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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风吹起宁成昭褶皱的领子, 他顿了顿,“五妹妹心里埋怨也是埋怨我,和你无关,你别往心里去。”宁静芸心里怨气大,宁成昭甘心承受, 但宁樱不欠宁静芸, 是他的错。

    宁樱不欲再提宁静芸的事儿,启口劝宁成昭道, “大哥不用自责,你为她做得够多了。”处于危难时,救人是情分,不救人是本分, 不能没什么值得怨恨的。

    宁成昭抬眉望着宁樱, 看她脸上没有半丝埋怨, 宁成昭心里稍感安慰,“启程回京的事儿谭侍郎还不知情,你与他说说吧。”

    朝堂的事儿他知道得不多, 韩愈和谭慎衍关系不好, 一山不能容二虎, 谭慎衍杀了韩愈身边的副将,双方关系恶化,迟早有一日两人会争个你死我活,接下来怕还有场恶斗。

    他又想起宁国忠贪污银两的事情来,迟疑片刻,垂目道,“祖父的事儿你别想多了,大伯三叔还有我爹在京城会周旋的。”

    他的声音有些低,感慨道,“你心思通透,有的事情一点就通,祖父祖母毕竟养育过三叔,有的事儿,心里知道是回事,明面上不能叫人抓住错处了。”

    宁国忠和老夫人对不起黄氏和宁樱,宁樱对宁府没有多少感情,但一笔写不出两个宁字,内里有腌臜,面上却不能表现得太明显,传出去,于她自己的名声不好。

    宁樱整理着镶金边的衣袖,不疾不徐道,“我知道的。”

    宁成昭点头,和宁樱说了会话就回了,来昆州时兴致勃勃,如今却没多少兴趣了,身上的银两所剩不多,只够回京的盘缠,而且,宁樱想去蜀州的事儿怕也只能搁浅。

    谭慎衍忙着昆州房屋重建的事宜,常常早出晚归,月上柳梢才见其人影,宁樱找谭慎衍有话说,晚饭后,让金桂陪着出去转了转,军营皆为男子,她们不敢往人多的地方走,军营后方有一片树林,竹叶葱郁,随风哗哗在作响,闹中有静,宁樱甚是喜欢。

    树影斑驳,月亮从竹林缝隙中露出一小角光来,清冷透彻,远处传来咚咚的脚步声,提着灯笼的金桂转身,咧嘴轻笑道,“该是谭侍郎过来了,小姐,回了吧。”

    坐了会儿,略感凉意,宁樱手撑着石桌,站起身,拍了拍后裙的灰尘,脚步声由远及近,宁樱循声望去,谭慎衍长身玉立的站在竹林出口,一身竹青色竹叶暗纹对襟直缀和月色下的竹林相得益彰,她笑逐颜开,“后天我就回京了,让闻妈妈收拾行李去了。”

    谭慎衍径直走到她跟前,宁樱身形清瘦了许多,即使薛墨开了方子调养着也不见她身子丰腴,他侧目,伸手拿金桂手里的灯笼,吩咐道,“我和樱娘说会话。”

    金桂会意,递上手里的灯笼,躬身退下。

    “墨之和我说了,你和他一起回京我心里不太放心,让福荣送你回去,福荣是闻妈妈的儿子你可知道?”谭慎衍提着灯笼,转身行在左侧,宁樱走上前,和他并肩而立,轻轻点了点头,早前她就怀疑闻妈妈的儿子是谭慎衍身边的人,只是没想到会是排福字辈的福荣,谭慎衍身边最得力的四个奴才,深受谭慎衍器重,难怪上辈子闻妈妈在侯府内宅如鱼得水。

    “让福荣多陪陪奶娘,来昆州时,奶娘担心福荣记挂,如今在昆州碰着也是缘分。”她没有追根究底的意思,上辈子闻妈妈是青岩侯府的管事妈妈,约莫是黄氏病重,担心拖累闻妈妈,闻妈妈才去了青岩侯府。

