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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灰色世界,混沌的天地

    既没有方向上的差别,无论向前向后,还是向左向右结果完全一样。

    呆在这里甚至就连时间的流逝,也都没那么清楚。

    灰蒙蒙一片之中,有什么闪过。迪卢木多很努力地观察,终于他知道了,这是一个女人的生平往事,虽然以极端混乱的片段,闪烁在整个灰蒙蒙的世界之中。

    但这的确是一个女人的人生。

    一个平凡到没有任何特色,甚至就连一丝一毫属于个人的色彩都没有的女人。平凡的出生,平凡的家庭,平凡的父母,和大街上每一个路人没有任何区别。

    然而迪卢木多很快就看出与众不同之处。

    这是一个很漂亮的女孩儿,那是一个过度追求完美但又有着自己独特标准的国度。

    女孩儿的父母都是劳动人民出生,勤劳朴实,但又有着截然不同的天性,以及对生活的态度。这两位偏偏死钻牛角不放的,女孩儿从计事开始,没日没夜的家庭战争如火如荼。

    哭哭啼啼的母亲,与一怒之下再也没有回家的父亲。

    那一年,她才五岁。

    男人和孩子是女人生活在这个世界上的唯一价值啊。哭得几乎断气的母亲明白,走了的男人再也回不来了,于是年幼的孩子,成了唯一能标榜她个人价值的一切。

    母亲的一切人生价值全都体现在孩子的身上,半疯癫的母亲絮絮叨叨。

    什么样的母亲才叫最好的母亲?

    什么样的孩子才叫最好的孩子?

    其实那女人自己都不知道,不明白,只是盲目地追求他人的一切。

    坚决执行艰苦朴素奋斗作风的母亲,让女孩的物质生活成了彻彻底底的乞丐,但这样的母亲却仅仅只因为别人一句话,就咬牙切齿将这样的女儿,送进了浮夸奢靡的私人学校。

    并且利用每一个可以进入孩子学校的机会,夸夸其口。

    虽然我男人跑了,但就算我一个人省吃俭用,也能供我家孩子上市里最好最贵的学校。

    我这个女人啊,就是这么不一般。

    我的孩子啊,也不一般。

    她可是这个世界上最好养活的孩子,她的衣服和用具全是的从垃圾堆里捡的,若不是怕邻居投诉,我连吃食也要捡给她……主席教导我们艰苦朴素。伟人的话,怎么可以不听。

    母亲从来没有想过谣言经过他人之口,会变质。

    从来没有想过,在她年轻时代曾经统治整个国家的价值观,勤劳朴素的风斗精神,已经顺着经济蓬勃发展的潮流,在这个完全经济化的社会,物质社会,完全被人唾弃成泥。

    人们再也不以孩子的好养活和贱养活为荣耀。

    人的心里存在着黑不见底。

    在那个刻意追求孝顺的国家,女孩对自己的生活毫无选择。面对这样一个疯狂而且固执的母亲,女孩子一点办法都没有,母亲的耳朵有选择性,母亲的眼睛有选择性。

    对于自己的人生,她毫无办法可言。

    一个人能对另外一个人,有多恶毒。小学生的恶毒能达到什么极限?

    中学生和成年人呢?

    女孩子在年复一年日一日的生活中变得绝望起来。

    她在自闭中长大。

    但母亲依旧认为自己的人生,还有代表自己人生的女儿,绝对完美无缺。

    完美无缺的女孩儿,自然是一到年龄就要嫁人的。

    只有嫁了人的女人,才算完美的女人。

    只有把女儿嫁出去的母亲,才算完美的母亲。

    反反复复对比之后,她选出了理想的女婿,虽然双方仅仅只见了一次面,虽然她对那个男人和他家庭的了解仅仅只限于纸面资料。来自相亲介绍所的资料。但母亲认为,如此完美的男人,如此无可挑剔的出生与家庭,绝对是自己女婿的不二人选。

