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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万七千五百两！”尽管强压着嗓子，程旭仍是难掩激动，声音还是略高了些。
七万两。
虽然是早上的十倍，可这一天不断听到好消息这个数字便引不起更大的惊喜，而且知道第一把琴高开，后面大概能卖多少她也差不多心里有数了。
尽管这个数字比她预想的还是要高一些。
凝碧抱住程旭的脖颈，一下下轻轻顺着，只觉得他心跳的厉害，忍不住微微翘起嘴角。
“你不高兴？莫不是嫌少？”他忽然抬起头来，有些困惑的问。
“高兴，怎么不高兴！这还嫌少，还什么嫌多？”她当然高兴，这才第一天啊，也算是日进斗金了。“不过是今天听多了喜讯，尖叫不起来了。”她调笑着说。
“阿碧！你真是福星高照财运亨通。”程旭听了也笑了。
他一直处于亢奋状态，忍不住又抱起她转了一圈，温玉满怀，实舍不得放手，就这么抱着，嗅着她身上淡淡的酒香，忍不住凑过去香了香她的脸颊，“去喝酒了？”
“双玉娇给我庆功的，不过是我拿的银子。”凝碧立马解释。
程旭倒不是查岗吃飞醋，只笑说：“是该好好庆功，咱们也应该喝一杯的。可惜我进来打的是给你庆祝的名义，方才也同花姐照面了，不好多留。”
一听提起夏金花，凝碧立刻有些紧张，“妈妈可问你什么了？那谱子我谎称是周御史有份子的。”
“只单说了一句‘今儿生意好吧，往后怕是不会在我这小庙里了’，”他模仿起夏金花的声音来竟也惟妙惟肖。
凝碧虽是紧张，却仍撑不住笑了起来，“你以后演口技去吧。”
程旭也笑，又道：“你昨儿给我写的笺子上都说清楚了，我自然说不过是给人跑腿，赚点儿辛苦钱，花姐你知道我以前就这样，给谁跑腿儿不是跑呢。然后又请她多多提携。她倒也没说旁的，好似很满意我还同她亲近，又问我娘身子，又问我娘会不会胡琴，说我若不得闲，让我娘来教习别的姑娘胡琴。胡琴是我同邻家戏班学来的，我娘是不会的……”
“程先生身子如何？往后也有钱了，只叫程先生好好养着吧，莫出来辛劳了。”凝碧想起程先生那吹口气就能倒地不起的身子骨，不由捏把汗。“咱们现在这些银子，让程先生天天吃人参鹿茸也尽够了。”
“我娘还好。我只同她说跟个朋友合伙生意，并不曾告诉她赚了大钱。”程旭认真道，“阿碧，我知你心意，但是，这钱，我想先给你赎身。”
凝碧愣在当场。
有些惊诧，有些惊喜，又有些茫然。
今天从头到尾，她只想着往后生意要做大如何如何发展，如何应付夏金花，如何应付楼子里复杂的关系，独独没想起今日银子若赚得多了她完全可以赎身脱离这里！
却是程旭心心念念先想着她！
泪珠儿就这样滚落下来，消融在唇上，渗进口中，咸咸涩涩。
视线模糊一片，独他的脸清晰起来，暖暖的手抚上她的面颊，好听的声音轻轻呢喃，“阿碧……阿碧……你莫哭……”
她却撇开头，转而将头埋进他怀里，紧紧揽着他的腰，低低饮泣，怎么也不肯抬起脸来。
“阿碧……阿碧……”程旭怜惜的轻拍着她单薄的肩膀，低声解释道，“你这样我心里难受。我没有别的意思，是想着你早一天出了这火坑，便早一天踏实了。咱们不是早说开了？你别多想，我就是不想让你多受委屈……”
他还在怕她误会他嫌弃她。
“傻瓜，我知道你不是那个意思。你要是嫌弃我，卷银子跑了我哪儿找你去。”凝碧头顶着他胸口，闷声道，“我是……我只是……阿旭，阿旭……”
她忽的不知道说些什么，只能一遍遍叫着他的名字。
