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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声连一声尖利的嘶叫传入耳中,抬头望去,一只青尖从空中俯冲而下,那青尖冲得很急,且目标明确冲着身边的人去,她在发现时便已抬起了手,在被他按住时才发觉自己已经抬起手了。

    耽误这一会儿,那只青尖便落到了他的肩膀上,垂首叼着自己的毛羽,这只青尖极其漂亮,眉间一缕白纹流畅极了。

    “你养的?”

    释离原抚了一下青尖的脑袋,点了下头,从它腿上解下一片缠于足上与毛色相同的绢纸,展开一看,“太子今晨回京,手握祁俊轩与彭州知州来往的证据,定王带兵往西王府,祁俊轩已逃离,同时西南急报,西南各族聚三十万联军犯境,已破三城七寨。”

    “什么?”

    言致几乎以为自己听错了,西南安稳了数十年,季云穆在那里守了近十年都没有任何事,为何会突然暴乱,祁俊轩又恰在此时离开,这其中是否有关联?

    言致握着缰绳的手攥了攥,寻不到着力点,满腹忧思都显于面上,松开缰绳抓住他的衣袖,询问道:“你觉得,他会去哪里?西南之乱和他有关系是不是,他要往西南去?”

    他摇头,目光凝向侧方,沉声道:“不,他会往千湖方向去。走,若来得及,许能在絮帚一带截住人。”

    絮帚乃是京都以南一片生满柳树形似扫帚的狭长道,是通往千湖最近的必经之路。

    “我们只有七个人,若当真遇上,能否拦得住?”

    “千允应能猜到,京中追兵此时至少已出城了。”

    秋风逆着刮在脸上,透骨地疼。

    “马蹄声,有马蹄声!”

    言致一骑先行冲出,单脚在马背一踏,正好落在絮帚道正中,环视一圈没看到祁俊轩,却看见了为首的林寒柯,他仍着女装,言致冷笑一声,拔剑相对道:“林大娘子这是要往何处去?祁俊轩呢?”

    “郡主此话好笑,我要去哪里莫非还得与你报请不成?西王在何处,我又哪里知晓。”

    言致唇角一掀,释离原牵着马走到她身边,低声道了句‘不可’,她顿了顿,说道:“少装腔作势,你与祁俊轩什么关系,自己清楚,我问你祁俊轩去哪里了。”

    “呵,原来睿灵郡主是这般威势,真是见识了,连他人回乡给母亲上坟都不允许。”

    言致手腕一抖,便准备动手,细细的哑哑的弱弱的一声呼唤让她瞬间整个心都被揪了起来。

    “姑姑······”

    “莺儿!”一颗小小的头从斗篷里探了出来,眼睛肿得像是核桃,脸色苍白,嘴唇皲裂······“秦固,你要干什么?”

    秦固温温一笑,仿佛仍是那个满京称赞的驸马,释离原扫了林寒柯如毒蛇一般盯着言致的目光,说道:“秦驸马如此跟随一个未嫁之女出行,还带着女儿,公府中可知晓?”

    “阁下是何人?我要与谁出行干卿底事?莺儿是我爱女,随我外出有何不可?”

    已经五岁的莺儿能听得懂话了,而且她很聪明,哪怕嗓子已经哭得很难发出声了,还是艰难地反驳道:“不是不是,莺儿不想出来,莺儿要和娘亲在一起。”

    看着她着急地不停喘气的样子,言致心如刀绞,看着这样的莺儿,就好像看到了五岁那年求救无门的自己。

    林寒柯满意地笑,言致越痛苦,他便越高兴,秦固驱马从后方到了他身侧,他顺势拔出马上的剑横在莺儿脖子上,“郡主,要么让我走,要么,便抱着这颗小脑袋回去。”

    秦固丝毫不觉得心疼,甚至伸手把莺儿往外递了递,莺儿下意识便要嚎哭,却被他的动作吓得只剩泪水滑落,失了声。

    “畜生,秦固你这个畜生!”

    秦固对上言致几欲喷火的眼睛,笑容越发灿烂,接过了林寒柯手中的剑,自己横在了莺儿脖子上,“大娘子,你先走,替我告诉湘湘,秦固此生不悔与她相识,愿永堕地狱,换来世她一生安宁。”

    话落,他手往内一扣,莺儿白嫩的脖子上现出血痕,触目惊心。“郡主,让大娘子走,西王不在这里,你留下大娘子并无用处。”

    “秦固你找死!今日你敢伤莺儿,明日我必让英国公府上下为她陪葬!”

