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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已经深了，李瑾和衣卧在床上，闭着眼睛在脑子里捋着这些时日发生的事情，昨晚去永明庵见过江碧桐以后，他便潜入别苑之中，将何明替换了出去，以他对慕容凌的了解，何明多待一刻都可能被发现，还是尽快换出去比较保险，况且他也有一件重要的事情需要何明亲自去做。
关于江碧桐，且不说江碧桐是不是真的威胁到了自己，单说江碧桐的身份，倘若天正和北元开战，江碧桐便成了守在青州的江府两位小将军甚至是江齐的牵制了，因此慕容凌绝对不会轻易放她离开。
果然，第二日一早慕容凌便遣人来报，说是江碧桐来北元几日，水土不服一直在服药的状态，昨日又出现了过敏的症状，病情十分汹涌，如今正在山下的医馆中接受诊治，不便移动，李瑾若实在放心不下，可随着来慕容陌一道去看看，想来江碧桐见到他们两人病也能好的快一点，于是两人两马下了风隐山，随慕容凌的手下到了袁州城中一个医馆之中。
慕容陌眉心微蹙，此前他派人找寻的重点是慕容凌名下的房产，袁州城中所有的客栈，却唯独没有想到慕容凌会把人藏在医馆之中，还是说一路过来，江碧桐一直是一个生病的状态，拖到入了袁州城再也拖不下去了，便住在医馆之中方便太夫随时看诊，随时治疗。
拾步走进医馆后边一个简单的房间，房间之中弥漫着浓重的药味，慕容陌皱眉，“怎么不开窗户？”
“回爷，小姐的病不宜吹风，故未开窗户。”
慕容陌点点头，立在屏风之前，透过屏风能看到纱质的床帷垂落在地面上，而床帷后边隐约有一个青色的人影，正欲绕过屏风走近一些，一阵剧烈的咳嗽声音传了过来，接着江碧桐虚弱的声音透过帷幔传了出来，“公子止步，以免过了病气给公子，况且病中容颜憔悴，还请公子莫要看了。”
与此同时一个丫头跑了进去，慕容陌认得，是贴身服侍她的丫头，好像叫梨儿还是什么的，梨儿道了一杯水喂江碧桐服下，江碧桐才缓缓止住了咳嗽，无力的靠在床上，闭着眼睛，慕容陌见状，吩咐了梨儿好好照顾江碧桐，便出了房间。
慕容陌前脚出了房间，后脚李瑾便进了房间，两人全程无交流，就连方才两人一路从风隐山下来，也是各走各的，纷纷冷着脸不说话。
一进房间扑面而来的一股子药味刺激他咳嗽起来，快速的从袖中拿出一方锦帕捂住口鼻，方才开口，“这太夫开的是什么药，味道都这么冲，一定很苦，阿碧你等等，本王去找大夫给你换个方子去！”
“王爷留步，俗话说良药苦口利于病，太夫给的方子定是经过了深思熟虑的，断没有要更改的道理。”
李瑾掩在锦帕之下的唇角勾起，连江碧桐的声音都能模仿的这么像，和自己留在永明庵中的替身竟旗鼓相当，倘若不是知道真正的江碧桐已经被他送走了，还真是有些难分辨，不禁心中更加的好奇了，作势欲绕过屏风往床前走，帷幔中的女人急忙开口，“王爷别过来，我现在的样子很丑，王爷看了会不喜欢阿碧的。”
“无妨，不管你什么样子，本王都喜欢。”
李瑾脚步未停，已经绕过了屏风，眼看快到的床边，“梨儿”挡在了他的身前，帷幔后边的“江碧桐”用帕子遮挡着自己的面部，只留下一双眼睛，弱弱道，“阿碧脸上长了疹子，十分可怖，王爷不要逼阿碧。”
来回走了两步，李瑾方才开口嘱咐了她好生养着，过几日再来看她后，离开了房间。
回风隐山的路上，慕容陌紧紧皱在一起的眉头根本没有舒展过，终于两人快要行到别苑时，慕容陌停下了马，“你不觉得今日在医馆那人有些奇怪吗？”
样子虽然隔着屏风和纱帷看不大清楚，但是声音确实是江碧桐的没错，只是他心中却总觉得有哪里不大对，但是又说不出，疑问困扰了一路，终于开口问了出来，他不信李瑾那么一个明察秋毫的人竟然会没有任何的怀疑。
“你相信慕容凌会把放了阿碧吗？”
慕容陌摇摇头，他认识的慕容凌应该不会这么容易就放了江碧桐，在事情的主动权在自己收上的时候。
“你难道觉得阿碧是个娴静如水的女子？”
对上李瑾狡猾的眸子，慕容陌忽然之间明白了心里的疑问来自哪里了，方才那女子声音虽然模仿的很想，但是所用的语调太温柔，太娴静，是寻常大家闺秀惯用的调子，可是江碧桐她偏偏不是寻常的大家闺秀，她不温柔，相反性格之中带着强势，偶尔的温柔撒娇也含着倔强的语气。
