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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刚到了程府,宁慧就仔细打量了程家的小洋楼,姨父一家是做丝绸起家的,原本也是杭州的读书人家,后来随着清政府灭亡,家里的子弟也开始找不同的出路,姨父的爹出来经商,两代下来,家里也移居上海。

    虽然如此,但是赚的钱仍然会在老家修桥、铺路、办学堂,所以在杭州也是颇有名望,算得上杭州有名的儒商了。

    本来还想着程家会和赵家一样,住几进的大宅院,但是现在看着面前的喷泉和花园,宁慧对姨父一家有了新的认识,看来程家是一个比较开放、西化的家庭。

    “你们可算是来了”,程夫人一听到车响声,也顾不上什么长辈的身份,直接出门接人了。

    “姨母,娘听说您病倒了,让我们过来探望您,还有让宁慧过来看看涛子的病”,宁诚说的隐晦,也算是避免让程家抬不起头。

    宁慧冲着程夫人低头问候了一声,由宁诚开口和姨母说娘交代的事情,她就在后面跟着,姨甥三人向客厅走去。后面的行李自有下人处理。

    程老爷因为儿子的事,也没心情去工厂上班,干脆就坐在书房里,等宁慧几个进去的时候,刚好从二楼下来。

    穿着一身衬衣马甲的程老爷看了一眼,“是外甥和外甥女吧,两个人都这么大了,来家里别客气,需要什么就和你姨母说,上海好玩的地方挺多的,这几天好好玩玩”,勉强露了一个笑容,只是对于程涛沾上大烟的事绝口不提。

    宁诚和宁慧照顾着程老爷的心情,也不好意思先开口说这些,宁诚顺着话就说了下来,“可不是,谢谢姨父,我长这么大,还没来过上海呢,可得趁着这个机会好好看看,以前我爹说让我过来看一下这边的生意,我还老不乐意,今天一来才知道自己差点错过这么好的地方”。

    宁慧也微微扯了嘴角,程夫人急的火烧眉毛,还没说话眼泪就下来了,“都到了这个时候了,你还藏着掖着,有什么好丢人的,宁慧,姨母就你涛弟一个儿子,你可一定得得帮他呀”。

    宁慧还没来得及点头,程老爷就暴怒的吼道“救什么救,这个不争气的,要是敢再去沾那些东西,我直接打死了事,祖宗的脸都让他丢尽了”。

    “好啊,你去打死他呀,你不是行吗,你干脆连我一块打死好了,到时候我们母子就碍不着你的眼了吧”

    夫妻两个你一言我一语地吵起来了,宁诚和宁慧只好装没听见,这时,二楼的房间里出来了一个老太太,“都闭嘴”。

    这位老太太想必就是姨母的婆婆,程家的老夫人了,宁慧仔细打量一二,老太太头发花白,但梳得极为整齐,只是看起来精神不是很好,眼底有些黑,应该是没有休息好,想必也是因为程涛的缘故。

    等老太太下了楼,一家人坐在沙发上,程老爷和程夫人沉默不语,程老夫人拉着宁慧的手“前几天我就听我儿媳妇儿说她外甥女要来了,你就是宁慧吧,跟涛子一样叫我奶奶吧”。

    宁慧握着老人温热的手,喊了声奶奶,程老夫人微微笑了下,“都是自家亲戚,老婆子也不嫌丢人了,涛子的事儿你们也都知道了吧,不知道宁慧有没有法子救救他”。

    程老夫人看着宁慧,生怕说出什么坏消息来,程夫人也是紧紧的盯着,程老爷低着头,但是也竖着耳朵,想知道宁慧到底有没有法子帮帮涛儿。

    “有,其实大烟理论上并不是戒不掉的,只是戒的过程有些痛苦,而且戒了之后得天天看着他,看上个三年五年的,不让他再沾上就行了。”

    一家三口都送了口气,有救就好,“宁慧,你尽管治,我让管家找几个力壮的下人配合你,怎么样都行”。

    赵老爷一辈子就这么一根独苗,真要让他舍了,也是抓心抓肺地痛,听见有可能把儿子拉回来,首先就表了态。

    “管家、管家,去把少爷从楼上带下来”,一楼客厅里,下人们由于先生和太太吵架,都躲在厨房里不敢出来,现在刚刚将点心茶水送了上来。

    宁诚看了程涛一眼,好悬没把嘴里的咖啡吐了出来,这还是他认识的程涛吗,双眼无神、眼圈发黑、脸色蜡黄,走路摇摇晃晃的,简直就像是饿了几十天没吃饭的难民,他好不容易才控制住自己没有失态。