    “我不在乎。”

    释离原压住言致的肩膀,道:“放下莺儿,走。”

    “离原,不可以,不能让他离开。”

    “无碍。”

    他平静而肯定,如山岳在她身边,在她身后,替她做决定,也替她承下这份责任。

    侧头,闭眼,把脸埋在他怀中,此刻她唾弃自己的软弱,却无论如何也狠不下心放弃莺儿,也许莺儿只是一个五岁的女孩儿,而放走林寒柯将会危害天下,哪怕将来她要付出更多才能挽回今日之过,她也不能不救莺儿。

    而身边这个人,替她做了决定,她却不能,也不该让他承这份责。

    蹭了两下,言致抬起头,举剑指着林寒柯,再划向秦固,“你走,秦固留下,把你的剑从莺儿脖颈移开。”

    林寒柯扬唇带笑,斜睨了一眼自己身边的秦固,驱马扬长而去。

    约莫半刻钟过去,林寒柯一行的脚步声已不闻,秦固才收了一直横在莺儿脖子上的剑,收剑时他手腕一转在莺儿嘴边一滑而过,言致瞬时便跃前,从他马上夺过了莺儿,旋身一脚把秦固踹倒在地,脚尖定在他胸口。

    释离原从怀中拿出药**,撒药、安抚一气呵成。

    与此同时,另一波马蹄声从后方传来。

    当先一人,是公输白,紧随他后的,是玉鸢公主。

    “莺儿,莺儿~”

    玉鸢几乎是连滚带爬地扑到言致身边,接过了莺儿,小女孩儿已经晕厥了过去,被救下不知,娘亲到来她也不知,所以小小的眉头紧紧的皱着,眼皮肿胀,嘴唇皲裂,面色苍白。

    玉鸢闭眼,把脸和泪水都藏在女儿小小的身子上,肩膀颤抖着。

    公输白在言致身边翻身下马,扫了一眼满地整齐地向着远方而去的马蹄印,将言致拉到身边,蹙眉问道:“祁俊轩呢?”

    “祁俊轩不在,秦固用莺儿相逼,我放走了林寒柯。”

    “没事,一个林寒柯无关大碍,我们总不能用她要挟祁俊轩。”

    言致看着满脸不在意的小白,深吸了口气,沉声道:“二哥,林寒柯是卫王幼子。”

    “什么?”

    公输白的疑问来得应当,所以另一声反问便吸引了在场其他几人的注意。

    玉鸢抱着莺儿的手在越来越抖,以往是因莺儿越发重了,此刻却是发自内心的,无上的恐慌。

    她的丈夫,她的驸马,到底是什么样的人?

    成婚七年,她竟从未了解过这个本该最亲密的人,今日,她们母女二人,都被他一着翻脸,推到了这样境地。

    卫王,卫王幼子,潜逃的西王······

    “玉鸢姐姐——”

    伴着言致一声惊呼,玉鸢捡起那柄方才还横在莺儿脖间的剑,以她生平最快地速度最大的力气,刺进了秦固的胸口。

    并,拧着剑柄转了一圈。

    秦固因剧痛而蜷起身子,闷哼一声,“玉······莺儿······”

    玉鸢脱力坐到地上,手紧紧地护着莺儿,目光呆滞,恍惚不知身处何处,没有听到他任何死前呢喃,除了一直冷眼看着的释离原,没有任何人听到。

    言致深吸了口气,单膝跪地把玉鸢公主和莺儿一起揽在怀中扶了起来,“玉鸢姐姐,莺儿此番受苦颇多,怕是伤了心肺,脖颈这伤也不知是否伤到了经脉,你先带她回去问医,可好?”

    玉鸢无知无觉毫无反应,言致无奈,本想从她怀中将莺儿抱出来,她却抱得极紧,公输白见状,招了两个将士过来牵住玉鸢的马,与言致一起将人扶到马上,“护好公主。”

    “是。”

    玉鸢的马晃晃悠悠地离开,言致收回视线看向地上的人。

    她只见过驸马秦固两次,第一次在公主府,那时她曾感叹驸马对公主一片真心,后来由随雯处得知不过表象而已,第二次便是今日。

    他横剑于女儿脖颈之上,说了一段莫名其妙无悔无怨的誓言,然后被共枕七年的妻子送入地狱。

    他是英国公府这两代最有前途的青年,原本承载着秦氏所有的希望,但他自娶了公主便沉寂了下去,直到如今,不仅断送了自己的命,也断送了整个英国公秦氏一族。

    她满怀感慨,释离原却举重若轻地拔出了那柄剑,随意地扔到地上,还未僵的尸体抽搐了一下,也抽回了言致的思绪。

    公输白被他的手法惊了一跳,也回过神方才听到了什么,问道:“既然他是卫王幼子,那要追吗?”