“你知道她在哪儿了？”
李瑾食指放在唇边做了一个“嘘”的动作，而后狡黠一笑，“总之，那个不是阿碧。”
话落，率先策马飞奔起来。
行至别苑门口，一下马两人便被请到了昨日的宴厅，而首位之上坐着一个一身深蓝色锦袍的男子，此刻正笑着和慕容凌说话，男子不经意间瞥到了李瑾和慕容陌，笑道，“四弟回来了，这位是想必是天正的七王爷了吧，果真气宇不凡。”
“王爷谬赞。”
“二哥可见了别苑的木香？”慕容陌实施开口，将话题从李瑾的身上移开。
“嗯，花还是一如既往的好，一如既往的美，只是你们两个小子竟然悄没声儿的瞒着兄长自己逍遥自在，着实让人生气。”
慕容凌和慕容陌对视一眼，不约而同道，“臣弟知错。”
因为慕容平的到来，别苑中的氛围变的有些紧张且诡异，白日里被慕容凌送回永明庵的慕容庭再次被请了回来，是夜在花园之中赏花饮酒，也算兄妹几个被迫重温了少年时光。
风隐山别苑的花园之中种植的全部都是木香，夜晚随着丝丝凉风，花香喝着酒香醉了众人的心，尤其是慕容庭，宴席未半，慕容庭便好似有些醉了，小脸绯红，双颊飞霞，抱着慕容陌的脖子热力盈眶，呜咽不停，无奈慕容陌只好抱着慕容庭先行离了宴席。
“虽然过了这么多年，庭儿在老四面前依旧是没长大的小女孩，依赖的很呐！”
慕容平语气温和，只是这话让人的心里十分不适，尤其是慕容凌。
“二哥说的是，庭儿自小便格外喜欢阿陌一些，许是和阿陌年纪相近的缘故吧！”
“要说年纪，你也比庭儿大不了几岁，本王看是老四对庭儿格外关心才是。”
慕容凌面露尴尬，低头端起酒杯饮了一杯酒，眼角余光瞥了一眼李瑾，见李瑾只是专心的欣赏着歌舞，似乎没有留心两人的对话，这才微微松了一口气，不知内情的人听着慕容平的话自然是没有一点毛病，知晓内情的人定然能听出话外之音。
多年以前，慕容皇室出过一件丑闻，当朝的皇子和公主乱、伦，当时的皇帝为了掩盖这庒丑事，便给当事的皇子和公主分别指婚，迅速的举办了婚礼，谁知公主成婚当日，皇子带着府中府卫将公主从婚礼之上劫了去，并且当着众位宾客的面，扬言公主早已是他的人，腹中还有他的骨肉，丑闻再也掩盖不住，皇帝震怒，将已经逃亡的皇子和公主抓回处死，死后亦是不允许两人尸身入皇陵。
据说皇子死之前的求皇帝将两人的尸身合葬在一处，即便不入皇陵也无妨，皇帝几乎被气的晕厥过去，最后两人也没有埋葬在一起，一个被埋在了袁州城外，一个被远远的送到了北元边境的极寒之地，魂魄亦是永世不得相见。
许是以前的旧事对现在的慕容皇室打击太大，自那以后慕容皇室中的公主便带着乳母婢女嬷嬷等人在行宫中生活，皇子和公主平日里亦是不会相见。
李瑾自是听过这个事情的，历来这种皇室秘辛明面上都被处理的很好，只是八卦这种东西大家都热衷，不需要催化剂便会光速的传播，所以听说过的人远比当事人以为的要多，而且是多的多。
又坐了一会，李瑾便借口有些醉了离开了宴席，由张叔扶着回了房，一如房门便感觉到空气之中有异香涌动，心头一跳，待张叔扶他在床上躺下离开后，便假意醉的深沉一动不动，耳边传来一阵水声，而后一方温热的帕子在擦拭着自己的脸颊，本能的李瑾伸手捉住了握住帕子的那只手，陌生的女子眉眼映入眼帘，眼神之中微微透漏出些许慌乱来，“你是何人？”
“女婢是伺候王爷小厨房的婢女春草。”
“噢？这两日本王并未见过你。”
“因女婢腿脚受伤，这两日一直在小厨房中摘菜烧火，并未近前伺候，故此王爷不知也是有的。”
“本王自己来。”
从春草手里结果帕子，轻轻擦拭了脸，而后将帕子交换给春草，接过帕子春草方才瘸着走向净房，将帕子投了。
“为何潜入本王房间？”
正在投帕子的春草身体僵直，手里的动作也停止了，鼻尖全是李瑾身上淡淡的茶香，他的胸膛紧紧的贴着自己的后背，没有一丝缝隙。
“王爷请自重！”
“噢？难不成是本王会错意了？半夜三更潜入本王房间，难道不是希望本王这样对你？”
故意贴着她的耳垂轻声慢语，分明是刺人的话，愣是被他说出了许多魅惑。
“春草并不是这个意思，王爷多想了。”
