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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错误的估量对手是糟糕的,而更可怕的,是错误的估量同伙。( )

    好吧,如果童元虎算是桃仙儿同伙的话。

    不过,就算之前是,现在也显然不是了。

    童元虎正在兴头上,巴不得双玉娇凝碧多呆一会儿好套套近乎,听得身旁婊子这话登时怒火中烧,哪里还想得起这是谁喊来的姑娘,回手就是个嘴巴,喝骂道:“臭婊子,还不给老子滚!”

    桃仙儿不由呆住,直勾勾的看着童元虎,连脸都忘记捂了。

    童元虎显然是嫌她滚得慢了,抬腿又是一个窝心脚,把桃仙儿踹翻在地,这才觉得干净了,也没管她那边鬼哭狼嚎的尖叫,一把抢过酒壶,亲自给双玉娇斟酒,笑道:“娇姑娘,我敬你,我敬你……”

    双玉娇面上波澜不惊,眼风都不扫那边一下,笑眯眯的接酒过来。

    身后的凝碧心里却不是滋味,她虽不喜欢桃仙儿这种人,也觉得这么得瑟迟早要被修理,但见其这样被肆意虐打,不免物伤其类。当然,伤怀归伤怀,她却也没放松警惕,一直盯着桃仙儿的双手,提防伊丢什么东西过来砸人。

    那边陈员外则是又惊又怒,双玉娇姑奶奶莅临他这酒席那是多大的面子?!还帮他说了那么多好话!!偏桃仙儿这小婊子不知好歹还敢跟人家呛呛,居然还想着撵人家?!又得罪了他的贵客!!

    作死呢这是!!

    他也想过去踹她两脚!!!

    可惜了,人是他喊来的,烂摊子还得他想法子收拾,这一肚子气撒不得,便只狠狠瞪了段丹芳一眼,低声骂道:“贱人,还不去收拾了,惹恼了贵客坏我好事,我要你好看!!”

    陈员外虽没什么身份地位,但有的是钱,是段丹芳的主要金主之一,段丹芳也不是什么高档次的姐儿,哪里敢得罪金主!这会儿活吃了桃仙儿的心都有,见桃仙儿挨了巴掌不自省,还有要爬起来动手的趋势,忙喝住她,骂道:“蠢笨蹄子,斟酒都不会了?上不得台面的东西,还不滚下去。”又紧着给梅仙儿使眼色。

    梅仙儿也知道得罪不得,早就扑了过去缠住桃仙儿,得了段丹芳示意,便忙一把捂住桃仙儿要骂人的嘴,半拖半拽把人拖了出去。

    双玉娇这才慢悠悠饮了酒,开口笑劝道:“童老爷可别生气,小孩子是少了些调教。但也是个嫩芽儿嘛,奴想来,陈老爷怕是想请您尝个鲜才特特选了她这样貌身段儿都好的给您。”

    陈员外正在气那小婊子给他惹麻烦,不知怎么挽救好,听得双玉娇帮他开脱,心下大喜,忙陪笑道:“正是如此。都怪我只看了样貌,没瞧脾性。童爷莫怪。我再寻好的……”

    双玉娇如今在童元虎眼里那就是王母娘娘一样,说啥是啥。他闻言忙也笑道:“我知道老陈哥好意,都是那蹄子不省事,扫了弟兄们兴致。不提这些,喝酒,喝酒。”

    双玉娇又笑道:“奴这芳姐姐手里这个丫头原是唱曲儿最好的,脾气未免大了些,姐姐,你且让那嗓子也极好的梅仙儿再给我们童老爷唱点子什么,消消气罢。”说着递给段丹芳一个眼神。

    段丹芳松了口气,知道双玉娇这是不准备整治她了,虽丢了面子,好歹保住了里子――大客户没丢,忙堆笑道:“娇姑奶奶抬爱了,童老爷莫气,都是奴的错。奴回去定好好管教于她。奴的妹妹梅仙儿也有把好嗓子,我叫她来伺候童老爷。”说着又叫人出去喊梅仙儿进来。

    双玉娇拍手笑道:“梅仙儿的嗓子也极好的,童老爷您擎好儿吧。只是景大人那边奴还少不得要去走动一下,不能多陪了。”说着点手又叫了金秀秀和崔宝珍上来,笑道:“奴这两个妹子也有些本事,也都是嫩芽芽,童老爷要不嫌弃,让她们陪着您如何?”