    “追不上,带上秦固尸身,围英国公府,抄吏部尚书府,四海广散檄文,讨伐西王和林氏大娘子狼狈为奸,负罪潜逃,其罪行诸种,尤以林氏诱驸马秦固为最。”

    林氏诱驸马?

    言致有些迟疑地问道:“可秦固说得不是什么湘湘?你的意思是用秦固以莺儿威胁我一事告知天下?这对莺儿未免太过残忍。”

    “他是随林氏离开的。”释离原将她那匹马的缰绳交给她,垂了下眼皮,刻意避开了她的眼睛道:“莺儿已经五岁了,这件事她必然终生不忘,玉鸢公主也会让人看到的。”

    言致有些不明白,但还是点头,翻身上马,公输白紧随她后,反手一枪把秦固挑上马背,“祁俊轩未走这条道,那他去了哪里?”

    释离原说道:“千允和梅之白不知在做什么,他显然已经准备许久,为何在赐死云贵妃,圈禁他时没有提前预想到?”

    公输白今晨才回京,而且近一月时间他和太子一直风餐露宿,于山林田野行进,他也不太清楚,试探性地回道:“此次你们去建州是因云氏藏私兵,那祁俊轩是不是也会有?他的封地是何处?”

    言致捏了捏缰绳,目光扫向远方,回道:“他并无封地,我朝皇子虽成年而封王,封地却是由新帝登基以后赐的,唯一的例外是当年的逍遥王,千允的父亲,故我大致明白为何千允和之白没有想到他会潜逃了,他们以为他无处可去,又未曾得知林寒柯的身世,疏忽是正常的,他走便走吧,他只要敢举旗造反,我必亲手擒他于马下。”

    但她深深在担忧的并不是祁俊轩,而是今日不得不放走的林寒柯,卫王幼子,这个人,就像是一条在暗地里窥伺多时的毒蛇,无法确定他会在何时何地突然扑上来。

    “待回去得知全部消息,抄了西王府和林府,我会尽快判断祁俊轩的暗手在何处,不必担忧。”释离原勾了一下肩上青尖的脖子,说道:“如今紧要之事是西南暴乱,季云穆伤重,属下将领才能有限,西南无人主持大局,定王需得带兵南下。”

    言致抿唇,问道:“我记得在建州时你与我说短期内西南并不会联合,为何短短时间突然聚集了三十万联军?爨人于前朝灭亡,卫王韩氏乃是前朝西南成州氏族,这其中是否有何关联?”

    “南苗本就蠢蠢欲动,若林寒柯与爨人以某些利益相让,自然能与南苗定盟,何况,他筹谋了十几年,在西南定也经营多年,我们知晓他的身份太晚,此乃我之过,早有此猜测,却未命人查探,过于大意。”

    这怎会是他的过错。

    这些事,与他本毫无干系。

    但言致仍为他这样将她的事置于心上,而感到万分欢喜,她曾为此而感激而疑惑不安,如今便只有全然的欢喜了。

    思及此,言致扯了扯缰绳与他更靠近些,对他笑了笑,道:“哪里能怪你,季云穆的伤,原觉得正常,如今一看,林寒柯此人当真心思深沉,谁又能想到他早在多年前便在季云穆身边埋下了人手,那时候的季云穆只是个负罪戍边之人罢了。”

    他的回应是轻轻揉了揉她的头。

    “父亲和公子已在清算有多少兵力可以抽调,阿草,那你呢,若父亲南下,你去不去?”

    言致摇头,“二哥,你随着去,我记得你十岁那年,大伯带着你游走过西南一带,那边的瘴气毒虫你都见识过,有你在,一能事半功倍,二,此乃你积累军功,向世人证明自己绝佳的机会,这一月余你与小五朝夕相对,生死与共,已有深厚情分,将来他即位,你便是他的肱骨,这同爹和当今是一样的。”

    “嗯,我也是如此想,你不去为好,大嫂有孕,若留她一人在京,不合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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