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由于特殊的营业时间，醉香阁人都属于昼伏夜出的生物，基本上不会在上午醒来。（. ）若是整夜留宿的客人早上起身离开，也有固定值班的人留守伺候，旁人自睡自的。故此，一般没有火灾地震这等惊天动地的大事，早上来喊不值班的人起床绝对是不可饶恕的大罪，被活活打死都是应当的。
当然，也得看是谁来喊谁。
凝碧这倒霉孩子就是大清早被个罪不可恕的家伙从被窝里拖了出来，却半点儿脾气发不得。
双玉娇这尊大神莅临，谁敢说啥？
她双手揪着凝碧亵衣大襟使劲儿的摇晃，瞪圆了牛眼，似是恨不得咬她一口，大吼道：“你居然还睡觉！起来，快给老娘起来！听说昨儿那位展爷特地跑回来定下了你了？快告诉老娘怎么回事儿！”
“……散架子了！我的亲姐！亲娘！亲奶奶，太奶奶，祖太奶奶！……”
砰。双玉娇猛的松手，凝碧重重摔在床上，惨叫一声：“祖宗，摔死人了！”
双玉娇先是忍不住一笑，后有板起脸，厉声道：“老娘哪里有那么老？！”
凝碧仰面朝天躺床上哼哼佯装受伤，心里骂道，这还嫌老？丫要不松手老娘就直把你叫成兵马俑！
“别装死，快起来。我这儿觉都没睡就来看你……”双玉娇没好气的说，又上前拍打捏掐揉搓她起来。
“你没睡觉就叫我没觉睡啊。我困啊姑奶奶！”凝碧打着哈欠揉着后脑勺坐起身，猛然间盯着双玉娇的脸，惊讶的叫出声来。
双玉娇难得不施粉黛素着一张脸，竟是出奇的清丽动人。那样夸张的浓妆之下竟然是这样一张清水芙蓉纯天然的美人脸……
“叫什么叫！”双玉娇恶狠狠道。
却……恶狠狠的也那样好看……凝碧傻愣愣的伸出手去触了触双玉娇的脸，难怪李衙内那个纵身花丛的花花太岁都能拜倒在伊人石榴裙下，真是美人啊……她喃喃道：“姐，你别化妆了，真白瞎这张脸了……”
“我呸！”双玉娇一噎，气得使劲打了她一下，“你个没正行的，老娘这儿说正经的呢！”却还忍不住摸了摸自己的脸，随即却又傲娇的道：“滚你的，老娘这种美人化妆不化妆都一样美艳无双，哼！”
又厉声道：“说！昨儿晚上怎么回事儿？他定下你了？包下了？说没说……”
“姐姐！”凝碧忙打断了她的话，没好气的道，“我的亲姐姐！你说谣言咋就传的这么快呢？便是添油加醋也没添加这么多料的啊！拿去做菜活齁死个人！哪儿跟哪儿就包了！”
“少废话，快仔细说来。”双玉娇不耐烦的往床上一坐，拍着床板子审案。
凝碧头疼欲裂，双手抱着脑袋哼哼道：“你让我说什么啊！展护卫他老人家压根什么都没说啊！就问了一句你叫啥，我说叫凝碧，他就哦了一声，拍马走了……还扬我一脸灰……”
“……呸！”双玉娇啐了一口，皱眉道：“不是吧，他原话怎么说的，你学给我听。光这一句不至于传那么离谱。”
凝碧脑子迷糊，都想不起来昨儿晚上展大虾到底说了啥，左右差不多是这样，就抱了两句屈，然后哼哼着不言语了。
双玉娇想了一回，又问道：“昨儿妈妈可来问过你了？”
凝碧一呆，点了点头。昨儿晚上那帮人一走，老鸨子夏金花就从百忙之中抽出空来，把凝碧叫过去仔细问了席间的事儿。因其脸上一直挂着十分严肃的表情，好像开追悼会一样，凝碧就一五一十的老实交代了——当然除了展护卫给她五两银子那事。末了夏金花也没言语什么，直接挥手打发了她。
双玉娇眼睛一眯，像只狐狸一样，“妈妈知道展护卫是吴千户内侄，怎的也没同你说一句往后要仔细着些的话？”