    兜兜转转,闻妈妈上辈子还是遇着她了,不说破那层关系闻妈妈该是有自己的考量在里边吧。

    谭慎衍伸出手,趁机牵起宁樱的手,紧了紧,道,“你祖父的事情捅到皇上跟前,死罪可免活罪难逃,其中牵扯出来好些人,那些人对你祖父恨之入骨,宁府的处境艰难,你多加小心。”

    宁国忠能保住性命多亏了后背敛财的人,他们开口为宁国忠说话是担心宁国忠说出更多的事儿来,待皇上的裁决下来,他们便会肆无忌惮的对付宁府,而且,宁府名下的田产铺子以及宅子全部充公,往后富裕的日子是没了,宁府分家也说不定。

    “我祖父当初做这种事儿的时候就该想到会有今日,没什么好辩驳的。”可能她对宁府没有感情,宁国忠发生了事儿,她担心的是黄氏,怕黄氏受到牵连,至于其他人,她生不出同情心。

    关于离别,谭慎衍并未表现得儿女情长,宁樱也豁然许多,到了营帐前,她挥挥手,嘴角噙着愉悦的笑,“回去休息吧。”

    营帐前的灯笼衬得宁樱玉颊粉面,眉目柔和,他目光一滞,捏了捏掌心的纤纤玉手,略有抱怨道,“你没什么话同我说了?”

    宁樱伸手扶了扶耳鬓的头发,竖着眉,凝重道,“如果我知道再有什么卓娇李娇张娇的”

    不待她说完,身子谭慎衍一拉,鼻尖撞入一堵厚实的肩膀,疼得她鼻子发酸,能清晰感受到他胸口的震动,“瞎说什么呢,不会再有其他人了,不是说我是猪油蒙了心的吗。”

    宁樱脸红的揉了揉鼻子,想到薛墨为他把脉时怪异的目光,好似怪物似的盯着自己,“从小到大,头回看慎之关心个女人,你真有本事气得咳血,怎么不就气死算了,那样子的话,你可是他心里独一无二的存在了,毕竟嘛,没什么比得过死人。”

    薛墨打趣的话却让她心里一阵后怕,她真被气死了岂不便宜了卓娇?卓娇那声谭哥哥显而易见是喊给她听的,若她气死了,卓娇幸灾乐祸得找不着北吧。

    想想她,挺没出息的,被卓娇和谭慎衍一激怒,连自己的情绪都控制不了。

    “你别想糊弄我,真有的话,索性一杯毒酒弄死你们,让你们到地下做一对鬼鸳鸯。”这法子是薛墨教她的,薛墨手里有那种能让人无声无息死去的毒,有朝一日,谭慎衍违背了誓言,她不介意做一个毒妇。

    谭慎衍脸色一黑,心里明白是谁出的鬼主意,他却甘之如饴,若非这会儿在光下,他怕管不住自己亲吻宁樱了,饶是如此,他不是没有其他法子,侧身让宁樱进屋,吩咐侍卫不准打扰,在帘帐落下前身形一闪追了进去。

    宁樱以为谭慎衍回去了,刚入内,身后吹来阵冷风,她被人捂着嘴,压在了正中央的桌前,宁樱心下大骇。

    “别怕,是我,别闹出动静来。”金桂跟在不远处,谭慎衍方才那番话是说给金桂听的,明早闻妈妈过来伺候宁樱,他再想做点什么是不可能的。

    宁樱转过身,不明白谭慎衍所为何事,然而不待她张嘴,谭慎衍凑上前,攫取了她余下的呼吸,谭慎衍的吻是炽热而绵柔的,宁樱眼睛都瞪圆了,又羞又恼,拳头捶打着谭慎衍胸膛,被外边的人走进来,她可真是没一丁点名声了。