    王母娘娘开了口,童元虎哪有什么不乐意,何况金秀秀崔宝珍两个又都是绝色,前凸后翘,甩了桃仙儿何止一条街!他忙点头不迭。

    段丹芳一时僵在一旁。

    这场子砸的彻底,――半首小曲就得了比她多的赏,打了她的脸,又撵出去了她的人,还抢了她的新客户,偏偏非但没得罪客人没坏了规矩不说,还牢牢圈拢住了这两位金主。

    真是好手段!

    她瞪圆了眼睛,想说点什么,可张了张口,到底没有半点声息。

    便就这么眼睁睁看着双玉娇带着人抬着金帛赏赐大摇大摆的走了。

    脑海里一片空白,只剩下双玉娇走前冲她露出的那个明艳的笑容,竟觉冰寒刺骨,仿佛无声的警告,让人从心底生出畏惧……

    管着鸳鸯楼三楼的虔婆一直没敢走远,不住探头探脑盯着凝华厅的动静,一瞧见桃仙儿被拖了出来,便知不好,忙打发小茶壶去后面通知夏金花过来,双玉娇这活奶奶也只有当家人能压制得了了。

    没成想没一会子双玉娇又带着人出来了。

    那虔婆伸脖一瞧,后面四个丫鬟谁也没空手,捧着的赏那叫一个丰厚,那绫罗绸缎大元宝在灯烛照耀下熠熠生辉,看得她眼睛登时便直了。

    可干眼馋也没法子。虽说是她管着这层楼,论理所有姐儿唱曲陪酒打赏银子都是她来收,她自然能从中匿下不少,可双玉娇这样的红牌可不是寻常姐儿,那是最狠厉的一位――桃仙儿就是那前车之鉴呐,这姑奶奶到手的银子她哪里敢碰,只能狠狠瞅上两眼,过过眼瘾罢了。

    双玉娇瞧着她皮笑肉不笑的,转而扫了身旁管事娘姨秋妈一眼,后者忙笑着过来,递上块儿银子给那虔婆,笑道:“姐姐吃口茶润润喉。”

    那虔婆忙不迭收了银子,满口子说着吉利话,送了众人下楼,这才敢过去透过门缝看看凝华厅里状况,就见梅仙儿在那边儿一首接一首的唱曲,金秀秀和崔宝珍两个则坐在主位客人身旁划拳吃酒打得火热,她也就明白了,掂了掂手中的银子,心里把段丹芳骂了十八遍:好不好的惹那活祖宗做什么?!亏得她没跟着吃挂落……

    双玉娇一行人就这么大喇喇端着丰厚赏金招摇而过,楼子里最不缺的就是八卦人才,偷偷窥探的暗暗打听的,没一会子功夫这楼上楼下都知道了凝华厅那点儿事儿,都知道了双玉娇眼里不揉沙子,不少人都是心下警醒,决定往后绕着她走。

    刚到花园子那边,迎头正遇上了赶过来的夏金花。她老人家面色可不大好,一瞧见双玉娇过来,立时站住脚掐起腰来便骂道:“你这小贱人,耍什么横?若是客人……”

    没等她说完,双玉娇先一步道:“妈妈,你还是快些寻两个开过苞的姐儿去凝华厅吧,那位童老爷八成是要在咱们这儿住上些时日的。我的秀秀和宝珍还没摆簪花宴,可舍不得这么给了他。便是给了,也得给我吐万八千两银子出来。”

    夏金花登时忘了要骂什么了,忙问道:“乖女儿,那童老爷什么来路?怎么同你说的要住下?”

