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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回到邓府时,有马车从门口离去,看到邓汉炎时,马车停住了,天蓝色锦袍的衣角露出来,马车上下来一位公子,邓汉炎赶紧行礼。

    “见过大君大人。”

    “邓将军免礼,回京可还适应?”来者正是君王复利的第四个儿子,成安君缘瑞。

    “末将是粗人,三餐不饿便已知足。”现在王族一句嘘寒问暖的话都让邓汉炎提心吊胆,他低着头,脑袋在快速地整理着四王子来邓府的各种理由。他首先排除了为七王子缘炜的死而来,生在王族,兄弟打小的境况就是你死我活,如今王宫中最受宠的庄贤娘娘的次子死了,对成安君缘瑞来说可是天大的喜事。除了缘炜的死和大王行刺之事,邓汉炎实在想不出成安君来邓家的理由。

    “有什么需要的,尽管跟我府上的人说,只是成安王府孤陋了些,邓将军不要嫌弃才好。”缘瑞始终面带笑容。

    这一笑,笑得邓汉炎心慌。四王子的生母是郭淑仪,进宫十五年仍是淑仪,说明她并不受君王复利宠爱,这也直接导致四王子缘瑞在八个王子中像个透明人。听闻成安君近几年非常活跃地结交京中百官,百官口中的成安君:尊父命、爱兄长,温和恭顺,宽宏大量,邓汉炎却不以为然,生在王室,十八九的年龄,不应该是这个样子,他不像永安君天生体弱,也不像武安君手握兵权,又不像其他几个王子年幼,他应该有这个年龄该有的野心,像武安君缘祁经常会做出让君王复利勃然大怒的事,而比他还小的五王子缘熠给王室丢尽了脸,不是留恋青楼,就是在永安大街看美女,缘瑞的表现过于乖顺。方才的笑,全然没有温度,让邓汉炎脊背发冷。

    “多谢大君大人体谅。”

    “告辞。”寒暄过后,缘瑞转身上了马车。

    邓荣已来到邓汉炎身旁。“父亲,成安君来是为大王行刺之事吗?”

    “非也。”邓荣叹了一口气。

    听到邓荣的话,邓汉炎压在心口的那口气长长吁出。“莫非是看上了这点儿嗜血的兵权?”邓汉炎总觉得成安君精于算计,他一直都在掩饰自己的野心,能一直伪装的这么好,内心必定是冷血的人。

    “成安君来找大王当年赐给邓家的龙龟玉石。”

    “龙龟玉石?”邓汉炎惊讶地抬头看着邓荣,他又想起在狮岗城时,成宜告诉他,有其他人在寻找龙龟玉石,莫非是成安君的人?他来邓府找龙龟玉石是所为何事?邓汉炎不敢问,甚至连龙龟玉石这四个字都不敢提。

    “成安君怕是还没品出时局的变化,父亲可有听闻集市中的戏文?”邓汉炎赶紧将话题转移了,看着远走的马车,邓汉炎在心底冷笑了一声,现在京中百官都恨不能跟邓家划清界限,成安君反倒自己找上门了。

    “今日已从小五那里听到,大王因为这戏文,在永昌侯府还开了杀戒,事出反常必有妖。”

    “孩儿跟父亲想的一样,父亲,不能像五年前那样坐以待毙,我定会查出这幕后主使。”昨夜一夜未睡的邓汉炎还是头脑清晰,他将这场诵经祭奠从年初时重新复盘了,昨日王太后的诵经舞,大王本应该在奉国寺,却中途就去了永昌侯府,想必,也是因为担心护卫问题,才提前结束行程,刺杀是在预料之中的。戏曲应该是有人提前知道了大王的行程,刻意安排的,一定不会是王衍,在自己的府中发生了行刺君王的事,王衍有十颗脑袋都不够砍,哪里还会有精力安排这样一出戏文。七王子的死,目前查不出任何可疑之人,倒像是节外生枝。

    “成宜,奉国寺昨日可有诵经舞?”邓汉炎转头问身后的成宜。

    “大王昨日并没有去到奉国寺,只有太傅大人去了奉国寺,听说,奉国寺的主持南明大师前几日圆寂了。”成宜将这几日收集到的消息一一呈报给邓汉炎。

    “没有去奉国寺,却去了永昌侯府,又凑巧听了折子戏,是谁能安排得如此精准?”邓汉炎轻叹了口气。

    “什么都不要做,只要看着就行了,一出戏还没有唱罢,主角都在后头。”邓荣平静地说道,似乎变了个人,五年前他悲愤,怨天尤人又有些自暴自弃,站在邓府门口的邓荣,是一个普通的老人,他没有表情起伏,似乎连情绪也没有,完全接受了这件事。

    “父亲,不做万全的准备,一旦有一点点风吹草动,被动的都是邓家。”邓汉炎有些激动,声音跟着高起来。

    “跟眼下的形势相比,戏文不值一提,起不了什么大风浪,西夷流民才是大王的心头大患,全力追查刺客吧。”邓荣还是跟方才一样镇定,他拍了拍邓汉炎的肩膀,却连让他进屋喝杯水都没有,就催促他离开了。