她喜欢他没错儿，却心知这算不得爱，若有什么，她自恃随时都能抽身离开，挥挥衣袖不带走一片云彩；可他却是全心全意的对她，万分真心待她，深深陷入对她的感情里，万事以她为先。她待他远不如他待她那样好，她便觉得好像自己亏欠了他一样。
忽的脸被大力捧起，一片温润的唇贴了上来。
她怔怔的睁大眼，盯近在咫尺的桃花脸，眼泪再不受控制汹涌而出。她开始狠狠的回吻他，纠缠，啮咬，像要生吞下腹，像要尽力弥补。
程旭也呆了，一时忘了回应，从前他亲近她，她虽也温柔回应，却总有些克制，从不曾这样热烈。他不知道她是怕自己敏感的身体就此沉沦，只道她还不放心他，如今这般，他觉得打破了她的心障，察觉了她最真实的心意，不由心下滚烫，动作也激烈起来。
纠缠片刻，她已是丢盔弃甲，身子软绵绵使不上力气，半吊在他身上。不好，她对自己说，放开他，快快起来。可手指头脚趾头都是软的，任哪一个也不听使唤。
他亦好不到哪里去，拘着她柔软腰肢的手臂越收越紧，唇不断的去触碰她微凉脖颈，好似想凭借这点点的凉意缓解自己那份灼热不适。他心里念着，不行，不行，不能害了她，可不自觉的又想着贴近，再贴近一点，就一会儿，就一会儿。
软玉温香，他心魔骤起，猛的打横抱起她，就要往床榻那边去。
她是真吓醒了，开始使劲推开他的脸，低声喝道：“阿旭，你，你！”
他猛清醒过来，身上一个哆嗦，险些把她扔在地上。一时臊得满脸通红，却不知道要不要把她放下。
她脸也烫得能煎荷包蛋了，深吸一口气，轻声道：“放我下来呀。”
那声音软糯糯的，勾得人心里一颤。他的手便又是一紧，听她低声呼疼，才醒过味儿来，忙把她放在地上，然后逃也似的躲出去多远。
她捂着燥热的脸，轻咳一声，才道：“阿旭，多谢你。只是赎身的事儿，我还得先问问双玉娇一般都是什么价钱，也好有个准备。”
中等的姐儿一年酒局银子差不多一万来两，一个姐儿十四挂牌多说能做八年，满打满算十万两银子，这还是毛利，扣了店里吃食酒水、姑娘四季衣服首饰的成本，七万两应该差不多。
程旭脑子本是昏涨涨的，手上仿佛还留着那嫩滑香弹肌肤的触感，听她提及赎身，才把思绪收拢回来，点头道：“总要做万全准备才好。”
“其实，现在不是个好时机。”凝碧细细一想，又忍不住叹气，“这个胡琴啊，成也胡琴，败也胡琴。”
她若没有胡琴，就是个不起眼的小蛇女，回头就算要赎身，怕也用不了许多银子。
而如今胡琴火爆起来，夏金花发现她是块宝，关键是可以源源不断带来财富，赎身银子肯定是成倍增长，甚至，让不让她赎身都是个大问题。
但若真没胡琴，她也没现在这么多钱不是？赎身银子再少她也得拿得出啊！
这是个死循环，无解。
况且，也没得选择了。只能往下走下去，赚银子还是第一要务。
对了，胡琴卖出去几把了？”囧rz，她到现在才想起来关心生意大事。
程旭也已经完全恢复正常了，听得她问，也知道跑题的厉害，脸上微红，忙从怀里掏出一沓银票递过去，笑道：“你莫惦记，只剩下三把竹子的，是有人嫌弃没有木的好，不肯将就买，交了定钱问我定了木的，签了契书一个月之后付货。”
凝碧并没有接那银票，只拍着胸口笑道：“太好了！我还担心剩下呢。都卖了就好。”
“你还担心这个？咱们可是有的是要担心的，如今预订的有六份，咱们的木料可是不够了，好在已排到了三个月后付货，木料尽快找来就没问题。”
“可是再遇不到截人下脚料那样的好事儿了，不过，你应该问问魏记，他们做了多少年乐器了，总有自己的进货渠道，虽然不同乐器料不一样，但想来卖木头的也不会只卖一种木头，咱们给他些银子，同他们搭伙买，也不怕被骗，你看……”凝碧询问的望向程旭。