凝碧摇头，“真没说。”她探头看看只金盏在外屋守着，便低声道：“妈妈也没高兴或者不高兴，一直板着棺材脸来着。”说着用手掐着腮帮子把脸扯得平平的给双玉娇看。
双玉娇噗嗤一声笑出来，揉着肚子只喊肠子都笑拧劲儿了，又推她直道你这活宝。
凝碧也笑，心下是忍不住的好奇，便问：“我昨儿听着，那千户是个新来的，又没什么根基，瞧着李衙内也不太在意。且这千户说起来官是不小，但咱们客人里官儿还少啊，先前布政使都来瞧曲凌波曲大家了呢。就这么个千户也值得你和妈妈上心？”
双玉娇斜了她一眼，撇嘴道：“你口气倒大，布政使也就点了曲凌波一回，哪里就成醉香阁的靠山了！还瞧不上千户大人了！”便不想同她多说了。但寻思一下，凝碧虽年幼，但保不齐展护卫就好这一口，她心里要是没个数，回头得罪了外人也就罢了，坏了夏金花的大事怕就真保不住她了。
于是便又耐心解释道：“你年纪小，不知道这里面的弯弯绕绕。官是要分哪里的官，不是有那么句话么，县官不如现管，便是京城里的将军宰相，在这洛城许还不如个县丞说得上话。比如那位布政使大人，便是再喜欢曲凌波，真个咱们有什么事儿求过去，他未必帮忙不说，便是帮了，怕也是远水解不了近渴的。李衙内他爹也是，指挥使听着手下有几万人，威风凛凛杀气腾腾的，可若咱们楼子里遇上闹事的硬茬子，还真能让人家带兵来？！还不是要叫西城那手底下只有两三个衙役的捕快大哥过来。”
凝碧了然道：“明白了。原来吴千户是管着咱们的千户。”
果然，在小贩眼里天王老子都不好使，唯有城管是至尊无敌。
双玉娇笑道：“真是傻孩子，哪里有管咱们的卫所，哪里用得着卫所管咱们！”
这里面的事儿不足为外人道，双玉娇顿住口，又瞧了瞧墙面，到底隔墙有耳。她看了一眼桌上的漏刻，已经是巳初了（上午十点），便打了个哈欠道：“你跟了我过去我那儿睡吧，咱姐俩秉烛夜谈。”
凝碧一头黑线，看着外头明晃晃的日头，这还夜谈？！还秉烛！大姐，你还是别乱用成语了。
“姐，我不想折腾了。”凝碧眼巴巴的望着她，潜台词是我想睡觉不想“夜”谈啊，大姐。
“你就人过去就行，我的被褥妆奁不比你的好？要我在这儿睡那些又都得拿过来，那才叫折腾呢。且你这儿就一张床，你让金盏睡哪里？走吧，别啰嗦。”说着也不管凝碧乐意不乐意，喊了金盏过来给她穿上衣服架起来就走。
细算起来凝碧同双玉娇认识也有三四年了，自她挂牌后分了独立的绣楼，凝碧还不曾到过她那边，心底里也想去见识见识。
姐儿们平素也不住在前面鸳鸯楼里，只前面有客人叫留宿，才会到那边去。平素各有各的房间，离东三院也不算远，大抵是绣楼，楼上是姐儿的卧房下是丫鬟婆子的住处，并待客的小厅。
双玉娇的绣楼便是这样的格局，她其实也只有十七岁，挂牌还不到三年，便已是蛇女中拔尖的人物，长袖善舞拢了不少客人，攒下不少体己钱，这绣楼的布置便是极为华丽，但摆设大抵是些金玉之物，墙上挂着的也不是什么书画，而是两幅富贵花开的绣绢，看上去就很有些暴发户的气质。
锦缎被褥红绡帐，凝碧坐进床里，就忍不住伸手摸了摸，果然这床单被面的料子比自家大部分衣裳都强，真是奢侈。枕头也是玉石雕成，触手生温，想来也是个宝贝，可惜了她无福消受，只嫌硌脑袋，便央着玉壶帮忙拿个荞麦皮的枕头，谁知道双玉娇这边竟压根没这种便宜货，便只好要了个薄被卷成卷垫在脑袋下头。
