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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钱升辗转难眠。直到手机闹铃响时,他还一直在苦苦思考着黑衣人的事情。闹铃设定的是凌晨四点,他也不清楚自己这一宿到底睡没睡着,只知道自己还不想离开温暖的被窝,他闭着眼等待闹铃再一次响起。就这样反复了几次,最后也只能不情愿地从床上爬起来。

    昨天他和穆娜打过招呼,说没必要两人都去,火葬场又不是什么好地方,我自己一个人去就行了。洗漱完毕他没有惊动穆娜,轻手轻脚地走出了房门。

    钱升把车从地库开到十三号楼旁。路灯下已经有很多面色悲痛的人等在那里,影影绰绰的就像是一个个没有灵魂的躯壳戳在那儿。

    他下了车,在等候的人群中四下搜寻,其间没有发现宋雯的身影。只见一个中年人正焦急地调度着众人,他走过去向调度人进行了自我介绍。

    调度人如释重负一般和他握了下手,感激地说:“太感谢你了,我正为这事发愁呢。王文启是我姐夫,你叫我老张就行了。今天来的人岁数都不小,大多数都不会开车,这不我正为车的事发愁呢。您这一来可解决大问题了。您车上还能做几个人?”老张问。

    钱升说:“挤挤能坐下四个人。”

    老张回身儿点了点人数说:“那您这车就坐三个老师傅吧,都是咱们邻居。一会儿走的时候所有车都开着蹦灯,您的车跟着走就行了。”

    所有人都上了车后,老张在路两旁点了两挂鞭炮,车队就这样在鞭炮声中缓缓驶出了小区。

    一路上车辆稀少,没多久就驶出了南六环。车里的三个老年人都在闭目养神,钱升十分无聊地跟着前车。又走了一段时间,车队拐进一条偏僻地小路,路两旁全是挺拔的杨树。前方不远处有一片开阔地,隐约能看到石桥,石头牌楼。行至近前,才看见石门后还站有两排石人,各个面目肃宁,看起来给人一种特别的阴森的感觉。

    车队在几只乌鸦的哀鸣中驶入了火葬场,张大妈被弟弟老张和另一个年轻人搀扶着下了车,众人也纷纷下了车,每个人的目光中都充满着无奈,认真地打量着这个自己最终的归宿。

    宋雯一脸憔悴地从大厅里面迎了出来,指引着大家来到三号悼念厅门口等候。悼念厅里面还在布置,四周墙壁全都摆满了花圈,两个工作人员正在把挽联一一别在花圈上,宋雯为每人发了一朵纸花,并告知是临走时送给亡者用的。

    悼念厅布置完毕后,工作人员叫来了主持人为大家念悼词,然后引领大家完成了哀悼。追悼会结束后全部人员都退到大厅等候。此时,王学启被装在一个纸质棺材里,由工作人员陪同着推到火化间。

    钱升默默地走在人群后面,心中感慨万千。就像书上说的一样,人生的最后一站是火葬场,每个人都一样。谁也逃不掉。

    焚尸炉的炉门前,纸棺材就像是一个沉重的抽屉,缓缓地向炉中前行。张大妈没有想到可以站得那么近,距离炉门也不过五米的距离。王文启的尸体是今天第一批火化,所以焚尸炉看起来显得冰冷,屋内没有一丝暖意。

    屋外的寒气,钻进长廊内。张大妈站在焚尸炉钱瑟瑟地发着抖,目光深深地凝望着承载王文启的纸质棺材,她希望记得这最后一次的目送,直到焚尸炉的炉门被紧紧地关闭。

    张大妈身子抖动得更加厉害了,宋雯将她紧紧地搂在怀中。眼泪再次从张大妈干涸的眼眶中沉重地滑落下来,她趴在宋雯怀中用手捂着嘴,哀恸地抽泣着。宋雯闭着眼不敢看这最后一幕,她轻轻抚摸着她的后背,嘴里安慰着说:“没事,没事。”

    当骨灰出来时,天空虽然大亮,天色却显得阴晦昏暗。前来火葬场送殡的队伍越来越多,形形色色的送殡人群,让等在一旁钱升看了觉得好笑。

    有的家庭选择了殡仪馆的仪仗队,走起路来“咔咔”有声。悼念厅两侧的礼炮同时发射“轰隆隆”响了一通,震得人心发颤。

    受惊的乌鸦飞到远处的树梢上,继续着“哇哇”地哀鸣。庭院中刮起一阵寒风。张大妈拭去了眼中的泪水,捧着骨灰盒步履坚定地从火化室走出来,众人默默跟随。

    就在要上车时,张大妈的脸色陡然一变,双目逐渐睁大,眼中充满了恐惧之情。她嘴唇颤抖着似乎想要说出什么,却什么都没说出来。她只感觉眼前一黑,身子蓦然倒地。幸亏身旁的老张眼疾手快,接住了正在掉落的骨灰盒。

    钱升在旁边一直观察着张大妈,发现她面色有异时,立刻顺着她的目光望去。那是火葬场的祭扫处,是专门给死人烧纸的地方。空气中满是烟雾和细小的灰尘。一个身材高大面色惨白的黑色人影正站在烟雾中朝这边凝视。