程旭一拍手，笑道：“可是想到一处去了，我也这般想的。”又道，“还是你有远见，咱们租魏记的柜台就租对了！今儿魏掌柜可是没少帮忙。”
他说着又把银票递过来，“这里是一万五千八百两银票，其余的都是现银，亏得魏掌柜借我几个伙计帮忙点钱入账，不然就我们那俩人根本忙不过来。”
凝碧笑着听着，手里把银票分成两半，一半揣起来，另一半推给程旭。程旭立时皱了眉头不满的瞪了她一眼，她则笑道：“这只是你分红的一部分，你别瞪眼，就算我有千万个主意，没有你的胡琴还不是空想，这既是你应得的，也是求你帮我攒着，你知道我在里头你先拿着，让你先去给程先生给小明买些好东西，然后给自己买一身好衣裳，别忘了明天要去拜会周御史，总要穿得体面一些。”
程旭本要断然拒绝，听她说起周御史，立时想起明日还有要事，确实要穿得郑重些，也不再坚持，却也道：“还是给你赎身要紧，钱都花了……”
“还可以再赚。”凝碧道，“我方才想了下，虽说七万两大约够了赎身银子，但是去了这笔，咱们的生意本钱就不够了，买木料雇匠人，雇伙计雇账房，哪一样都是要花钱的。这生意就像滚雪球，开始的银子越多滚出来的雪球越大，要不怎么说越有钱越有钱呢，若是开始这笔就被抽出去了，雪球就滚不起来，往后也没得赚。”
“滚雪球？”程旭不明白这个词，但也大概能理解这个意思。“可是，我怕你……不，我不是嫌什么，我是怕你受委屈。”
凝碧咬了咬唇，虽说她今年十三，理论上说最早也要明年才能摆簪花宴，但是看陆心禾这一年的经历就知道了，摊上夏金花这么个爱钱如命的妈妈，什么都没准儿。
“嗯……我心里有数。等这个产业稳定了，我就立时……”
她顿了顿，忽然想起来剩下的银子，忙问：“我还忘了问你，现银有近六万两……那得多多啊……可存钱庄了？”
凝碧从前是个标准it女，钱在她眼里就是对账单上的数字而已，她购物就刷卡，除非早餐摊上买豆浆油条才会用实体纸币，连过年回家给老妈钱也基本都是银行转账。她压根就没考虑过钱放在哪里的问题——放哪里？放银行卡上呗……
可这里没有卡！虽然有银票，但由于许多时候钱庄之间不能通存通兑，而同一钱庄本身南北因现银运输的原因未必能及时兑付，导致使用起来没那么方便，流通情况也就不是极其理想，远非后世纸币可比。当然商人们出门还是很喜欢带银票，毕竟又轻巧占地又小。
而市面上流通的，基本上还是银子和铜钱。
欢场中更是常收现银和铜钱，尤其是铜钱，客人打赏的时候最喜欢满天飞钱雨，既有个热闹劲儿，又显得豪爽，实际上却花不了几个钱——一两银子兑一千文钱，有时能兑到一千一二，这有十两银子的铜钱效果就已经很不错了，百两银子兑的铜钱能把表演者活埋了。
所以今天这帮楼馆里的掌柜会这样大气的抬着银子招摇过市，既是想宣传，也是因着收到的主要是银子，一时也来不及去兑银票。
人家拿现银来买，你总不能不卖吧！但你收了银子存哪里？
这么一大批银子，不亲眼盯着送到钱庄如何能放得下心！可铺子里做得了主的就程旭一人儿，他若是去押送银子，就没法照看铺子这边。
“没存钱庄，今日白晌一直不得空，下晌晚了，钱庄有规矩，天黑不收钱的，既是怕有劫的，也怕灯火昏暗收了假的。”程旭解释道，见她一脸着急，笑道：“别担心，魏掌柜帮忙收他们窖里了。租他家铺子真是租对了，这一片都是海商，很多时候银子也不能及时存钱庄，还有些贵重的货，都要妥善存好，所以几乎每家都挖了深窖存东西，开口隐蔽，又有打更护院的，也不怕匪盗。”
“唔……听上去倒是挺方便的，不过把银子放别人的库里，真的没问题吗？”
