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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回到家时,已经是晌午。

    桃花直奔灶房,一揭锅盖,里面干干静静,再一看周围摆放的东西,还是她早上收拾的样子。

    心里有了底,桃花将袖子往上堆了堆,开始做饭。

    米刚下锅,东边的屋子就传来了哭闹声。接着就听见赵氏尖声叫骂着。

    “臭丫头,住老娘的,吃老娘的,还不愿意给老娘做饭。”

    随后,“咚”的一声,好像有什么重物坠了地。那哭声大了些,桃花这才分辨出,是二丫在哭。跟着又传来一道虎声虎气的呐喊。

    “好,摔的好,还敢和我抢东西。”

    听着这些声响,桃花手底下就没停过,她将菜叶中泛黄的地方掐掉,扔在一边。

    这些事情她早已见惯不怪,刚来苏家时,她只有八岁。二叔虽然不爱说话,但她能感觉到二叔关心她。那时候她以为赵氏也会接受自己,毕竟爹娘活着的时候,赵氏往她手里塞过几次吃食。

    那时小,刚来二叔家,害怕别人嫌弃自己,她一直抢着干活。她以为只要自己勤奋些,这个家就有她的一席之地。

    十岁那年,还是在爹娘忌日这一天。她下山时碰巧落了雨,山路泥泞,回来就晚了些。她刚一走进家门,赵氏拉着一张脸,对着她破口大骂。那一天她才知道,在赵氏的心里,自己就是一个累赘。用她的原话来说,自己就是一个吸血虫。

    那天,站在雨里,淋湿的衣服湿哒哒的黏在身上,被无边的寒意包裹,她的心如坠冰窟。

    打那以后,她好像就懂了。赵氏在外人面前的夸奖,不是真的在夸她。赵氏骂二丫不是真骂,实际上是拐弯抹角在骂她。

    想着这些事情,桃花发现自己异常的平静。

    她刚把两道菜炒好,就听见厨房外有力的脚步声,桃花转过身,看向来人。

    明明才六岁,个头却蹿的快。因他的动作,上个月才做好的布衫,直接就绷在肥胖的胳膊上,整个人都是个圆的。莫名的,桃花想到了村里屠户的一句话:吃饱喝足,好上路。

    虎子皱着眉头,使劲闻了闻,没肉!

    他抬起头,那双和赵氏一样的大眼睛瞪着桃花,正想怎么出一口气,看到她眼角的疤痕,嘴角一咧,嘲笑着问道。

    “丑桃花,饭做好了吗?我饿了。”

    桃花看了他一眼,往锅底下添了些柴,就坐着不动了。

    虎子一看桃花没反应,顿时觉得没劲。又想起自己还没吃饭,抬起熊爪似的胖手,在门上猛拍两下。

    “快点”

    说罢,飘了个白眼,又噔噔噔的走了,只留下那扇门悠悠的晃着。

    桃花将最后一道菜摆好,其他人都已收拾齐整,正坐在各自的位置上。

    苏木匠从院子里洗了手,迈着步子走了进来。

    苏木匠名叫大壮,小时候得了一场大病,几经波折才保住了性命,瘦的都快不见人形,苏老头就将二儿子的名字换成了大壮,希望儿子有一个结实的身体。可这愿望落了空,苏大壮的身材并不壮实,而是有些偏瘦,但胜在健康,没病没灾活到现在。配着一张晒黑的方脸,憨实的眼神,一看就是个老实的农家人。

    听到他的脚步声,赵氏刚下去的气蹭蹭蹭又上来了。

    这叔侄两就是来怄她的!

    微红的双脸,额头上的汗水,三月干活哪里会流汗。这王八蛋又去出力给人家干重活。

    她咬紧牙,看着苏木匠落了座,手里拨弄着饭菜,嘴里却没放过他,“呦,大忙人,你可算是忙完了?”

    苏木匠嘴角动了几下,没发出声音。

    赵氏看着他那张老实脸,当真是越看越气,忍不住骂道,“有时间,管管自家,看看田里的草是不是长成了庄稼?”

    “我看了,在等两日,就去拔,”听见他狡辩,赵氏两个圆眼睛狠狠瞪了他一下,“还有理了,那你怎么不在别人家吃饭?”

    “都在一个村,帮一帮......”

