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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久，长欢便得到星竹传来的消息，齐之渠已经安排好她和夏怀甫见面之事，于是按照约定的时间，悄悄离开督军府，独自绕路到了军法处院外。她叩了叩紧闭的黑铁院门，发出沉闷的“空、空”声。
里边的卫兵拉开门上的小悬窗，问道：“什么人？”
长欢回答：“齐处长让我来的。”
卫兵已经得到齐之渠的交待，立即将长欢放了进来，并说：“齐处长在一楼办公室等您。”
长欢于是独自穿过院子，步入军法处办公楼。
这座独门独院、看似普通的三层小楼，是早前俄国人占据奉天时遗留下来的。整个建筑带有浓郁的巴洛克色彩，配上葱葱荣荣覆满楼体的爬山虎，给人感觉十分浪漫和文艺。不过，进入小楼内里可就没有任何浪漫可言了，阴森的走廊里时常回荡着凄惨瘆人的尖叫声，尤其是被称作“楼下”的地下审讯室，多得是你想象不到的残酷刑罚。
长欢在一楼找到了齐之渠的办公室。门没有关，长欢走到门口就看见齐之渠坐在窗口那张宽大的办公桌后边，伏案疾书着。阳光从他身后的窗户洒进来，似是这阴暗恐怖的小楼之中唯一的光明。
“齐处长。”长欢唤了一声。
齐之渠抬起头，看到长欢笑了一下：“长欢小姐，你来了。”
长欢发现他的笑容和他身后的阳光非常像，明亮而干净。经过多年的了解，她知道齐之渠其人也和他的笑容一样明快，因此忽然心中产生了一个疑问：如此澄澈的一个人怎会长久做着这样一份残忍而压抑的工作，他究竟靠什么保持着一颗赤子之心？
齐之渠话不多说，收拾起手上的文件，直接带领长欢去见夏怀甫。
路上，长欢好奇地问道：“齐处长，日日在这军法处待着，怎么从不见你垂头丧气？我若是在这样的环境里，恐怕三天也待不下去。”她是故意这样说的，反正无人知道她曾经是个驰骋沙场、刀头舔血的女将军，有什么日子是她过不下去的？
齐之渠又是一笑，答道：“可能是因为我对这世界还怀着希冀。我认为，无论在怎样艰难的条件下，人都应该心存希望。每日面对这些受军法处置的犯人，看着他们被囚困软禁、严刑拷打，甚至被折磨至死，我倒体悟颇多。就拿受到刑讯逼供的人来说，有的人因为心中怀有信念，什么样的酷刑也熬的过去，其实他们这样是对的，有利用价值的人才能继续活着，而那些熬不住早早吐口的，等待他们的反倒是一死——督军最痛恨的便是叛徒。在我看来，真正打败他们的并非那些刑具，而是绝望。”
长欢点了点头，对他说的大道理反而没太在意，却对他的措辞十分感兴趣：一个军法处处长，居然对百折不弯的审讯对象十分推崇和褒奖，对自己的手段却称为“刑讯逼供”。长欢十分想知道，他究竟是以什么立场看待自己的工作的？或者说，他给自己身份的心理定位究竟是什么？
齐之渠带着长欢到了“楼下”。因为之前关照过，所以夏怀甫虽然人在“楼下”，齐之渠的手下也并未苛待于他，只有在钱希临亲自来的时候才象征性地逼供一番。因此，长欢见到夏怀甫时，他正在休息室里上药。
“哥，你怎样了？”长欢见夏怀甫那张英俊的面孔上布满青紫色的瘀伤，一只眼睛也肿得睁不开了，有些担心地问道。
夏怀甫咧嘴一笑，那笑容难看得令人无法和往日号称“民国四公子”之一的那个人联系在一起。他摇了摇头，说：“没事儿，齐处长照顾我，特意打在脸上给钱希临看的。只是看起来严重，其实没什么。那些真正残酷的手段，都是不见血的。”
长欢见他没事，于是揶揄道：“还真是，连我都被骗过了。不过，哥这张脸若是毁了岂不可惜？你还没娶亲呢。”
夏怀甫似乎毫不在意，说道：“再好看也不过一具皮囊罢了，于男子而言建功立业才是首要，我想没有女子会因为皮面之相便选择一个一无是处的男人罢？”