程旭笑着摆摆手道：“你别担心，他们那边的琴也是放一起的，加起来有二十多万两呢，咱们这些银子自己看着多，人家还不觉得呢。魏掌柜做事最讲究不过，便是暂存也验了成色过了秤写了收条，还让我亲自写了封条，一一封存。”
凝碧点点头，专业人士果然不一样，笑道：“魏掌柜果然是个好人。租他们柜台真租对了。”
程旭笑道：“可不是么。今天多亏他诸般帮忙，我封了五十两银子谢他，又三十两分给今天帮忙的伙计，二十两请大家喝酒。当然，咱们自己的两个伙计也一人十两赏钱。今儿赚的多，大家都瞧见了，若不给些甜头，只怕会生怨，你莫怪我大手大脚……”
“怎么会怪你！我高兴还来不及！”凝碧真是万分满意，她最怕搞艺术的这帮人不食人间烟火，不通庶务，虽然之前程旭办事儿办得都挺利落漂亮，但毕竟这次是卖东西，她很担心他做不来，没想到他竟这样通透，还知道来往人情收买人心，真是意外之喜了。
她对这胡琴铺子也越发有信心了，“等咱们生意稳定了，周围关系也都打开了，咱们就可以自立门户了，我看先头那个一年七百两的铺子就不错，地段还是重要的。”
程旭笑道：“魏掌柜还来探过我口风，问咱们要不要和他们合作呢，便算他们分店，挂双招牌，他们入一大股。”
“哈，”凝碧一拍手，“他倒是好算盘，挂俩招牌，我闯出名气来统统让给他们，成他们的分店？想得美！哼，我说他怎么那么积极帮你忙呢！都是无利不起早的，我是不相信有纯粹好人的，如今知道他的打算，我倒放心了。”
程旭摇头道：“魏掌柜人真不错，不过是在其位谋其政，他总要给东家赚钱才是。我也说现下还不能决定，要过阵子看看再说，他听了也没因我回绝而生气，晚上还是热情的帮我存了银子。可见他还是个好人。”
凝碧耸耸肩，“好吧，是我小人之心了，他是个好人。”
然而……
俞桥街，魏记乐行。
存货地窖里，一灯如豆。
那被程旭凝碧夸作好人的魏掌柜此时正站在软梯旁，那平素总挂满和气笑容的团脸上没有半点表情，一双笑眼也满是冷芒，死死盯着那几口贴着封条的箱子……
“七万七千五百两！”尽管强压着嗓子，程旭仍是难掩激动，声音还是略高了些。
七万两。
虽然是早上的十倍，可这一天不断听到好消息这个数字便引不起更大的惊喜，而且知道第一把琴高开，后面大概能卖多少她也差不多心里有数了。
尽管这个数字比她预想的还是要高一些。
凝碧抱住程旭的脖颈，一下下轻轻顺着，只觉得他心跳的厉害，忍不住微微翘起嘴角。
“你不高兴？莫不是嫌少？”他忽然抬起头来，有些困惑的问。
“高兴，怎么不高兴！这还嫌少，还什么嫌多？”她当然高兴，这才第一天啊，也算是日进斗金了。“不过是今天听多了喜讯，尖叫不起来了。”她调笑着说。
“阿碧！你真是福星高照财运亨通。”程旭听了也笑了。
他一直处于亢奋状态，忍不住又抱起她转了一圈，温玉满怀，实舍不得放手，就这么抱着，嗅着她身上淡淡的酒香，忍不住凑过去香了香她的脸颊，“去喝酒了？”
“双玉娇给我庆功的，不过是我拿的银子。”凝碧立马解释。
程旭倒不是查岗吃飞醋，只笑说：“是该好好庆功，咱们也应该喝一杯的。可惜我进来打的是给你庆祝的名义，方才也同花姐照面了，不好多留。”
一听提起夏金花，凝碧立刻有些紧张，“妈妈可问你什么了？那谱子我谎称是周御史有份子的。”
“只单说了一句‘今儿生意好吧，往后怕是不会在我这小庙里了’，”他模仿起夏金花的声音来竟也惟妙惟肖。
凝碧虽是紧张，却仍撑不住笑了起来，“你以后演口技去吧。”
程旭也笑，又道：“你昨儿给我写的笺子上都说清楚了，我自然说不过是给人跑腿，赚点儿辛苦钱，花姐你知道我以前就这样，给谁跑腿儿不是跑呢。然后又请她多多提携。她倒也没说旁的，好似很满意我还同她亲近，又问我娘身子，又问我娘会不会胡琴，说我若不得闲，让我娘来教习别的姑娘胡琴。胡琴是我同邻家戏班学来的，我娘是不会的……”