    这话如同火上浇油,赵氏当即就想掀了这桌子。

    “娘,快吃饭,饿死了。”一旁的虎子看着赵氏说个不停,心里早就不耐烦,大声道。

    赵氏一听儿子饿了,如同被浇了水的火,只留下一股袅袅的青烟。那张黄瘦的脸上变着戏法,上一秒明明怒不可及,下一秒却换上了慈母脸,露出心疼的表情。

    赵氏拿起筷子催促道,“吃饭,吃饭,虎子来,吃肉。”

    本来还在抱怨的虎子,下一秒就站了起来,一把将装肉的盘子往自己这边挪了挪。拿起筷子,飞快的抄起一块肉,放进嘴里,闭着眼睛使劲咀嚼。

    一旁的桃花,往自己的碗里夹了块豆腐,垂下了眸子。

    赵氏最喜欢看儿子吃饭,这样豪爽的才叫男人,用余光扫了一眼旁边的男人,心里骂道,“哪像个男人。”

    赵氏又看向儿子。想当年,为了给苏家留个后,她怀了生,生了怀。生这个的时候她险些送了命,好不容易生了下来,又是个带把的,她自然要宝贝着。

    看他夹肉麻烦,赵氏伸手将米饭倒进了肉碗,放在了虎子面前。

    赵氏看着大快朵颐的儿子,劝着,“没人和你抢,都是你的。”

    苏木匠准备夹肉的手停在了半空,顿了顿,转道夹了一口咸菜。

    坐在对面的苏二丫,看着盛在那碗里的肉,暗暗咽了咽唾沫。抬起头,眼睛飞快的扫了一圈。

    娘正吃着米饭,虎子头都快买进肉碗里面。桃花姐又夹着一块豆腐,嗯,她爱吃豆腐。爹在看着她,示意她快吃。

    二丫微微嘟起嘴巴,低下了头,小声嘟囔着什么。

    苏木匠看着瘦小的女儿,再看看闷头吃饭,不说话的侄女,看向虎子,正想要张口。就看到赵氏龇着牙挑着眉,狠声道,“还让不让人吃饭?”

    这一声,一桌人都抬起了头。

    赵氏要是发作起来,别说是吃肉,今天一天谁都别想再吃饭。苏大壮的话就这样憋在了嘴边。

    看见儿子也不吃了,赵氏有些急了,示意他赶紧吃,又看见那碗肉马上见了底,心里气才消了几分。

    “虎子正是长身子的时候,让他吃。”

    “两个黄毛丫头,吃那么好做什么,有的吃就不错了。”

    “以后有了自己的家,想吃什么随便你们。”

    桃花夹菜的手停了一下,又继续夹起青菜放在碗里。

    赵氏看到桃花的动作,心里哼了一声,又递给虎子一个馒头。

    苏木匠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借着吃饭,那头越发的低,沉默着。

    一家人就这样各自吃着。

    桃花她看了一眼坐在自己身旁的二丫。

    虎子六岁了。二丫比虎子大一岁,却比虎子低了一头,整个人看起来瘦瘦小小。头发有些发黄,还有些干枯。还不如赵氏不爱搭理的头发。说起这肉,还是前天,村长往家里送的谢礼。断断续续吃了两天,就剩这最后一点。

    二叔家其实并不穷,从吃肉这件事就能看出来。村里人大多是过年过节的时候吃几次肉,祭奠一下五脏府。苏家却是每个月都会吃一次肉。

    桃花不经意间扫过虎子留在碗外面的头顶。大半的肉都进了他一个人的肚子。

    桃花端起饭碗,三五下吃完了饭,刚走出去几步,身后就传来赵氏的吩咐,“烧些水”

    桃花脚步停了一下,“嗯”了一声。

    等其他人吃完,苏二丫端着剩下的碗筷去了厨房。看到桃花正在洗碗,她上前站在盆子一旁,将手里的碗筷泡进水中,偷偷瞧了瞧桃花,想到刚才的事情,小声道。

    “桃花姐,你想吃肉吗?”

    桃花看了二丫一眼,并没有说话,将手里的碗筷放回了木柜里。

    二丫低下了头,就她一个人想吃肉吗?那件事之后,她觉得桃花姐和家里人是不一样的。

    “张嘴。”

    “啊?”

    二丫不明所以,听见这话直接就抬起了头。接着她感觉到嘴里就被塞进了某个东西,她下意识的咬了一口。

    这......

    桃花看到二丫的小眼睛又亮了几分。显然她高兴极了,想开口说话,又想到嘴里含着东西,只能激动地用手指了指嘴巴。

    “快吃,吃完喝些水。”桃花在她旁边放了一碗水,转身去看锅底的火。

    嚼着肉块,二丫开心极了,看着脸蛋映的通红的桃花,心里美滋滋的。

    她就知道,桃花姐是不一样的。

    桃花并不知道小丫头的心里活动,她看着锅底微弱的火星陷入了沉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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