双玉娇踢开鞋子爬上床，鄙视的瞧了一眼凝碧那卷子东西，撇嘴道：“真不识货。”
凝碧也不反驳，只笑说：“快些讲吧姐姐，一会儿我该睡着了。”
双玉娇这才躺下来，细细同她说道：“咱们洛城这位置好，南北通达，水陆两便。尤其是水运，既有漕河，又有海运，商家都爱在咱们这儿卸货转运。海商一多，便少不得有私相回易的。”
“什么回忆？”凝碧没听懂。
“就是朝廷不让卖的东西偷偷卖。比如私盐。只不过私盐是咱们自己产的，那些回易的东西是番帮产的。”双玉娇解释道。
凝碧一头黑线，原来就是走私啊，想了想，也明白了，难怪这个词儿耳熟，她看宋穿文时候看过，都是边关将士跟草原民族盐茶换马什么的。这海边儿，能走私些什么？现在又没有什么电子产品，奢侈品的……
她这样问了，双玉娇笑道：“真是小孩子，什么都不懂，亏得今儿我告诉你了，不然回头客人提起，你一准儿得闹笑话。”又道：“挺多东西都不能买卖的，比如刀剑，比如粮米，比如经史典籍……”
凝碧点点头，武器禁运是一定的。粮米在这时代是国之根本，也不能卖。经史典籍就太可惜了，文化侵略是多好的途径啊……。又想，既然双玉娇提到这些，想来那个吴千户便是管着海关的了，海关缉私局局长？
果然听双玉娇道：“吴千户便是新任的长津卫千户。”
长津卫正是洛城的海防卫所。千户便是这儿的头儿。
凝碧点了点头，果然官儿不算大权是不小，只是……“姐，我懵了，他便是权再大，跟咱们有什么关系？咱们也回易？”
“你真是个傻子！”双玉娇给了她个爆栗，“咱们回易，咱们回易卖什么？”
“卖人啊。”凝碧一副理所当然模样。人口贩子，奴隶贸易，咱们不就是卖女孩的火柴店么。
双玉娇哭笑不得，使劲儿敲着她脑袋：“傻子！就该把你卖了，不知道外番鬼子嫌不嫌你傻！”
凝碧揉着脑门儿笑嘻嘻道：“想必是嫌的，还是姐姐你大慈大悲收留我吧。”
“呸！”双玉娇啐了一口。转而又道：“你想啊，咱们每日里迎来送往，客人做什么的都有，要什么的都有，有那相求官的，有那想求财的，还有那想求平安的……”
凝碧心念一动，接口道：“牵线搭桥？”
双玉娇笑了，揉着她的小脑袋，“果然没白敲，倒是敲聪明了。正是如此。你只道这欢场中人最值钱，还要回易人口，却不知最值钱的不是人，而是人脉。”
凝碧点了点头，心道难怪小说里都是拿青楼作情报机构。
“官官、官商、商商，还有那帮派与官商，平白的怎么就认识了？哪里少得了咱们。所以，姐同你说，阿碧，咱们就是中间的那张嘴，只要你会说，银子就自己长腿儿往你荷包里跑了。”她掐了掐凝碧的脸，笑道：“展护卫既然能上李衙内的席面，就说明他不是个用不上的闲人。他便是说不上话，能牵线往里递银子也行。这年头儿，你光有银子不行，光知道往哪儿送也不行，得有门路送得进去，还得人家肯收，才能成事儿。”
凝碧默然，无论什么时代，都是人情社会。
双玉娇仍絮絮叨叨的念诵着：“丫头，上点儿心吧，只要他能用上，你便要好好笼络住了。笼络住他，妈妈就要时时用着你了，你便也就活得舒心了……”
能舒心吗？在这个地方……凝碧阖着眼听着，迷迷糊糊的睡将过去。
好似没睡多久，她便再次被摇醒。
是金盏，在她耳边低声道：“姑娘，外面小茶壶来报信儿，说小程先生过来了，已在东三院了，等着教您琴呢。”
由于特殊的营业时间，醉香阁人都属于昼伏夜出的生物，基本上不会在上午醒来。（. ）若是整夜留宿的客人早上起身离开，也有固定值班的人留守伺候，旁人自睡自的。故此，一般没有火灾地震这等惊天动地的大事，早上来喊不值班的人起床绝对是不可饶恕的大罪，被活活打死都是应当的。
