劲儿。”
“就这一句啊？”
“毛蛋娃子一个……”
“二黑哥你这怎么话说的。”
“你呀！”二黑哥晃晃大拇哥，“人心鬼大，小大人一个。你在家干民兵班长的时候，人和枪差不多高，整队、喊口号尖声细嗓地还……嫩得很，说你是个毛蛋娃娃不冤屈你吧；这次遇到你不一样了，说话论事有板有眼一条一绺的，都……不带急躁地，有水平有定力，进步不小，咋说呢，与给俺训话的教官首长们有几分像。”
“二哥你言重了，咱可不敢当。要说有进步，那都是马区长手把手教的，但你万不该把我与队伍上的教官开比。”
很高兴听到二黑哥夸我，心里美滋滋地，可咱自己也得表现得谦虚些。
“夸你几句你小子还当真了。不过你不提马区长俺还差点儿忘了呢，”二黑哥话锋一转，说：“俺再一个笑得就是马区长。咱家里那会儿刚解放，谁愿意去当兵，在村院里会一个接一个地开，马区长、村长、书记讲啊讲；看到讲道理作用不大，马区长就发脾气，一生气就把枪掏出来，吓唬俺们这些不积极的，你背着枪在一旁站着。呵呵，看到你，就想到了马区长，他那猴急猴急的样子，现在想想，真有点儿好笑，他在征兵中也真受了难为，国事不好办呢。可到了朝鲜，才明白人家马区长说的是多么有道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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