    她细腰如柳,眼神清明澄澈,弄得他邪火不能自已,手微微往上挪了挪,触着那团软玉温香,目光一暗,陡然加重的力道。

    但他不敢再往上了,怕忍不住,坏了宁樱的名声,只有揉着她的腰肢解解馋,明年,他们就该成亲了,看似快了,实则,还有好久好久

    分开时,宁樱软着身子,气息不畅的瞪着谭慎衍,后者目光讳莫如深,嗓音低哑暗沉道,“照顾好自己,上云节我回京陪你放花灯。”

    宁樱双手捂着胸,戒备的点了点头,斜着头朝外边瞅了眼,不见人心里才松了口气,羞赧的催促道,“你快出去吧。”

    “恩。”

    宁樱精致的眼眸水光潋滟,因着急剧呼吸,胸口上下起伏着,丰盈处有意无意磨蹭着自己,再待下去,谭慎衍担心受不住。

    宁樱脸上热潮不退,耳根通红,她以手为扇子扇了扇风,叫住走到帘帐边的谭慎衍,“让金桂打水来。”

    顺便,给她消散脸上热气的机会。

    宁樱抬手揉了揉自己微肿的红唇,深吸两口气,背过身,拉开桌前的椅子坐下,大口大口灌了两杯茶才把脸上的潮红压下,她是不敢让谭慎衍再这般肆无忌惮了,发乎情止乎礼,这点她明白。

    回京时,宁樱并没多大的伤感,遗憾不能去蜀州了,谭慎衍备了一车蜀州特产缓解了宁樱心底的遗憾,一路往北,宁国忠贪污之事有了结果,宁府百年的繁华没了,老宅保住了,但因着手头拮据,往日的一花一草皆成了累赘。

    回到京城,已是寒冬了,白雪压枝,地面堆积着厚厚的积雪,车轮碾压发出咯吱咯吱的声响,宁伯瑾早得了消息,特地和管家来城门口守着,几月不见,宁伯瑾憔悴了许多,没了往日宁三爷的风采,宁伯瑾先和薛墨打招呼后,才指挥着马车往里行驶。

    薛墨就此别过,他回京有正事要做,且他如今身份敏感,不便和宁伯瑾寒暄,点头别过,宁樱掀开帘子,真心谢薛墨的帮衬,宁静芸的腿不是有薛墨的话,眼下不知是何情形,她和宁静芸不对付,但该有的礼数不能少了,宁成昭说得对,再厌恶一个人,明面上都要维持平和。

    宁伯瑾打量着宁樱,眼眶微热,“好在你没事儿,得知昆州发生地震,你娘日日活在自责愧疚中,静芸的腿怎么样了?”

    听他声音嘶哑,再说下去怕是哭了,宁樱摇摇头,粲然一笑道,“小太医说再养段时日就好了,您和娘别担心,娘没来?”

    “她想来,但府里事情多,一时半会走不开,叮嘱我来接你,走吧,什么话,回去慢慢说,我瞧着你瘦了。”宁伯瑾掸了掸肩头的雪,挥舞着身后的大氅,别过脸,掩饰脸上的动容,和一侧的宁成昭道,“多亏了你,否则,你五妹妹六妹妹不知会如何,你三婶让我好好感激你一番,三叔没有别的本事,平日收集的字画多,待会送你一副。”

    宁成昭摇头,此番前往昆州于他来说如醒事之旅,为官之人,除了权势名利,还有很多其他追求,想他困于一方天地,心里只想着贪名慕利,收敛钱财,做官对男人来说无非就是权势和钱财,他从小到大就是这么想的,和苟志接触的时间久了,方知自己的狭隘,若不能为朝廷为百姓做事,读再多的圣贤书又有何用?