当然，也得看是谁来喊谁。
凝碧这倒霉孩子就是大清早被个罪不可恕的家伙从被窝里拖了出来，却半点儿脾气发不得。
双玉娇这尊大神莅临，谁敢说啥？
她双手揪着凝碧亵衣大襟使劲儿的摇晃，瞪圆了牛眼，似是恨不得咬她一口，大吼道：“你居然还睡觉！起来，快给老娘起来！听说昨儿那位展爷特地跑回来定下了你了？快告诉老娘怎么回事儿！”
“……散架子了！我的亲姐！亲娘！亲奶奶，太奶奶，祖太奶奶！……”
砰。双玉娇猛的松手，凝碧重重摔在床上，惨叫一声：“祖宗，摔死人了！”
双玉娇先是忍不住一笑，后有板起脸，厉声道：“老娘哪里有那么老？！”
凝碧仰面朝天躺床上哼哼佯装受伤，心里骂道，这还嫌老？丫要不松手老娘就直把你叫成兵马俑！
“别装死，快起来。我这儿觉都没睡就来看你……”双玉娇没好气的说，又上前拍打捏掐揉搓她起来。
“你没睡觉就叫我没觉睡啊。我困啊姑奶奶！”凝碧打着哈欠揉着后脑勺坐起身，猛然间盯着双玉娇的脸，惊讶的叫出声来。
双玉娇难得不施粉黛素着一张脸，竟是出奇的清丽动人。那样夸张的浓妆之下竟然是这样一张清水芙蓉纯天然的美人脸……
“叫什么叫！”双玉娇恶狠狠道。
却……恶狠狠的也那样好看……凝碧傻愣愣的伸出手去触了触双玉娇的脸，难怪李衙内那个纵身花丛的花花太岁都能拜倒在伊人石榴裙下，真是美人啊……她喃喃道：“姐，你别化妆了，真白瞎这张脸了……”
“我呸！”双玉娇一噎，气得使劲打了她一下，“你个没正行的，老娘这儿说正经的呢！”却还忍不住摸了摸自己的脸，随即却又傲娇的道：“滚你的，老娘这种美人化妆不化妆都一样美艳无双，哼！”
又厉声道：“说！昨儿晚上怎么回事儿？他定下你了？包下了？说没说……”
“姐姐！”凝碧忙打断了她的话，没好气的道，“我的亲姐姐！你说谣言咋就传的这么快呢？便是添油加醋也没添加这么多料的啊！拿去做菜活齁死个人！哪儿跟哪儿就包了！”
“少废话，快仔细说来。”双玉娇不耐烦的往床上一坐，拍着床板子审案。
凝碧头疼欲裂，双手抱着脑袋哼哼道：“你让我说什么啊！展护卫他老人家压根什么都没说啊！就问了一句你叫啥，我说叫凝碧，他就哦了一声，拍马走了……还扬我一脸灰……”
“……呸！”双玉娇啐了一口，皱眉道：“不是吧，他原话怎么说的，你学给我听。光这一句不至于传那么离谱。”
凝碧脑子迷糊，都想不起来昨儿晚上展大虾到底说了啥，左右差不多是这样，就抱了两句屈，然后哼哼着不言语了。
双玉娇想了一回，又问道：“昨儿妈妈可来问过你了？”
凝碧一呆，点了点头。昨儿晚上那帮人一走，老鸨子夏金花就从百忙之中抽出空来，把凝碧叫过去仔细问了席间的事儿。因其脸上一直挂着十分严肃的表情，好像开追悼会一样，凝碧就一五一十的老实交代了——当然除了展护卫给她五两银子那事。末了夏金花也没言语什么，直接挥手打发了她。
双玉娇眼睛一眯，像只狐狸一样，“妈妈知道展护卫是吴千户内侄，怎的也没同你说一句往后要仔细着些的话？”