    她完全不在乎自己女儿,甚至认不出那男人,也不在乎对方同样认不出自己女儿。

    名字什么的,对于母亲从来都不是大事。

    母亲甚至愤怒到不可一世地指责,女儿的企图拒绝婚姻。女人,一辈子的希望就是丈夫和孩子,你若不好好爱你的丈夫,好好爱母亲的女婿,我就掐死你。

    你母亲我,掐死了权当没生过你。

    就算是你死了,我也要把你的灵牌给嫁出去。

    我会让他娶你的灵牌,你给我等着。

    那个表面上完美无缺,没有任何缺点的男人,是一个不折不扣的宅男,每天的生活除了手机电脑还是手机电脑。每天夜里除了进入妻子,暴力进入的那几分钟不耐烦地看她。

    除此之外,他的视线再也没有离开过电子屏幕。

    但是母亲开开心心照顾着自己的女儿与女婿,就像外人所说的——憨厚老实的外婆。

    完美无缺的母亲与岳母。

    就像女孩过去二十年一般,母亲感兴趣的仅仅只是家门外的评论。

    就像外人所说的那般,女孩子是一个百分之一百幸运的女人,结婚不到一年就怀上了孩子,并且生下了整个□□上国最热门的,足以传宗接代的儿子。

    她真的是一个很命好的女人,至少母亲是那么认为。

    至少她身边所有人都这么认为。

    在生下孩子刚满五天之后,丈夫就开始了日复以日的渴求。母亲却对此欣喜若狂。

    他若不是爱你入骨怎可如此。

    若不是爱你入骨,早就如同你父亲,找外面的女人去了。

    哪里还留在家里看你的死鱼眼睛。

    看你那具肥得像猪,脏得像猪的身子骨。女人在产后,可是很脏的。

    对于女儿婚后的不幸福不快乐,母亲的愤怒也接近临界点。对她而言在结婚后一次都没有真正欢笑过的女儿,无疑是自己光洁漂亮,完美无暇的女性记录上,最致命的污点。

    女儿的不幸福,是对自己辛苦操劳了整整一生的最大否定,她竟然胆敢否定自己的一生。

    这和亲手弑母没什么区别。

    但幸好女孩子患了病,很严重的病。

    因为丈夫在她生产后仅仅五天,就情不自禁,所以患上了绝症。

    但女孩儿即没有告诉任何人,也没有进行哪怕是最简单,最保守的治疗。

    只是如同母亲期待中的那样,兢兢业业地操持家务,就像母亲年轻时所度过的每一天。

    有终结日,并且终结日近在咫尺的生命,是令人欢喜和愉悦的生命。

    女人开始真心的欢笑。

    为生命的即将终结而欢笑和打开心扉。

    但就在她生命终结之前,事故发生了。一起不太大的家用电器火灾,却因为母亲的错误灭火方式引发了爆炸,造成了两死一重伤的惨痛悲剧。

    成为亡灵的女孩既没有愤怒也没有悲伤,在她眼里所有的一切都是灰色的。

    没有上下左右,没有时间流逝,只有丈夫压在身上时的那种痛苦和干燥的摩擦。

    有的只是,母亲的絮絮叨叨和泪流满面。

    妈妈只有你了,你要争气,要让那些嘲笑妈妈的人好好看看,妈妈是个成功的女人。

    妈妈能握在手里的,只有你了。

    妈妈只有你。

    在这片灰色之中,唯有那个小小的,支离破碎的身体还有那么一点点温度。但这一点点,甚至就连女孩儿的指尖都不能温暖,甚至就连她的视线都不能留住。

    他虽是她的孩子,虽然怀胎十月,从鬼门关里闯了一次,终究得来。

    但打从他哇哇落地,便和她这个母亲再无关系。

    从孩子出生到死亡,她这个亲生母亲,甚至就连一次亲手拥抱他的机会也不曾有过。

    就像她从来没有真正度过自己的人生。

    迪卢木多从大汗中惊醒。

    这样的人生,他宁愿被野猪再拱上一百回也绝对不要,再次回顾。

    梦中女孩儿的脸和御主的脸重合了。

    御主,我的御主。

    那就是你的人生?像被人关在水泥罐子里的人生。

    而利利丝对着他笑了,就像梦中的女孩,生命走到最后的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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