这话虽是无心，却戳在了长欢的心窝子上——前世的她不正是因为看中了容悦卿的皮相，才会最后死相凄惨吗！虽然如今的容悦卿如日中天，是钱希临身边的红人，也算是功成名就。不过，那个她爱过的“容郎”到底是一去不返，再也找不回了。
夏怀甫见长欢没说话，于是转入正题，对她说：“小妹，你可知道钱希临为何突然将我关押起来？之前我和他虽未谈妥，但他态度尚在摇摆，怎么会一夕之间来了个一百八十度大转弯，和我们广州彻底对立起来了？”
长欢回了回神，答道：“我这几日打听过了，似乎是五姨太，不，应该叫新夫人，袁飔的父亲袁韶山说服了督军，让他继续为北洋政府效力。我猜，他应当是许了督军非常想要的东西。哥，我今日来，便是想让你给我交个实底，最后若是真推翻了北洋政府，你们究竟能给督军多大的好处？知道了这些，我才好从中帮你周旋。”
夏怀甫沉吟了一下，有些为难地说：“孙先生有过袁贼的教训，恐怕不会再轻易将大总统之位拱手让人。他现在已经意识到，若真想将民众从水深火热之中解救出来，还是得将权力牢牢抓在自己人手里。万一钱希临成了第二个袁贼，我们为民主所做的这一切努力都白费了。所以……”
“所以，你们所谓的联合，不过是利用钱希临罢了？”长欢瞠目结舌地看着夏怀甫，言道。
夏怀甫连忙摇头说道：“不、不、不，也不是完全不给他任何好处。若他愿意，将来新政府中除了大总统一职必须由孙先生亲自担任，其他任何职位他都可以随意挑选。”
长欢了然一笑，无奈地说：“你我都看得出来，他有‘问鼎中原’之志，这样的条件自然无法令他满意，甚至还不如继续做他的‘东北王’，也难怪他会倾向袁韶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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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久，长欢便得到星竹传来的消息，齐之渠已经安排好她和夏怀甫见面之事，于是按照约定的时间，悄悄离开督军府，独自绕路到了军法处院外。她叩了叩紧闭的黑铁院门，发出沉闷的“空、空”声。
里边的卫兵拉开门上的小悬窗，问道：“什么人？”
长欢回答：“齐处长让我来的。”
卫兵已经得到齐之渠的交待，立即将长欢放了进来，并说：“齐处长在一楼办公室等您。”
长欢于是独自穿过院子，步入军法处办公楼。
这座独门独院、看似普通的三层小楼，是早前俄国人占据奉天时遗留下来的。整个建筑带有浓郁的巴洛克色彩，配上葱葱荣荣覆满楼体的爬山虎，给人感觉十分浪漫和文艺。不过，进入小楼内里可就没有任何浪漫可言了，阴森的走廊里时常回荡着凄惨瘆人的尖叫声，尤其是被称作“楼下”的地下审讯室，多得是你想象不到的残酷刑罚。
长欢在一楼找到了齐之渠的办公室。门没有关，长欢走到门口就看见齐之渠坐在窗口那张宽大的办公桌后边，伏案疾书着。阳光从他身后的窗户洒进来，似是这阴暗恐怖的小楼之中唯一的光明。
“齐处长。”长欢唤了一声。
齐之渠抬起头，看到长欢笑了一下：“长欢小姐，你来了。”
长欢发现他的笑容和他身后的阳光非常像，明亮而干净。经过多年的了解，她知道齐之渠其人也和他的笑容一样明快，因此忽然心中产生了一个疑问：如此澄澈的一个人怎会长久做着这样一份残忍而压抑的工作，他究竟靠什么保持着一颗赤子之心？
齐之渠话不多说，收拾起手上的文件，直接带领长欢去见夏怀甫。
路上，长欢好奇地问道：“齐处长，日日在这军法处待着，怎么从不见你垂头丧气？我若是在这样的环境里，恐怕三天也待不下去。”她是故意这样说的，反正无人知道她曾经是个驰骋沙场、刀头舔血的女将军，有什么日子是她过不下去的？