“程先生身子如何？往后也有钱了，只叫程先生好好养着吧，莫出来辛劳了。”凝碧想起程先生那吹口气就能倒地不起的身子骨，不由捏把汗。“咱们现在这些银子，让程先生天天吃人参鹿茸也尽够了。”
“我娘还好。我只同她说跟个朋友合伙生意，并不曾告诉她赚了大钱。”程旭认真道，“阿碧，我知你心意，但是，这钱，我想先给你赎身。”
凝碧愣在当场。
有些惊诧，有些惊喜，又有些茫然。
今天从头到尾，她只想着往后生意要做大如何如何发展，如何应付夏金花，如何应付楼子里复杂的关系，独独没想起今日银子若赚得多了她完全可以赎身脱离这里！
却是程旭心心念念先想着她！
泪珠儿就这样滚落下来，消融在唇上，渗进口中，咸咸涩涩。
视线模糊一片，独他的脸清晰起来，暖暖的手抚上她的面颊，好听的声音轻轻呢喃，“阿碧……阿碧……你莫哭……”
她却撇开头，转而将头埋进他怀里，紧紧揽着他的腰，低低饮泣，怎么也不肯抬起脸来。
“阿碧……阿碧……”程旭怜惜的轻拍着她单薄的肩膀，低声解释道，“你这样我心里难受。我没有别的意思，是想着你早一天出了这火坑，便早一天踏实了。咱们不是早说开了？你别多想，我就是不想让你多受委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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忽的脸被大力捧起，一片温润的唇贴了上来。
她怔怔的睁大眼，盯近在咫尺的桃花脸，眼泪再不受控制汹涌而出。她开始狠狠的回吻他，纠缠，啮咬，像要生吞下腹，像要尽力弥补。
程旭也呆了，一时忘了回应，从前他亲近她，她虽也温柔回应，却总有些克制，从不曾这样热烈。他不知道她是怕自己敏感的身体就此沉沦，只道她还不放心他，如今这般，他觉得打破了她的心障，察觉了她最真实的心意，不由心下滚烫，动作也激烈起来。
纠缠片刻，她已是丢盔弃甲，身子软绵绵使不上力气，半吊在他身上。不好，她对自己说，放开他，快快起来。可手指头脚趾头都是软的，任哪一个也不听使唤。
他亦好不到哪里去，拘着她柔软腰肢的手臂越收越紧，唇不断的去触碰她微凉脖颈，好似想凭借这点点的凉意缓解自己那份灼热不适。他心里念着，不行，不行，不能害了她，可不自觉的又想着贴近，再贴近一点，就一会儿，就一会儿。
软玉温香，他心魔骤起，猛的打横抱起她，就要往床榻那边去。
她是真吓醒了，开始使劲推开他的脸，低声喝道：“阿旭，你，你！”
他猛清醒过来，身上一个哆嗦，险些把她扔在地上。一时臊得满脸通红，却不知道要不要把她放下。
她脸也烫得能煎荷包蛋了，深吸一口气，轻声道：“放我下来呀。”
那声音软糯糯的，勾得人心里一颤。他的手便又是一紧，听她低声呼疼，才醒过味儿来，忙把她放在地上，然后逃也似的躲出去多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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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等的姐儿一年酒局银子差不多一万来两，一个姐儿十四挂牌多说能做八年，满打满算十万两银子，这还是毛利，扣了店里吃食酒水、姑娘四季衣服首饰的成本，七万两应该差不多。