    钱升心头一紧。这个身影他看的一清二楚。二话没说,一个箭步向祭扫处窜了过去。可是,还没跑出几步就被地上凹凸不平的砖石给绊了出去。由于身体过胖,跑的又快了点,身体不受控制地飞出去两米多远,然后重重地摔在地上。众人钳口呆在当场,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惊得不知所措。

    宋雯把昏厥的张大妈扶上车后,跑过去搀扶钱升:“你感觉怎么样,能站起来吗?慢点,来我扶你。”

    钱升摆了摆手,“吱哇”着从地上站了起来。脸上和手上的皮肤都被蹭破了。裤子膝盖处也撕破了。宋雯轻轻掸着钱升身上的土问:“我舅妈看到什么了,怎么一下就晕了,你们一定是看到什么了。”钱升再看祭扫处时,那个黑色人影已经不见了,他摸着脸上的伤口,冷冷地说出了“黑衣人”三个字。

    宋雯听了也是心头一紧,嘴唇不由自主地颤抖着:“你……你说什么?难道……真……”钱升打断了她的话。“咱们过去看看。”

    宋雯惊魂未定,嘴里胡乱地说了句“哦……好……嗳,我给你点纸,你先把脸擦擦。”说着从裤子的口袋中掏出纸巾给他。

    祭扫处内烟雾缭绕,空中飘散着零星的纸灰。两侧设置有十二个焚烧祭品用的焚烧区域,每个区域上面都标有一个生肖图案。眼前的景象使宋雯感到阵阵凄凉。

    她捂着鼻子仔细查看着正在焚烧祭品的几个人,从这些人的穿着打扮来看,没有一个像是钱升所说的那个黑衣人。她抬头看了一眼钱升,又顺着钱升的目光看去。在焚烧处的尽头是一个圆形拱门。

    拱门内是个小院儿,里面整齐的摆放了许多一尺见方的石台,应该是祭扫时摆放祭品用的。院内除了石台和几棵树外,什么都没有。两人又查看了一下四周的围墙,也没有找到其他什么出口。

    宋雯扶着他又问了一次:“你真的看清了吗?”这时,钱升心里也有一丝犹豫,难道我也看错了?不可能会看错。他清晰地看到,祭扫处的烟雾中站这一个身材高大的黑色身影。

    他只顾着回忆刚才的情景,低着头没有说话。她拉了拉钱升的袖子说:“先回去吧,外面很多人都等着咱们呢。”

    往回走的路上,所有人都围在那儿莫名所以地看着二人。老张急忙迎过去,惶恐地问:“出什么事了?”

    宋雯说:“没事儿,看错了。舅妈没什么事儿吧?”

    老张看了眼钱升,然后回身对宋雯说:“你舅妈刚才可能太激动了,现在没事了,你就坐你舅妈边上吧。行了,赶紧走吧,到墓地那儿还一堆事儿呢。”

    老张又对钱升说:“你还能开车吗?不行就我开你车吧,你坐这辆车。”

    钱升说:“不用,您放心吧,我没事。”

    钱升看着老张上了头车,刚要转身回自己车上的时候,他的目光触碰到了张大妈的目光。那个目光他后来回忆起来,感觉真的很奇怪。就这一个目光中就保函了多种深意。

    头车开动了,张大妈的跟着驶出了钱升的视线。钱升来不及多想,反正以后有的是时间,等找到合适的时机再问吧。他跑回到了自己车上。

    发动车时,感觉从膝盖处传来一阵酸痛。心中暗骂:“真够背的。”

    他忍着痛开车跟在车队后面。他心里清楚,刚才看到的那个黑衣人绝对不是幻觉。他目光呆滞的盯着前车,脑中又浮现出烟雾中黑色的身影。这黑衣人到底是人是鬼?怎么老是出现在自己身边。会不会他就是那个杀死袁飞父亲的凶手呢?

    袁志远死的那晚,陆思远也被吓晕过去。后来陆小勇回忆说,他看到的是一个高大赤裸的男人,脸上的皮肉全都是裂开的。但上面没有一点血渍。当时他们对这件事的好奇心也就短短的几个月,而且大人们都说是个误会。时间一长,这件事也就慢慢淡出他的记忆。

    可现在,这些问题又一下子摆在他的面前。面对这些问题,钱升竟有些不知所措了。车队驶出火葬场大门,钱升仔细地看了看门口的石头牌楼,就在他收回目光的一刹那,他看到远处的角落里站着两个人,其中一个人他认识,手中似乎还提着一个黑色的大塑料袋。他再这里干什么呢?