    经过永安大街时,邓汉炎脑海中还是他父亲沧桑的脸,在提起龙龟玉石时,他已经不能平静,看来他父亲仍没有原谅伊莲当年的悔婚。他用力踢了两下马肚子,想尽快赶回忠正门,当务之急还是先抓到刺客。

    响起一声粗犷的男声,“站住,别跑,该死的逃奴。”让四周起了寒意。

    铃儿看了一眼辛彦之,经常在西南狮岗城街头听到这种恶狠狠的声音,通常,都伴着人命,她的脸色变了。行人像受惊的鸟,抱头鼠窜,杂乱的脚步声让辛彦之顿感大事不妙,脸上瞬间蒙上一股凝重,眉头微微蹙起。

    前方的人像雨点般向着他们扑过来,辛彦之后退了一步,他对着铃儿大喊了一句。“离开这里。”不等辛彦之转身,铃儿早已经拉着碧瑶撒开腿跑得只能见到背影了。辛彦之没有时间责备铃儿的不守义气,他也拔腿向前跑,身后的人像潮水一般涌来,能听到官兵的喝斥声。拿着长矛的官兵和被他们称为逃奴的人扭打在一起。

    铃儿面前的路已经被倒下的逃奴横七竖八地截断了,她的脑袋先是被辛彦之按下去,后背又被一个满身补丁的男子撞了一下,等她站稳后,辛彦之已经被挤到了前面,辛彦之手腕一用力,与他对打的官兵嗷嗷叫了一声,紧接着他右脚一扫,对方被放倒在地上了。铃儿在背后看着,却挤不过去,碧瑶也被人群冲散了。

    骑在马上的青衣男子踏马向前。

    “顽固的愚民,真让人费神。”他的脑袋绕着脖子转了一圈后,人似乎更精神了。

    “找死。”男子抽出腰间的佩剑,随心所欲地挥着,人群中不断传来哀鸣。马上之人正是禁卫军左师师氏吕继才,太师吕明仕的五子,就在前几日,他刚被封为左师师氏。吕继才对庶人和奴隶向来连一分神都不愿意费,他问都不问的就对着路人大开杀戒,暴躁的性格跟三王子武安君缘祁相仿,一剑划过去,这些手无寸铁的人都会不同程度的受伤。听着人群中发出的惨叫声,吕继才精神亢奋。

    看着还在滴血的银色剑身,铃儿身体不受控制地抖起来,连旁边的辛彦之都能感觉到她的恐惧,抖动的身体像一条线,仿佛随时都会断掉,辛彦之看了看她。

    “铃儿……”辛彦之推了推她的肩膀。

    铃儿的眼前闪过一柄银色的剑,像一道光,刀剑划过,血溅了她一身。被辛彦之一推,她的手像钳子一般,死死地钳住了辛彦之的胳膊。辛彦之看着她,她额头布满了汗珠,直到辛彦之抓住她的手,才将那柄带血的剑从铃儿面前推开,铃儿整个人像被抽走筋络一般,身子向后倒去。身后有人跑来,眼看着就要撞向铃儿,辛彦之急忙伸手将铃儿揽到自己面前,他身体也跟着失去了重心,整个人连同铃儿一起摔了下去,辛彦之只感觉腰被截成了两段,他刚想起身,眼前黑压压一片,他与铃儿被挤在人堆中央。

    “快跑。”

    一瞬间,辛彦之头顶的天空变暗了,他的眼睛看到了一只只手,还有胳膊,分不清是谁的腿,不知谁的脚踩到他的手上。他将铃儿护在身上,努力撑着背,想扒开眼前的人。

    “铃儿。”

    铃儿在这一刻才清醒过来,她想站起来,身子却被辛彦之压在下面,她用胳膊撑了一下地面,躯干动弹不得,辛彦之的额头撞到了她的脸,似乎有人勒住了他的脖子,辛彦之觉得不能呼吸了,他的身子越来越低,几乎压到了铃儿身上。

    “辛彦之、辛彦之。”

    有声音在他耳边回荡。辛彦之抬起胳膊,用手肘击打着勒住他脖子的脑袋,他能听到鼻梁骨被打断的声音,终于,最后一击后,他的气管有了微弱的呼吸,他听清耳边的声音。是铃儿。

    “书生。”

    辛彦之用尽全身的力气,将压在他头顶的身体顶开了,他终于能顺畅呼吸了,他的脸上、胳膊上还有手上到处都有擦伤,拉着铃儿的手没了力气,他摇摇晃晃地跪倒在铃儿面前。

    “书生。”铃儿拉了他一把,她起身才看清,地上横七竖八地堆满了尸体,连脚下的地面也变成了鲜红色。

    吕继才的马仿佛脱了缰,横冲直撞,他的剑挥舞在空中,辛彦之看着飞奔过来的马,眼疾手快地将铃儿推向路边,吕继才的剑划过辛彦之的后背,挑破了他的衣服,鲜血肆意的流下,他的速度慢下来,连呼吸也变慢了。

    “辛彦之。”铃儿回头去寻他,只见他摇晃着像木偶一样被人群挤来挤去。铃儿想停下来,身子却被推着向前,当她再回头时,辛彦之不见了。“辛彦之,辛彦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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