    凝碧在后面撇嘴,从小贱人到乖女儿,称呼变得倒是快,万八千两银子的力量果然很强大。

    双玉娇才不在意那什么称呼呢,笑吟吟道:“我的本事妈妈还不知道么?那姓童的是个津凌河上跑船的,但手面儿倒是大方得紧,且能被陈员外这么巴结着,我瞧不像个寻常的。我同他说了李三当家过几日许会来,他甚是热切,想着结交李三当家的,央我牵线。我又怎知道李三当家究竟什么日子能来!我瞧他是舍不得这机缘的,十之八九要住下来守株待兔了。”

    夏金花大乐,虚点着她笑道:“好个奸猾的小蹄子,倒会拿那虚话窝盘人,这阵子正是漕上忙着的时候,看回头李三当家不来你怎么说。”

    双玉娇凑过去,压低声道:“妈妈,你别忘了那姓展的,为着吴千户那边,三当家的也要勤来跑跑不是。这就看妈妈外面的手段了。”

    夏金花挑了挑眉,双玉娇眨眨眼,两人对视一笑,宛如两只刚刚偷了鸡分了赃的狐狸一样。

    双玉娇这才挥手让金盏四人端着金帛走出来给夏金花过目,夏金花眼前一亮,心里对那姓童的又提升了一个等级,刚待摆手让身后人接过去那些宝贝,却听双玉娇笑嘻嘻道:“开席头曲是段丹芳的人,赏钱那边三楼葵妈妈都收去了。这是我的凝碧自个儿弹曲子得的。”

    自凭本事问客人要的钱,按照规矩是不用上缴楼里。这话便是在提醒夏金花了。

    夏金花一顿,心下不快,不过为着后续的银子也不会舍不得这点儿,便就点了下头,示意同意了东西的归属。又扭过头来打量凝碧一番,向双玉娇道:“你倒是个有能耐的,她在你手里倒是越发有出息了。”

    “我可没本事化腐朽为神奇,还是妈妈自小给她打的底子好。”双玉娇笑着给她戴高帽。

    夏金花哼了一声,丢下一句“好好伺候着展大人!”便带着人忙叨去了。

    双玉娇目送她们远去,依旧叫人捧着东西这么回了院子。“双玉娇路遇花姐,非但没挨训,还吧赏全部拿走了”的八卦立时又传播开去,双玉娇那“惹不得”的名声就更响亮了些。

    进了绣楼,双玉娇叫秋妈过来给每个人发了个大大的红包,然后打发了众人去了,只留下凝碧一个。她指点着桌上摞着的东西,笑眯眯道:“怎样,我说有你的大好处吧,你还不信,还不情不愿的!如今怎的了!”

    凝碧早养成了估价的良好习惯,目测一番约莫值五百两银子还多,果然是大好处,这钱抵得过醉香阁一个中等红姐儿半个月的酒局银子,也顶得上外面一户寻常人家十五年的吃穿嚼用。

    她暗暗叹了口气,难怪人说有男人有钱就学坏,女人学坏了就有了钱。

    “姑奶奶,这些都是人家给您的,不过是借我这引子罢了。”她不是不想要这个钱,只是这原本就是人家想巴结双玉娇才掏的银子,她据为己有也就别想下次双玉娇能关照她了。

    双玉娇嗤笑一声,道:“得了,瞧你那些小心思吧!给你的就是你的,你当我稀罕你这点儿银子!我是想让你明白……”她忽的顿住,脸上正经起来,问道:“今儿可学着什么了?”

    凝碧脸一垮,又来这一句,有没有搞错,怎么跟小学生看电影似的还得写观后感啊!还带布置课后作业的!

    她哼哼两声,吭吭唧唧道:“学会了,各种坑骗人……”

    骗了陈员外童元虎,才坑了桃仙儿,也坑了段丹芳,末了半真半假的把个夏金花也骗过了。

    鹿鼎记说了,天底下最虚伪的地方就是宫廷和妓院,诚不我欺。

    双玉娇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狠狠戳了她额角:“你这傻子!是人脉!人脉!”

    凝碧哦了一声,没了下话。

    双玉娇正色道:“我早上才对你说了,最值钱的不是人,而是人脉。晚上这不就是活生生的例子。姓童的做什么把咱们当宝贝似的供起来,对桃仙儿拳打脚踢的。真论品貌身段、床技,你真比桃仙儿强那么多吗?”

    凝碧默然,桃仙儿实际上是个很漂亮的姐儿,就像她的名字一样,整个人像个水蜜桃一样甜蜜圆润,容貌比她只强不弱。

    双玉娇冷冷道:“这楼子里便是这样,你美,就会有比你更美的,你嫩,就会有比你更年少的,只有你手里攥满了人脉,你才比别人更有用,才会被巴结,才会有更多的银子。你只有手里攥满了人脉,挨打的才只会是别人,永远不是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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