挣扎着从李瑾的怀里退了出来，拖着受伤的腿快步向门口走去。
“江碧桐，谁让你回来的？”
呃，江碧桐顿住脚步，站在原地，回想着自己方才的表现，好像没有什么纰漏啊，下午自己还特意在小厨房的一堆人中间晃悠，也没有露馅，怎么到了他的面前一眼就被识破了。
“还春草，亏你想的出来！”
“是因为名字吗？”
“难道不是你的小心机，怕本王猜不出来，想提示本王？”
走到她的身边，伸手揽住她的腰身，低头凝视着她眼中流动的光华。
江碧桐嘻嘻笑笑，的确有一部分她的小心机，春草碧色，春水绿波，每一个都和碧有关，就是想试一试他是不是能想到自己，没想到某人似乎不需要她留下的尾巴也能认出她来。
“说吧，谁让你回来的？”
江碧桐伸手勾住他的脖子，颤抖着踮起脚尖，亲了一下李瑾的嘴角，“用这个代替回答，好不好？”
李瑾完全没有想过她会主动的亲吻自己的，耳朵尖“嗖”的一下就红了起来，别开眼睛轻咳了两声方才定下心神开口，“你可知你这是在色、诱本王？”
“这样啊，那看来大名鼎鼎的七王爷也太不经诱、惑了，随便一条小鱼，王爷便上钩了呢！”
不知是不是因为晚上确实喝的酒稍微多了些，此刻李瑾觉得酒气和血气直直的冲向了自己的脑袋，有种难以控制的冲动，果然有些人是有些人的媚药，不能碰，碰了就会出事。
李瑾松开了江碧桐，灌了自己两杯冷茶方才稍微降了温，“何明呢？即刻让他带着你离开此地。”
“我不走，我费了好大的劲儿才混进来的，就这么走了，不是白费劲了！”
“你自己愿意白费劲，怨不得别人。”
“那我也不走。”
“由不得你。”
“你还想在劈晕我一次？”
前次便是在你侬我侬之时，李瑾下了黑手一把给江碧桐劈晕了过去，醒来便在回临州城的马车之上了，现在脖子后边还疼的让她分分钟想要手刃了眼前的妖孽呢。
两厢沉默了一会，李瑾走来握住江碧桐的手腕，“我知你是担心我，但是现在的情况，你在他们才有牵制我的筹码，你不在我反而自由自在，不会束手束脚，还有你应该也知晓了，北元二王爷来了，情况现在更混乱了，我怕护你不周，会后悔一辈子。”
江碧桐低头不语，他说的这些她都知道，也明白，但是要把他一个人留在陌生的国家里独自面对一切风暴，她舍不得，也不愿意。
“那我们各退一步，我知你在袁州城中有人，我去他们那里，可好？”
李瑾将她揽入怀中，低头吻了吻她的发侧，“乖，听话。”
江碧桐不怕硬碰硬，最怕他这样温柔宠溺的攻势，这样的他会让她束手无策，举手投降，当夜便随着何明离开了王府别苑，踏上了返回临州的路途，而这一夜李瑾彻底的失眠了，天未亮便听见一阵急促的敲门声。
打开门见张叔站在门口，一脸的焦急。
“张叔莫慌，出了何事？”
“王爷，慕慕慕……慕容平失踪了，院子里的守卫都被杀了。”
李瑾眉心跳了跳，怪不得张叔如此慌张，倒的确是他未曾预料到的事情，返回房间换了一件素色的袍子，快步向着昨晚慕容平歇息的院子走去。
虽然天还未亮，慕容平的院子里却灯火通明，在别苑之中的所有人不分主宾此刻都聚在了慕容平的院子里，别苑的太夫正在对守卫的尸身进行初步的检查。
“七王爷来了。”慕容凌声音有些哑，似是强行压抑哭泣而产生的。
“可有二王爷消息了？”
慕容凌摇摇头，“守卫们尸身全都在此，唯独少了二哥，恐怕已是凶多吉少了。”
说话间，太夫已经检查完毕走到慕容凌的面前，行了礼，道，“目前来看，守卫皆是被利刃所杀，凶手应该是武功高强之人，一击毙命，守卫们连挣扎一下都没有便去了。”
“可能看出什么利刃？”
太夫摇摇头，“臣看不出，只能等袁州府的仵作来确定。”
慕容凌点点头，示意太夫退下又吩咐了守护好好保护现场以后便离开了慕容平的院子，李瑾随即离开，经过慕容凌的院子时见到一个守卫模样的人匆匆进了慕容凌的院子，随后慕容凌随着来人一道快步出了房间，神色亦是匆匆，看到站在路边的李瑾，慕容凌脚步顿了顿却并未停下，眉目之间皆是犹豫之色，走到李瑾身边，慕容凌似终于下定决心一般开口道，“二哥尸体找到了，七王爷可愿意随本王一同去看看情况，多一个人也多一个帮手。”
李瑾点点头，随着慕容凌出了别苑。