    相比之下,宁慧就成熟多了,前世她见过的病人多了去了,比这严重的也不是没有,左手揉着右手的食指,看这个样子应该还没到无药可救的地步。

    “你跪下”,程涛还没到,程老爷看着他这幅样子,恨得牙根痒痒,“你这个不争气的东西,程家的脸都叫你给丢尽了,你再这样我就把你赶出去……”说完话拿了根鸡毛掸子就往程涛背上打去

    程涛躲都没躲,低着头一言不发。程夫人心疼儿子,拦着程老爷不让他动手,程老爷心中无奈,坐在沙发上,“今儿你表哥表姐来了,你也知道表姐也是学医的,跟我们说她能帮你戒了这玩意儿”

    宁涛一听,眼睛都发亮,“姐、姐,我真能治吗,真行吗,我恨死大烟了,可是我戒不了啊,真的戒不了,太痛苦了,姐,你救救我吧”。

    看着涛子人不像人、鬼不像鬼的样子,宁诚也心有不忍,两个人在英国那会儿,因为大哥在军校不方便,他们俩也时常凑在一块儿喝酒聊天,虽然不是亲兄弟,但也差不了多少。

    宁慧坐在沙发上,摸了摸程涛的头发,“刚刚姨父打你的时候,你没躲,我就知道你心里还是个好孩子,你别害怕”

    程涛眼泪鼻涕一下子就全出来了,从出事儿起,家里的所有人都在责备他,怨他不长进、不争气,奶奶和娘看着他,看着看着就哭了,没人知道他心里有多么惶恐。

    “姐,我真害怕,我不是故意的,我真的想改,我改不掉”,话说到一半,就跪着上前抱住了程老爷的腿。

    “爹,你别不要我,我真害怕,真的,你帮帮我,,帮帮我呀……”,程老爷看着儿子哭得声嘶力竭,也顾不上丢人不丢人了,抱着儿子的头,老泪纵横,“涛儿,你放心,爹就是倾家荡产也会帮你,不会不要你的”。

    家里的主人都小声啜泣着,宁诚的眼圈也有些红,妈的,都说这玩意儿害人,可没想到这么喊,“妹妹,要是能治尽量帮帮涛子,都是兄弟姐妹,尽量吧”。

    医生应该算得上是这个世界上最冷静的职业了,宁慧坐在沙发上,理智的看着程涛,等程家人平静下来的时候,宁慧也趁这个时候仔仔细细地分析了程涛现在的状况。

    他之所以戒不掉,是因为在心理上觉得做不到,所以还没开始治疗被已经失败了,现在最重要的就是恢复他的信心。

    程涛这半个月以来,一直惶恐地活着,现在哭了一场,也算是把心里的负面情绪都释放出去了。

    以前他觉得自己不行,但是听他姐这么一说,也开始抱有希望了。

    他姐是谁啊,弗莱明教授最优秀的学生,连他这样没见识的都知道弗莱明教授的医术有多高了,当初在伦敦,他姐还给什么公爵看过病,没两把刷子,那些英国人能点头吗。

    宁诚是个会看脸色的,看着宁慧和程涛说话,没几句就搞明白怎么回事了,不就是吹吗,别的不行,这个自己很擅长啊,也跟着花式吹妹妹了,宁慧最后都有些不好意思。

    最后把程涛说的热血沸腾,“只要他姐在,只要他姐能帮他,他肯定就能戒了,到时候一切都会回到最开始的样子”。

    “姐,我不怕吃苦,你治吧,没事,我肯定扛得住”,宁慧喝完了水,抬头看着程涛,“我必须告诉你,这个过程非常痛苦,你必须做好足够的准备”。

    “没事儿,姐,我不怕,横竖现在都这样了,总不能比这个还惨吧,就是我要是发疯了,你就把我绑起来,省的到时候伤到你”。

    程老爷看着宁慧,“外甥女,到时候你放手去做,家里的一切都配合你,再说了,我就不信我程立人的儿子是个孬货”。

    程老爷扭头看了一眼程涛,“涛儿,你别怕,爹肯定会陪着你的”。

    当天晚上,程家定了一桌上好的酒席,准备给宁慧和宁诚接风洗尘,却被程涛突然发作给打乱了,得,大家都别吃了,宁慧干脆就把程涛带回了他的房间,同时也让大家保持安静,尽量避免有嘈杂的声音影响到程涛。

    程夫人现在把宁慧的话奉为圭臬,直接让管家小声传话,通通不准说话,就连老太太房里的狗也被移到了后面的下人房。

    房间里,宁慧一直在观察程涛。能看出来,他在尽量的忍耐,额头上的汗一滴一滴的流了下来,慢慢地身体开始发抖,蜷曲在床边上,缩成一团。

    宁慧看他实在痛苦地受不了,还是先给他打了一针镇定,来减缓他的痛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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