凝碧摇头，“真没说。”她探头看看只金盏在外屋守着，便低声道：“妈妈也没高兴或者不高兴，一直板着棺材脸来着。”说着用手掐着腮帮子把脸扯得平平的给双玉娇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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凝碧也笑，心下是忍不住的好奇，便问：“我昨儿听着，那千户是个新来的，又没什么根基，瞧着李衙内也不太在意。且这千户说起来官是不小，但咱们客人里官儿还少啊，先前布政使都来瞧曲凌波曲大家了呢。就这么个千户也值得你和妈妈上心？”
双玉娇斜了她一眼，撇嘴道：“你口气倒大，布政使也就点了曲凌波一回，哪里就成醉香阁的靠山了！还瞧不上千户大人了！”便不想同她多说了。但寻思一下，凝碧虽年幼，但保不齐展护卫就好这一口，她心里要是没个数，回头得罪了外人也就罢了，坏了夏金花的大事怕就真保不住她了。
于是便又耐心解释道：“你年纪小，不知道这里面的弯弯绕绕。官是要分哪里的官，不是有那么句话么，县官不如现管，便是京城里的将军宰相，在这洛城许还不如个县丞说得上话。比如那位布政使大人，便是再喜欢曲凌波，真个咱们有什么事儿求过去，他未必帮忙不说，便是帮了，怕也是远水解不了近渴的。李衙内他爹也是，指挥使听着手下有几万人，威风凛凛杀气腾腾的，可若咱们楼子里遇上闹事的硬茬子，还真能让人家带兵来？！还不是要叫西城那手底下只有两三个衙役的捕快大哥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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果然，在小贩眼里天王老子都不好使，唯有城管是至尊无敌。
双玉娇笑道：“真是傻孩子，哪里有管咱们的卫所，哪里用得着卫所管咱们！”
这里面的事儿不足为外人道，双玉娇顿住口，又瞧了瞧墙面，到底隔墙有耳。她看了一眼桌上的漏刻，已经是巳初了（上午十点），便打了个哈欠道：“你跟了我过去我那儿睡吧，咱姐俩秉烛夜谈。”
凝碧一头黑线，看着外头明晃晃的日头，这还夜谈？！还秉烛！大姐，你还是别乱用成语了。
“姐，我不想折腾了。”凝碧眼巴巴的望着她，潜台词是我想睡觉不想“夜”谈啊，大姐。
“你就人过去就行，我的被褥妆奁不比你的好？要我在这儿睡那些又都得拿过来，那才叫折腾呢。且你这儿就一张床，你让金盏睡哪里？走吧，别啰嗦。”说着也不管凝碧乐意不乐意，喊了金盏过来给她穿上衣服架起来就走。
细算起来凝碧同双玉娇认识也有三四年了，自她挂牌后分了独立的绣楼，凝碧还不曾到过她那边，心底里也想去见识见识。
姐儿们平素也不住在前面鸳鸯楼里，只前面有客人叫留宿，才会到那边去。平素各有各的房间，离东三院也不算远，大抵是绣楼，楼上是姐儿的卧房下是丫鬟婆子的住处，并待客的小厅。
双玉娇的绣楼便是这样的格局，她其实也只有十七岁，挂牌还不到三年，便已是蛇女中拔尖的人物，长袖善舞拢了不少客人，攒下不少体己钱，这绣楼的布置便是极为华丽，但摆设大抵是些金玉之物，墙上挂着的也不是什么书画，而是两幅富贵花开的绣绢，看上去就很有些暴发户的气质。
锦缎被褥红绡帐，凝碧坐进床里，就忍不住伸手摸了摸，果然这床单被面的料子比自家大部分衣裳都强，真是奢侈。枕头也是玉石雕成，触手生温，想来也是个宝贝，可惜了她无福消受，只嫌硌脑袋，便央着玉壶帮忙拿个荞麦皮的枕头，谁知道双玉娇这边竟压根没这种便宜货，便只好要了个薄被卷成卷垫在脑袋下头。