慕容平的尸体被发现的地方位于风隐山后一个宽广的谷底，和风隐山上不同，此处种满了芍药花。慕容凌在看到满谷待放的芍药花后，脸色有些凝滞，在谷地的中央，一行人发现了早已死去多时的慕容平，和他的守卫们一样，一击毙命，没有反抗的余地。
吩咐守卫先将慕容平的尸身抬回别苑后，慕容凌依旧没有从方才的停滞中回过神来，仿若受了很大的打击一般。
“王爷可知风隐山上种的全是木香，为何独独在这个谷底种的是芍药呢？”
李瑾摇摇头。
“因为阿陌的母妃最喜欢芍药了，而此地是阿陌母妃的墓穴，阿陌的母妃当年突发疾病去世，有传言说是被二哥的母妃荼毒所致，只是阿陌母妃去了没多久二哥的母妃便也去了，死无对证便成了永久的秘密。”
李瑾眉心跳了跳，早上得知慕容平遇袭的消息，他的第一反应是慕容凌冲着他来的，毕竟自己无意和他合作的想法已经表现的非常明显了，不过选择慕容陌对于慕容凌来说也不亏，慕容皇室四位皇子，大皇子早夭，如今二皇子慕容平遇害，再除掉慕容陌，那么皇位便没有一点悬念落在了慕容凌的手中，倘若慕容陌心思没那么通透，那么慕容凌这一步铤而走险还是有很大胜算的。
只是，这芍药的香味，似乎前些时日他在哪里闻见过，一时之间竟然有些想不起来了。
当日，明帝得知了慕容平遇袭身亡的消息，便吩咐将慕容平的尸身带回袁州城，并且召了慕容凌和慕容陌入宫，李瑾亦作为当事人安排住进了皇家驿站，以便明帝随时传召。
第二日傍晚十分，宫里来了人带李瑾进了宫，在御书房的门外等候明帝的召见，戊时三刻，明帝才终于得了空命人传了李瑾入内。
“见过皇上。”
“王爷免礼，赐座。”
李瑾落座，宫人上了些糕点和茶水后便退了出去，偌大的御书房只余一老一少两人坐着，谁也没有先开口说话，李瑾注意到明帝似乎真的如传言所说，面部浮现了油尽灯枯之色，北元人尚武，早些年不断的发动战争意欲夺下天正和西凉，好一统南北，只是近年来北元的皇帝身体状况一直不大好，多年的战乱也使得北元内部需要休养生息，便没有大举进攻天正和西凉。
“听老三讲，发现老二尸首的地方，王爷是随着老三一道去的？”
“是。”
“那地方的芍药开了吗？”
“有些已经开了。”
“陌儿的母妃十分喜欢北边的草原，去了一次便再也忘不掉那种自由的感觉了，她不喜皇宫的束缚，她去之前求朕将她送回到草原上安葬，朕不舍，陌儿亦是不舍，只是她去之前唯一的心愿，朕亦是不愿意叫她失望，便折中给她葬在了风隐山，知她喜欢芍药，陌儿便亲手种了大片的芍药好让她看个够。”
沉吟片刻，明帝才再次开口，“她本是一只自在飞翔的鸟儿，是朕折断了她的翅膀，将她捆在了身边，可朕一点不后悔，即便再来一次，朕还是会留她在朕的身边，哪怕一天都好！”
回忆起年轻时的往事，明帝黯淡的眸子里亮出点点星光，苍老的躯体似乎也焕发了新的生机。
“她，快乐吗？”
方才焕发生机的身体来不及生根发芽被兜头一盆凉水，浇死在了土壤之中。
“多年以前，陌儿还是个小不点的时候，也问过朕同样的问题，彼时朕以为她是快乐的，所有的抗拒不过是固宠的手段罢了，如今，朕……有些糊涂了。”
烛光朦胧，窗外是漆黑的夜色，不知何时下起了小雨，屋檐之上的雨水汇集成一条一条涓涓小流顺着红色的瓦片流了下来，滴滴答答滴滴答答，在人的心弦之上激起波澜，寂寞夜雨总能让人想起尘封在心底的旧事，不论喜悲，只是想念。
“在袁州的所见所闻，希望王爷能就此忘记。”
李瑾点点头，慕容平的死任谁看也有蹊跷，皇室之中蹊跷的死亡最是常见，粉饰太平亦是最常见的事情，他不是北元人，本就不想搅在这团风云中，明帝如是说，他自是乐意忘记。
“王爷来袁州也有些时日了，想必应该会想念临州城中的一切，今晚便离开袁州城吧。”
于是当晚，张叔便驾着马车载着李瑾出了袁州城，转道永明庵接了梨儿和假扮的江碧桐后，南下奔向并州，就在当晚，明帝驾崩，临去前留下两道诏书，一道是宣告二王爷慕容平乃是突发疾病，不治而亡，另外一道钦定四子慕容陌继承大统，只是诏书还未出御书房，便被慕容凌的人拦了下来，随后慕容凌带人进了御书房，所有知情的人一夜之间全部死于非命。
第二日两道完全不同的诏书，昭告天下，四王爷慕容陌杀害兄长，德行有亏，削爵流放，此为第一道，第二道乃是慕容凌承继大统，不日登基的诏书。