程旭脑子本是昏涨涨的，手上仿佛还留着那嫩滑香弹肌肤的触感，听她提及赎身，才把思绪收拢回来，点头道：“总要做万全准备才好。”
“其实，现在不是个好时机。”凝碧细细一想，又忍不住叹气，“这个胡琴啊，成也胡琴，败也胡琴。”
她若没有胡琴，就是个不起眼的小蛇女，回头就算要赎身，怕也用不了许多银子。
而如今胡琴火爆起来，夏金花发现她是块宝，关键是可以源源不断带来财富，赎身银子肯定是成倍增长，甚至，让不让她赎身都是个大问题。
但若真没胡琴，她也没现在这么多钱不是？赎身银子再少她也得拿得出啊！
这是个死循环，无解。
况且，也没得选择了。只能往下走下去，赚银子还是第一要务。
对了，胡琴卖出去几把了？”囧rz，她到现在才想起来关心生意大事。
程旭也已经完全恢复正常了，听得她问，也知道跑题的厉害，脸上微红，忙从怀里掏出一沓银票递过去，笑道：“你莫惦记，只剩下三把竹子的，是有人嫌弃没有木的好，不肯将就买，交了定钱问我定了木的，签了契书一个月之后付货。”
凝碧并没有接那银票，只拍着胸口笑道：“太好了！我还担心剩下呢。都卖了就好。”
“你还担心这个？咱们可是有的是要担心的，如今预订的有六份，咱们的木料可是不够了，好在已排到了三个月后付货，木料尽快找来就没问题。”
“可是再遇不到截人下脚料那样的好事儿了，不过，你应该问问魏记，他们做了多少年乐器了，总有自己的进货渠道，虽然不同乐器料不一样，但想来卖木头的也不会只卖一种木头，咱们给他些银子，同他们搭伙买，也不怕被骗，你看……”凝碧询问的望向程旭。
程旭一拍手，笑道：“可是想到一处去了，我也这般想的。”又道，“还是你有远见，咱们租魏记的柜台就租对了！今儿魏掌柜可是没少帮忙。”
他说着又把银票递过来，“这里是一万五千八百两银票，其余的都是现银，亏得魏掌柜借我几个伙计帮忙点钱入账，不然就我们那俩人根本忙不过来。”
凝碧笑着听着，手里把银票分成两半，一半揣起来，另一半推给程旭。程旭立时皱了眉头不满的瞪了她一眼，她则笑道：“这只是你分红的一部分，你别瞪眼，就算我有千万个主意，没有你的胡琴还不是空想，这既是你应得的，也是求你帮我攒着，你知道我在里头你先拿着，让你先去给程先生给小明买些好东西，然后给自己买一身好衣裳，别忘了明天要去拜会周御史，总要穿得体面一些。”
程旭本要断然拒绝，听她说起周御史，立时想起明日还有要事，确实要穿得郑重些，也不再坚持，却也道：“还是给你赎身要紧，钱都花了……”
“还可以再赚。”凝碧道，“我方才想了下，虽说七万两大约够了赎身银子，但是去了这笔，咱们的生意本钱就不够了，买木料雇匠人，雇伙计雇账房，哪一样都是要花钱的。这生意就像滚雪球，开始的银子越多滚出来的雪球越大，要不怎么说越有钱越有钱呢，若是开始这笔就被抽出去了，雪球就滚不起来，往后也没得赚。”
“滚雪球？”程旭不明白这个词，但也大概能理解这个意思。“可是，我怕你……不，我不是嫌什么，我是怕你受委屈。”
凝碧咬了咬唇，虽说她今年十三，理论上说最早也要明年才能摆簪花宴，但是看陆心禾这一年的经历就知道了，摊上夏金花这么个爱钱如命的妈妈，什么都没准儿。
“嗯……我心里有数。等这个产业稳定了，我就立时……”
她顿了顿，忽然想起来剩下的银子，忙问：“我还忘了问你，现银有近六万两……那得多多啊……可存钱庄了？”
凝碧从前是个标准it女，钱在她眼里就是对账单上的数字而已，她购物就刷卡，除非早餐摊上买豆浆油条才会用实体纸币，连过年回家给老妈钱也基本都是银行转账。她压根就没考虑过钱放在哪里的问题——放哪里？放银行卡上呗……