双玉娇踢开鞋子爬上床，鄙视的瞧了一眼凝碧那卷子东西，撇嘴道：“真不识货。”
凝碧也不反驳，只笑说：“快些讲吧姐姐，一会儿我该睡着了。”
双玉娇这才躺下来，细细同她说道：“咱们洛城这位置好，南北通达，水陆两便。尤其是水运，既有漕河，又有海运，商家都爱在咱们这儿卸货转运。海商一多，便少不得有私相回易的。”
“什么回忆？”凝碧没听懂。
“就是朝廷不让卖的东西偷偷卖。比如私盐。只不过私盐是咱们自己产的，那些回易的东西是番帮产的。”双玉娇解释道。
凝碧一头黑线，原来就是走私啊，想了想，也明白了，难怪这个词儿耳熟，她看宋穿文时候看过，都是边关将士跟草原民族盐茶换马什么的。这海边儿，能走私些什么？现在又没有什么电子产品，奢侈品的……
她这样问了，双玉娇笑道：“真是小孩子，什么都不懂，亏得今儿我告诉你了，不然回头客人提起，你一准儿得闹笑话。”又道：“挺多东西都不能买卖的，比如刀剑，比如粮米，比如经史典籍……”
凝碧点点头，武器禁运是一定的。粮米在这时代是国之根本，也不能卖。经史典籍就太可惜了，文化侵略是多好的途径啊……。又想，既然双玉娇提到这些，想来那个吴千户便是管着海关的了，海关缉私局局长？
果然听双玉娇道：“吴千户便是新任的长津卫千户。”
长津卫正是洛城的海防卫所。千户便是这儿的头儿。
凝碧点了点头，果然官儿不算大权是不小，只是……“姐，我懵了，他便是权再大，跟咱们有什么关系？咱们也回易？”
“你真是个傻子！”双玉娇给了她个爆栗，“咱们回易，咱们回易卖什么？”
“卖人啊。”凝碧一副理所当然模样。人口贩子，奴隶贸易，咱们不就是卖女孩的火柴店么。
双玉娇哭笑不得，使劲儿敲着她脑袋：“傻子！就该把你卖了，不知道外番鬼子嫌不嫌你傻！”
凝碧揉着脑门儿笑嘻嘻道：“想必是嫌的，还是姐姐你大慈大悲收留我吧。”
“呸！”双玉娇啐了一口。转而又道：“你想啊，咱们每日里迎来送往，客人做什么的都有，要什么的都有，有那相求官的，有那想求财的，还有那想求平安的……”
凝碧心念一动，接口道：“牵线搭桥？”
双玉娇笑了，揉着她的小脑袋，“果然没白敲，倒是敲聪明了。正是如此。你只道这欢场中人最值钱，还要回易人口，却不知最值钱的不是人，而是人脉。”
凝碧点了点头，心道难怪小说里都是拿青楼作情报机构。
“官官、官商、商商，还有那帮派与官商，平白的怎么就认识了？哪里少得了咱们。所以，姐同你说，阿碧，咱们就是中间的那张嘴，只要你会说，银子就自己长腿儿往你荷包里跑了。”她掐了掐凝碧的脸，笑道：“展护卫既然能上李衙内的席面，就说明他不是个用不上的闲人。他便是说不上话，能牵线往里递银子也行。这年头儿，你光有银子不行，光知道往哪儿送也不行，得有门路送得进去，还得人家肯收，才能成事儿。”
凝碧默然，无论什么时代，都是人情社会。
双玉娇仍絮絮叨叨的念诵着：“丫头，上点儿心吧，只要他能用上，你便要好好笼络住了。笼络住他，妈妈就要时时用着你了，你便也就活得舒心了……”
能舒心吗？在这个地方……凝碧阖着眼听着，迷迷糊糊的睡将过去。
好似没睡多久，她便再次被摇醒。
是金盏，在她耳边低声道：“姑娘，外面小茶壶来报信儿，说小程先生过来了，已在东三院了，等着教您琴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