而慕容陌在诏书下达的第一时间便被锁拿了随着官差一路北上，向着北元的极北极寒之地出发。
夜已经深了，李瑾和衣卧在床上，闭着眼睛在脑子里捋着这些时日发生的事情，昨晚去永明庵见过江碧桐以后，他便潜入别苑之中，将何明替换了出去，以他对慕容凌的了解，何明多待一刻都可能被发现，还是尽快换出去比较保险，况且他也有一件重要的事情需要何明亲自去做。
关于江碧桐，且不说江碧桐是不是真的威胁到了自己，单说江碧桐的身份，倘若天正和北元开战，江碧桐便成了守在青州的江府两位小将军甚至是江齐的牵制了，因此慕容凌绝对不会轻易放她离开。
果然，第二日一早慕容凌便遣人来报，说是江碧桐来北元几日，水土不服一直在服药的状态，昨日又出现了过敏的症状，病情十分汹涌，如今正在山下的医馆中接受诊治，不便移动，李瑾若实在放心不下，可随着来慕容陌一道去看看，想来江碧桐见到他们两人病也能好的快一点，于是两人两马下了风隐山，随慕容凌的手下到了袁州城中一个医馆之中。
慕容陌眉心微蹙，此前他派人找寻的重点是慕容凌名下的房产，袁州城中所有的客栈，却唯独没有想到慕容凌会把人藏在医馆之中，还是说一路过来，江碧桐一直是一个生病的状态，拖到入了袁州城再也拖不下去了，便住在医馆之中方便太夫随时看诊，随时治疗。
拾步走进医馆后边一个简单的房间，房间之中弥漫着浓重的药味，慕容陌皱眉，“怎么不开窗户？”
“回爷，小姐的病不宜吹风，故未开窗户。”
慕容陌点点头，立在屏风之前，透过屏风能看到纱质的床帷垂落在地面上，而床帷后边隐约有一个青色的人影，正欲绕过屏风走近一些，一阵剧烈的咳嗽声音传了过来，接着江碧桐虚弱的声音透过帷幔传了出来，“公子止步，以免过了病气给公子，况且病中容颜憔悴，还请公子莫要看了。”
与此同时一个丫头跑了进去，慕容陌认得，是贴身服侍她的丫头，好像叫梨儿还是什么的，梨儿道了一杯水喂江碧桐服下，江碧桐才缓缓止住了咳嗽，无力的靠在床上，闭着眼睛，慕容陌见状，吩咐了梨儿好好照顾江碧桐，便出了房间。
慕容陌前脚出了房间，后脚李瑾便进了房间，两人全程无交流，就连方才两人一路从风隐山下来，也是各走各的，纷纷冷着脸不说话。
一进房间扑面而来的一股子药味刺激他咳嗽起来，快速的从袖中拿出一方锦帕捂住口鼻，方才开口，“这太夫开的是什么药，味道都这么冲，一定很苦，阿碧你等等，本王去找大夫给你换个方子去！”
“王爷留步，俗话说良药苦口利于病，太夫给的方子定是经过了深思熟虑的，断没有要更改的道理。”
李瑾掩在锦帕之下的唇角勾起，连江碧桐的声音都能模仿的这么像，和自己留在永明庵中的替身竟旗鼓相当，倘若不是知道真正的江碧桐已经被他送走了，还真是有些难分辨，不禁心中更加的好奇了，作势欲绕过屏风往床前走，帷幔中的女人急忙开口，“王爷别过来，我现在的样子很丑，王爷看了会不喜欢阿碧的。”
“无妨，不管你什么样子，本王都喜欢。”
李瑾脚步未停，已经绕过了屏风，眼看快到的床边，“梨儿”挡在了他的身前，帷幔后边的“江碧桐”用帕子遮挡着自己的面部，只留下一双眼睛，弱弱道，“阿碧脸上长了疹子，十分可怖，王爷不要逼阿碧。”
来回走了两步，李瑾方才开口嘱咐了她好生养着，过几日再来看她后，离开了房间。
回风隐山的路上，慕容陌紧紧皱在一起的眉头根本没有舒展过，终于两人快要行到别苑时，慕容陌停下了马，“你不觉得今日在医馆那人有些奇怪吗？”
样子虽然隔着屏风和纱帷看不大清楚，但是声音确实是江碧桐的没错，只是他心中却总觉得有哪里不大对，但是又说不出，疑问困扰了一路，终于开口问了出来，他不信李瑾那么一个明察秋毫的人竟然会没有任何的怀疑。
“你相信慕容凌会把放了阿碧吗？”
慕容陌摇摇头，他认识的慕容凌应该不会这么容易就放了江碧桐，在事情的主动权在自己收上的时候。
“你难道觉得阿碧是个娴静如水的女子？”
对上李瑾狡猾的眸子，慕容陌忽然之间明白了心里的疑问来自哪里了，方才那女子声音虽然模仿的很想，但是所用的语调太温柔，太娴静，是寻常大家闺秀惯用的调子，可是江碧桐她偏偏不是寻常的大家闺秀，她不温柔，相反性格之中带着强势，偶尔的温柔撒娇也含着倔强的语气。
“你知道她在哪儿了？”