    与此同时,北京110报案中心接到群众举报,北京市通州区高古庄路一侧河边浮起一具女尸。接到报案后,大运河派出所的几位民警立刻赶赴现场。当民警赶到时,已经聚集了大量围观群众。民警找到报案人了解情况后随即封锁了现场,同时联系水务局的同志协助打捞尸体。尸体打捞上岸后,没有发现钱包、手机等私人物品,因此无法确认死者身份。其中一位民警对尸体进行了多方位的拍照取证,外勤法医对女尸进行现场尸表检查,确定死者为溺水身亡,死亡时间可以锁定在2至3天内。死者左手手心与颅骨上方头皮有明显伤痕,不能排除刑事案件的可能性。也不能排除意外落水或自杀可能。现场勘查结束后,民警通知东郊殡仪馆前来接收尸体,等待进一步尸检。

    葬礼结束后,老张安排大家在小区附近吃了顿饭,张大妈因心情不好没有出席。席间众人又都有说有笑回复了常态。

    吃过饭后,钱升开车载着几位邻居回了小区。穆娜正在楼下打水,看到钱升的车驶入小区,自己提着水桶迎了过去。

    钱升停好了车,费力地从车上下来。

    看到钱升的惨状,穆娜惊讶的问:“你这是干嘛去了?你瞧瞧你这身上,脏死了。裤子怎么也破了呀!不会是跟别人打架了吧。”

    穆娜越说越急,俯下身不停拍打钱升裤子上的土。

    钱升拦着穆娜的手,不耐烦地说:“行了,行了,别拍了,拍不掉。你再把土拍咱这桶水里去。这条裤子和羽绒服都不要了——殡仪馆那种地方太晦气了,衣服上全是烧纸的味儿。一会儿我洗澡的时候,你把这身儿衣服装一个袋子里赶紧给扔了。”

    两人刚要上楼,就听后面一个女人在喊他:“钱升,你等会……”他回过身,看到李秘书一脸凝重的向他走过来。

    “李姐,怎么了?出什么事了?”

    李秘书没有跟过来,停在半路说:“钱升,你过来,我跟你说几句话。”

    钱升把手中的水桶递给穆娜。

    “你先回去吧,我和李姐说点事。”

    穆娜依旧等在一旁没有离开。

    钱升走到李秘书身边,轻声问:“姐,出什么事儿了,您说吧。”

    李秘书想了想,抬眼看着钱升说:“殡仪馆那个人我也看见了。今天这一路上关于王文启怎么死的,我也听说了点儿。我分析肯定和这个人有关,而且二十五年前袁志远的死一定也和这个人有关。”

    钱升心里早已有了这种预感,他没表现出来,假装疑惑地问:“不会吧,您是怎么把这两件事联系到一起的?”

    李秘书说:“研究所有很多事情,你是不知道。袁飞父亲死的时候,你父亲对警察隐瞒了一些内容,而且整件事在单位内部也没有完全公开。只有我和几个当事人知道,其中包括王文启在内。那天晚上,还发生了很多事是你们不知道的。不光是死了一个袁志远,还丢了一具被冷冻了多年的尸体。”

    钱升诧异地看着李秘书。“丢了一具尸体?”钱升问。

    李秘书紧张地点了点头,又偷偷瞟了一眼钱升身后的穆娜,继续说:“这件事不像你想得这么简单。袁飞父亲的死也和你们知道的不一样。他得死状诡异。”

    听了李秘书的话钱升好奇心起,立刻询问事情的经过。

    “李姐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呀?”

    李秘书又看了眼钱升身后的穆娜,为难地说:“这件事不是一两句话能说清楚的,你晚上到我家来吧。”

    钱升说:“您就别让我着急了,现在就说吧。下午我正没事干呢。”

    李秘书叹了口气说:“穆娜等你呢。你先回去吧。”然后又笑着对穆娜说:“这两年我看你都没怎么变样,你还是这么漂亮。”

    穆娜凝视着李秘书说:“瞧您说的,还是您保养的好。”

    李秘书又对钱升说:“你年纪轻轻地不感觉累,我这个年纪可受不了,快回去吧,我也赶紧回去休息一会儿。你到家后洗洗脸,让穆娜给你上点药,瞧你脸上磕的。我走了,回头我把位置发给你,你到时过来就行了。别忘了啊!”

    李秘书回到家,她又想起一件事。拿起电话拨了一个号码,电话接通了。

    “袁飞,今天早晨我在车上看见你了。”李秘书在电话中笑着说。

    袁飞愣了一下,也笑着回道:“您肯定看错了,今天上午我请了半天假,和亲戚一起出去了。刚回单位没多久。嗳,李姐,今天您怎么想起给我打电话来了。姐夫挺好的?”

    李秘书说:“他呀,和几个朋友报团出去玩了。”

    袁飞说:“姐夫活的够潇洒的,你怎么不跟着去呀?”

    李秘书说:“那地方我去了好几次,没什么意思。他们几个战友在一起聚聚,我去了也添乱。对了,晚上你下班来我家吃饭吧,钱升也过来。我和你们说点事。”

    袁飞想了一下说:“行呀,我这儿离您家近,下班我就直接过去。”

    袁飞又问了一句:“李姐,钱升知道我也去吗?”

    李姐说:“他还不知道呢?怎么了,你们俩闹矛盾了?”

    袁飞说:“没有,没有,您想多了。”

    袁飞挂了电话,若有所思地对身边的人说了一句:“她说,今天早晨看到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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