齐之渠又是一笑，答道：“可能是因为我对这世界还怀着希冀。我认为，无论在怎样艰难的条件下，人都应该心存希望。每日面对这些受军法处置的犯人，看着他们被囚困软禁、严刑拷打，甚至被折磨至死，我倒体悟颇多。就拿受到刑讯逼供的人来说，有的人因为心中怀有信念，什么样的酷刑也熬的过去，其实他们这样是对的，有利用价值的人才能继续活着，而那些熬不住早早吐口的，等待他们的反倒是一死——督军最痛恨的便是叛徒。在我看来，真正打败他们的并非那些刑具，而是绝望。”
长欢点了点头，对他说的大道理反而没太在意，却对他的措辞十分感兴趣：一个军法处处长，居然对百折不弯的审讯对象十分推崇和褒奖，对自己的手段却称为“刑讯逼供”。长欢十分想知道，他究竟是以什么立场看待自己的工作的？或者说，他给自己身份的心理定位究竟是什么？
齐之渠带着长欢到了“楼下”。因为之前关照过，所以夏怀甫虽然人在“楼下”，齐之渠的手下也并未苛待于他，只有在钱希临亲自来的时候才象征性地逼供一番。因此，长欢见到夏怀甫时，他正在休息室里上药。
“哥，你怎样了？”长欢见夏怀甫那张英俊的面孔上布满青紫色的瘀伤，一只眼睛也肿得睁不开了，有些担心地问道。
夏怀甫咧嘴一笑，那笑容难看得令人无法和往日号称“民国四公子”之一的那个人联系在一起。他摇了摇头，说：“没事儿，齐处长照顾我，特意打在脸上给钱希临看的。只是看起来严重，其实没什么。那些真正残酷的手段，都是不见血的。”
长欢见他没事，于是揶揄道：“还真是，连我都被骗过了。不过，哥这张脸若是毁了岂不可惜？你还没娶亲呢。”
夏怀甫似乎毫不在意，说道：“再好看也不过一具皮囊罢了，于男子而言建功立业才是首要，我想没有女子会因为皮面之相便选择一个一无是处的男人罢？”
这话虽是无心，却戳在了长欢的心窝子上——前世的她不正是因为看中了容悦卿的皮相，才会最后死相凄惨吗！虽然如今的容悦卿如日中天，是钱希临身边的红人，也算是功成名就。不过，那个她爱过的“容郎”到底是一去不返，再也找不回了。
夏怀甫见长欢没说话，于是转入正题，对她说：“小妹，你可知道钱希临为何突然将我关押起来？之前我和他虽未谈妥，但他态度尚在摇摆，怎么会一夕之间来了个一百八十度大转弯，和我们广州彻底对立起来了？”
长欢回了回神，答道：“我这几日打听过了，似乎是五姨太，不，应该叫新夫人，袁飔的父亲袁韶山说服了督军，让他继续为北洋政府效力。我猜，他应当是许了督军非常想要的东西。哥，我今日来，便是想让你给我交个实底，最后若是真推翻了北洋政府，你们究竟能给督军多大的好处？知道了这些，我才好从中帮你周旋。”
夏怀甫沉吟了一下，有些为难地说：“孙先生有过袁贼的教训，恐怕不会再轻易将大总统之位拱手让人。他现在已经意识到，若真想将民众从水深火热之中解救出来，还是得将权力牢牢抓在自己人手里。万一钱希临成了第二个袁贼，我们为民主所做的这一切努力都白费了。所以……”
“所以，你们所谓的联合，不过是利用钱希临罢了？”长欢瞠目结舌地看着夏怀甫，言道。
夏怀甫连忙摇头说道：“不、不、不，也不是完全不给他任何好处。若他愿意，将来新政府中除了大总统一职必须由孙先生亲自担任，其他任何职位他都可以随意挑选。”
长欢了然一笑，无奈地说：“你我都看得出来，他有‘问鼎中原’之志，这样的条件自然无法令他满意，甚至还不如继续做他的‘东北王’，也难怪他会倾向袁韶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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