李瑾食指放在唇边做了一个“嘘”的动作，而后狡黠一笑，“总之，那个不是阿碧。”
话落，率先策马飞奔起来。
行至别苑门口，一下马两人便被请到了昨日的宴厅，而首位之上坐着一个一身深蓝色锦袍的男子，此刻正笑着和慕容凌说话，男子不经意间瞥到了李瑾和慕容陌，笑道，“四弟回来了，这位是想必是天正的七王爷了吧，果真气宇不凡。”
“王爷谬赞。”
“二哥可见了别苑的木香？”慕容陌实施开口，将话题从李瑾的身上移开。
“嗯，花还是一如既往的好，一如既往的美，只是你们两个小子竟然悄没声儿的瞒着兄长自己逍遥自在，着实让人生气。”
慕容凌和慕容陌对视一眼，不约而同道，“臣弟知错。”
因为慕容平的到来，别苑中的氛围变的有些紧张且诡异，白日里被慕容凌送回永明庵的慕容庭再次被请了回来，是夜在花园之中赏花饮酒，也算兄妹几个被迫重温了少年时光。
风隐山别苑的花园之中种植的全部都是木香，夜晚随着丝丝凉风，花香喝着酒香醉了众人的心，尤其是慕容庭，宴席未半，慕容庭便好似有些醉了，小脸绯红，双颊飞霞，抱着慕容陌的脖子热力盈眶，呜咽不停，无奈慕容陌只好抱着慕容庭先行离了宴席。
“虽然过了这么多年，庭儿在老四面前依旧是没长大的小女孩，依赖的很呐！”
慕容平语气温和，只是这话让人的心里十分不适，尤其是慕容凌。
“二哥说的是，庭儿自小便格外喜欢阿陌一些，许是和阿陌年纪相近的缘故吧！”
“要说年纪，你也比庭儿大不了几岁，本王看是老四对庭儿格外关心才是。”
慕容凌面露尴尬，低头端起酒杯饮了一杯酒，眼角余光瞥了一眼李瑾，见李瑾只是专心的欣赏着歌舞，似乎没有留心两人的对话，这才微微松了一口气，不知内情的人听着慕容平的话自然是没有一点毛病，知晓内情的人定然能听出话外之音。
多年以前，慕容皇室出过一件丑闻，当朝的皇子和公主乱、伦，当时的皇帝为了掩盖这庒丑事，便给当事的皇子和公主分别指婚，迅速的举办了婚礼，谁知公主成婚当日，皇子带着府中府卫将公主从婚礼之上劫了去，并且当着众位宾客的面，扬言公主早已是他的人，腹中还有他的骨肉，丑闻再也掩盖不住，皇帝震怒，将已经逃亡的皇子和公主抓回处死，死后亦是不允许两人尸身入皇陵。
据说皇子死之前的求皇帝将两人的尸身合葬在一处，即便不入皇陵也无妨，皇帝几乎被气的晕厥过去，最后两人也没有埋葬在一起，一个被埋在了袁州城外，一个被远远的送到了北元边境的极寒之地，魂魄亦是永世不得相见。
许是以前的旧事对现在的慕容皇室打击太大，自那以后慕容皇室中的公主便带着乳母婢女嬷嬷等人在行宫中生活，皇子和公主平日里亦是不会相见。
李瑾自是听过这个事情的，历来这种皇室秘辛明面上都被处理的很好，只是八卦这种东西大家都热衷，不需要催化剂便会光速的传播，所以听说过的人远比当事人以为的要多，而且是多的多。
又坐了一会，李瑾便借口有些醉了离开了宴席，由张叔扶着回了房，一如房门便感觉到空气之中有异香涌动，心头一跳，待张叔扶他在床上躺下离开后，便假意醉的深沉一动不动，耳边传来一阵水声，而后一方温热的帕子在擦拭着自己的脸颊，本能的李瑾伸手捉住了握住帕子的那只手，陌生的女子眉眼映入眼帘，眼神之中微微透漏出些许慌乱来，“你是何人？”
“女婢是伺候王爷小厨房的婢女春草。”
“噢？这两日本王并未见过你。”
“因女婢腿脚受伤，这两日一直在小厨房中摘菜烧火，并未近前伺候，故此王爷不知也是有的。”
“本王自己来。”
从春草手里结果帕子，轻轻擦拭了脸，而后将帕子交换给春草，接过帕子春草方才瘸着走向净房，将帕子投了。
“为何潜入本王房间？”
正在投帕子的春草身体僵直，手里的动作也停止了，鼻尖全是李瑾身上淡淡的茶香，他的胸膛紧紧的贴着自己的后背，没有一丝缝隙。
“王爷请自重！”
“噢？难不成是本王会错意了？半夜三更潜入本王房间，难道不是希望本王这样对你？”
故意贴着她的耳垂轻声慢语，分明是刺人的话，愣是被他说出了许多魅惑。
“春草并不是这个意思，王爷多想了。”
挣扎着从李瑾的怀里退了出来，拖着受伤的腿快步向门口走去。
“江碧桐，谁让你回来的？”
呃，江碧桐顿住脚步，站在原地，回想着自己方才的表现，好像没有什么纰漏啊，下午自己还特意在小厨房的一堆人中间晃悠，也没有露馅，怎么到了他的面前一眼就被识破了。