可这里没有卡！虽然有银票，但由于许多时候钱庄之间不能通存通兑，而同一钱庄本身南北因现银运输的原因未必能及时兑付，导致使用起来没那么方便，流通情况也就不是极其理想，远非后世纸币可比。当然商人们出门还是很喜欢带银票，毕竟又轻巧占地又小。
而市面上流通的，基本上还是银子和铜钱。
欢场中更是常收现银和铜钱，尤其是铜钱，客人打赏的时候最喜欢满天飞钱雨，既有个热闹劲儿，又显得豪爽，实际上却花不了几个钱——一两银子兑一千文钱，有时能兑到一千一二，这有十两银子的铜钱效果就已经很不错了，百两银子兑的铜钱能把表演者活埋了。
所以今天这帮楼馆里的掌柜会这样大气的抬着银子招摇过市，既是想宣传，也是因着收到的主要是银子，一时也来不及去兑银票。
人家拿现银来买，你总不能不卖吧！但你收了银子存哪里？
这么一大批银子，不亲眼盯着送到钱庄如何能放得下心！可铺子里做得了主的就程旭一人儿，他若是去押送银子，就没法照看铺子这边。
“没存钱庄，今日白晌一直不得空，下晌晚了，钱庄有规矩，天黑不收钱的，既是怕有劫的，也怕灯火昏暗收了假的。”程旭解释道，见她一脸着急，笑道：“别担心，魏掌柜帮忙收他们窖里了。租他家铺子真是租对了，这一片都是海商，很多时候银子也不能及时存钱庄，还有些贵重的货，都要妥善存好，所以几乎每家都挖了深窖存东西，开口隐蔽，又有打更护院的，也不怕匪盗。”
“唔……听上去倒是挺方便的，不过把银子放别人的库里，真的没问题吗？”
程旭笑着摆摆手道：“你别担心，他们那边的琴也是放一起的，加起来有二十多万两呢，咱们这些银子自己看着多，人家还不觉得呢。魏掌柜做事最讲究不过，便是暂存也验了成色过了秤写了收条，还让我亲自写了封条，一一封存。”
凝碧点点头，专业人士果然不一样，笑道：“魏掌柜果然是个好人。租他们柜台真租对了。”
程旭笑道：“可不是么。今天多亏他诸般帮忙，我封了五十两银子谢他，又三十两分给今天帮忙的伙计，二十两请大家喝酒。当然，咱们自己的两个伙计也一人十两赏钱。今儿赚的多，大家都瞧见了，若不给些甜头，只怕会生怨，你莫怪我大手大脚……”
“怎么会怪你！我高兴还来不及！”凝碧真是万分满意，她最怕搞艺术的这帮人不食人间烟火，不通庶务，虽然之前程旭办事儿办得都挺利落漂亮，但毕竟这次是卖东西，她很担心他做不来，没想到他竟这样通透，还知道来往人情收买人心，真是意外之喜了。
她对这胡琴铺子也越发有信心了，“等咱们生意稳定了，周围关系也都打开了，咱们就可以自立门户了，我看先头那个一年七百两的铺子就不错，地段还是重要的。”
程旭笑道：“魏掌柜还来探过我口风，问咱们要不要和他们合作呢，便算他们分店，挂双招牌，他们入一大股。”
“哈，”凝碧一拍手，“他倒是好算盘，挂俩招牌，我闯出名气来统统让给他们，成他们的分店？想得美！哼，我说他怎么那么积极帮你忙呢！都是无利不起早的，我是不相信有纯粹好人的，如今知道他的打算，我倒放心了。”
程旭摇头道：“魏掌柜人真不错，不过是在其位谋其政，他总要给东家赚钱才是。我也说现下还不能决定，要过阵子看看再说，他听了也没因我回绝而生气，晚上还是热情的帮我存了银子。可见他还是个好人。”
凝碧耸耸肩，“好吧，是我小人之心了，他是个好人。”
然而……
俞桥街，魏记乐行。
存货地窖里，一灯如豆。
那被程旭凝碧夸作好人的魏掌柜此时正站在软梯旁，那平素总挂满和气笑容的团脸上没有半点表情，一双笑眼也满是冷芒，死死盯着那几口贴着封条的箱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