“还春草，亏你想的出来！”
“是因为名字吗？”
“难道不是你的小心机，怕本王猜不出来，想提示本王？”
走到她的身边，伸手揽住她的腰身，低头凝视着她眼中流动的光华。
江碧桐嘻嘻笑笑，的确有一部分她的小心机，春草碧色，春水绿波，每一个都和碧有关，就是想试一试他是不是能想到自己，没想到某人似乎不需要她留下的尾巴也能认出她来。
“说吧，谁让你回来的？”
江碧桐伸手勾住他的脖子，颤抖着踮起脚尖，亲了一下李瑾的嘴角，“用这个代替回答，好不好？”
李瑾完全没有想过她会主动的亲吻自己的，耳朵尖“嗖”的一下就红了起来，别开眼睛轻咳了两声方才定下心神开口，“你可知你这是在色、诱本王？”
“这样啊，那看来大名鼎鼎的七王爷也太不经诱、惑了，随便一条小鱼，王爷便上钩了呢！”
不知是不是因为晚上确实喝的酒稍微多了些，此刻李瑾觉得酒气和血气直直的冲向了自己的脑袋，有种难以控制的冲动，果然有些人是有些人的媚药，不能碰，碰了就会出事。
李瑾松开了江碧桐，灌了自己两杯冷茶方才稍微降了温，“何明呢？即刻让他带着你离开此地。”
“我不走，我费了好大的劲儿才混进来的，就这么走了，不是白费劲了！”
“你自己愿意白费劲，怨不得别人。”
“那我也不走。”
“由不得你。”
“你还想在劈晕我一次？”
前次便是在你侬我侬之时，李瑾下了黑手一把给江碧桐劈晕了过去，醒来便在回临州城的马车之上了，现在脖子后边还疼的让她分分钟想要手刃了眼前的妖孽呢。
两厢沉默了一会，李瑾走来握住江碧桐的手腕，“我知你是担心我，但是现在的情况，你在他们才有牵制我的筹码，你不在我反而自由自在，不会束手束脚，还有你应该也知晓了，北元二王爷来了，情况现在更混乱了，我怕护你不周，会后悔一辈子。”
江碧桐低头不语，他说的这些她都知道，也明白，但是要把他一个人留在陌生的国家里独自面对一切风暴，她舍不得，也不愿意。
“那我们各退一步，我知你在袁州城中有人，我去他们那里，可好？”
李瑾将她揽入怀中，低头吻了吻她的发侧，“乖，听话。”
江碧桐不怕硬碰硬，最怕他这样温柔宠溺的攻势，这样的他会让她束手无策，举手投降，当夜便随着何明离开了王府别苑，踏上了返回临州的路途，而这一夜李瑾彻底的失眠了，天未亮便听见一阵急促的敲门声。
打开门见张叔站在门口，一脸的焦急。
“张叔莫慌，出了何事？”
“王爷，慕慕慕……慕容平失踪了，院子里的守卫都被杀了。”
李瑾眉心跳了跳，怪不得张叔如此慌张，倒的确是他未曾预料到的事情，返回房间换了一件素色的袍子，快步向着昨晚慕容平歇息的院子走去。
虽然天还未亮，慕容平的院子里却灯火通明，在别苑之中的所有人不分主宾此刻都聚在了慕容平的院子里，别苑的太夫正在对守卫的尸身进行初步的检查。
“七王爷来了。”慕容凌声音有些哑，似是强行压抑哭泣而产生的。
“可有二王爷消息了？”
慕容凌摇摇头，“守卫们尸身全都在此，唯独少了二哥，恐怕已是凶多吉少了。”
说话间，太夫已经检查完毕走到慕容凌的面前，行了礼，道，“目前来看，守卫皆是被利刃所杀，凶手应该是武功高强之人，一击毙命，守卫们连挣扎一下都没有便去了。”
“可能看出什么利刃？”
太夫摇摇头，“臣看不出，只能等袁州府的仵作来确定。”
慕容凌点点头，示意太夫退下又吩咐了守护好好保护现场以后便离开了慕容平的院子，李瑾随即离开，经过慕容凌的院子时见到一个守卫模样的人匆匆进了慕容凌的院子，随后慕容凌随着来人一道快步出了房间，神色亦是匆匆，看到站在路边的李瑾，慕容凌脚步顿了顿却并未停下，眉目之间皆是犹豫之色，走到李瑾身边，慕容凌似终于下定决心一般开口道，“二哥尸体找到了，七王爷可愿意随本王一同去看看情况，多一个人也多一个帮手。”
李瑾点点头，随着慕容凌出了别苑。
慕容平的尸体被发现的地方位于风隐山后一个宽广的谷底，和风隐山上不同，此处种满了芍药花。慕容凌在看到满谷待放的芍药花后，脸色有些凝滞，在谷地的中央，一行人发现了早已死去多时的慕容平，和他的守卫们一样，一击毙命，没有反抗的余地。
吩咐守卫先将慕容平的尸身抬回别苑后，慕容凌依旧没有从方才的停滞中回过神来，仿若受了很大的打击一般。
“王爷可知风隐山上种的全是木香，为何独独在这个谷底种的是芍药呢？”
李瑾摇摇头。
“因为阿陌的母妃最喜欢芍药了，而此地是阿陌母妃的墓穴，阿陌的母妃当年突发疾病去世，有传言说是被二哥的母妃荼毒所致，只是阿陌母妃去了没多久二哥的母妃便也去了，死无对证便成了永久的秘密。”
李瑾眉心跳了跳，早上得知慕容平遇袭的消息，他的第一反应是慕容凌冲着他来的，毕竟自己无意和他合作的想法已经表现的非常明显了，不过选择慕容陌对于慕容凌来说也不亏，慕容皇室四位皇子，大皇子早夭，如今二皇子慕容平遇害，再除掉慕容陌，那么皇位便没有一点悬念落在了慕容凌的手中，倘若慕容陌心思没那么通透，那么慕容凌这一步铤而走险还是有很大胜算的。
只是，这芍药的香味，似乎前些时日他在哪里闻见过，一时之间竟然有些想不起来了。
当日，明帝得知了慕容平遇袭身亡的消息，便吩咐将慕容平的尸身带回袁州城，并且召了慕容凌和慕容陌入宫，李瑾亦作为当事人安排住进了皇家驿站，以便明帝随时传召。
第二日傍晚十分，宫里来了人带李瑾进了宫，在御书房的门外等候明帝的召见，戊时三刻，明帝才终于得了空命人传了李瑾入内。
“见过皇上。”
“王爷免礼，赐座。”
李瑾落座，宫人上了些糕点和茶水后便退了出去，偌大的御书房只余一老一少两人坐着，谁也没有先开口说话，李瑾注意到明帝似乎真的如传言所说，面部浮现了油尽灯枯之色，北元人尚武，早些年不断的发动战争意欲夺下天正和西凉，好一统南北，只是近年来北元的皇帝身体状况一直不大好，多年的战乱也使得北元内部需要休养生息，便没有大举进攻天正和西凉。
“听老三讲，发现老二尸首的地方，王爷是随着老三一道去的？”
“是。”
“那地方的芍药开了吗？”
“有些已经开了。”
“陌儿的母妃十分喜欢北边的草原，去了一次便再也忘不掉那种自由的感觉了，她不喜皇宫的束缚，她去之前求朕将她送回到草原上安葬，朕不舍，陌儿亦是不舍，只是她去之前唯一的心愿，朕亦是不愿意叫她失望，便折中给她葬在了风隐山，知她喜欢芍药，陌儿便亲手种了大片的芍药好让她看个够。”
沉吟片刻，明帝才再次开口，“她本是一只自在飞翔的鸟儿，是朕折断了她的翅膀，将她捆在了身边，可朕一点不后悔，即便再来一次，朕还是会留她在朕的身边，哪怕一天都好！”
回忆起年轻时的往事，明帝黯淡的眸子里亮出点点星光，苍老的躯体似乎也焕发了新的生机。
“她，快乐吗？”
方才焕发生机的身体来不及生根发芽被兜头一盆凉水，浇死在了土壤之中。
“多年以前，陌儿还是个小不点的时候，也问过朕同样的问题，彼时朕以为她是快乐的，所有的抗拒不过是固宠的手段罢了，如今，朕……有些糊涂了。”
烛光朦胧，窗外是漆黑的夜色，不知何时下起了小雨，屋檐之上的雨水汇集成一条一条涓涓小流顺着红色的瓦片流了下来，滴滴答答滴滴答答，在人的心弦之上激起波澜，寂寞夜雨总能让人想起尘封在心底的旧事，不论喜悲，只是想念。
“在袁州的所见所闻，希望王爷能就此忘记。”
李瑾点点头，慕容平的死任谁看也有蹊跷，皇室之中蹊跷的死亡最是常见，粉饰太平亦是最常见的事情，他不是北元人，本就不想搅在这团风云中，明帝如是说，他自是乐意忘记。
“王爷来袁州也有些时日了，想必应该会想念临州城中的一切，今晚便离开袁州城吧。”
于是当晚，张叔便驾着马车载着李瑾出了袁州城，转道永明庵接了梨儿和假扮的江碧桐后，南下奔向并州，就在当晚，明帝驾崩，临去前留下两道诏书，一道是宣告二王爷慕容平乃是突发疾病，不治而亡，另外一道钦定四子慕容陌继承大统，只是诏书还未出御书房，便被慕容凌的人拦了下来，随后慕容凌带人进了御书房，所有知情的人一夜之间全部死于非命。
第二日两道完全不同的诏书，昭告天下，四王爷慕容陌杀害兄长，德行有亏，削爵流放，此为第一道，第二道乃是慕容凌承继大统，不日登基的诏书。
而慕容陌在诏书下达的第一时间便被锁拿了随着官差一路北上，向着北元的极北极寒之地出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