    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这才是好男儿的立身之本。

    念及此,他弯腰朝宁伯瑾作揖,不好意思道,“三叔客气了,五妹妹六妹妹唤我一声大哥,什么都是我该做的。”

    宁伯瑾讶然,重新打量起自己这个侄子,皮肤晒黑了,身形瘦了不少,俊逸的脸上一双眼炯炯有神,和以往的圆滑世故不同,里边多了其他的东西,一身灰色素净长袍,精神奕奕,沉稳内敛,宁伯瑾蹙了蹙眉,这气质,像为官几年后沉淀出来的稳重,和往日宁成昭身上的生涩,截然不同。

    马车驶过朱雀街转入喜鹊胡同,灰白色的院墙上积压了厚厚雪花,一路而来,尽显冬日的寒意,往里行驶,片刻的功夫眼前现出宁府的的大门来,鹤红色大门前的两座巍峨的石狮子换了,白雪堆积,门庭单调而凄凉,和以往富丽堂皇的景象大相径庭,宁成昭挑开帘子,守门的侍卫从八人换成四人,不知哪儿飘来的落叶零星铺在积雪上,愈发萧条,宁成昭感慨的叹了口气,门外尚且如此,门里的景象可想而知。

    宁樱由金桂扶着,提着裙摆,缓缓拾上台阶,侧目望向宁伯瑾,宁伯瑾好似习以为常了,脸上并没多少悲戚,院子里落木萧萧,像要把枝头残余的树叶全掉落似的,冷风中,枝头瑟瑟打颤,一片一片的树叶从树梢掉落,混着白雪,气势哀婉。

    穿过垂花门,便瞅着一株松柏后站着位大红色缎面的袄子的妇人,妇人眉目盈盈,脸颊梨涡浅笑,如风雨中悄然绽放的梅花,在枯燥乏味的景致中装饰了寒冬。

    宁樱提醒走在前边的宁成昭,“大嫂来接你了。”

    和宁伯瑾说话的宁成昭抬头,轻轻拉扯了下唇角,笑了起来,宁伯瑾看他笑得如烂漫的孩童,摇摇头,转身叫着宁樱,“你娘在梧桐院等着,我们也回去吧。”

    宁樱朝树后的刘菲菲挥手,亦步亦趋的跟着宁伯瑾,绣鞋在弯弯绕绕的甬道上留下了一排排足印,深浅不一,宁樱回头,看宁成昭一把抱住了刘菲菲,两人相拥,暖了一庭的冬雪。

    绕过回廊,周围没什么人了,宁伯瑾脱下身上的大氅披在宁樱身上,“刚回京,别冷着了。”

    宁樱抬头,澄澈的眼底有淡淡的心酸晕开,往后的宁府支撑不起那个舞文弄墨意气风发的宁三爷了,难怪宁伯瑾憔悴了,“祖父的事情,父亲受到牵连了吗?”

    宁伯瑾没料到她会问自己这个,眨眼盖住眼底的失落,牵连肯定是牵连了的,不过皇上一日不撤他的官职,他就还是礼部侍郎,“皇上恩怨分明,父亲已辞官,心有忏悔之意,皇上没有追究其他人,只是,你的亲事,多少会受些影响。”

    宁府看似和以前没什么差别,他仍然在礼部,宁伯庸仍然在户部,实则不然,宁府名下所有的财产全部充公,没了钱财收入来源,宁府已然落魄,他最担心的就是担心青岩侯府毁亲,宁府名声没了,青岩侯府退亲的话,他们别无他法,宁伯瑾提心吊胆好些日,青岩侯府都没有动静,他希望宁樱过得好,有一门好的亲事,往后不会被人看轻,宁樱和京城其他小姐不同,在庄子长大的缘故,别人轻轻松松都能得到的名声名利,对宁樱来说要付出双倍甚至更多的代价。

    是宁府亏欠了宁樱的。

    “塞翁失马焉知非福,父亲别想多了,青岩侯府真要退亲退了便是,婚姻大事除了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再者就是你情我愿了,樱娘不愿意勉强人。”宁樱说到这,看宁伯瑾眉宇微蹙,她话锋一转道,“樱娘瞧着老侯爷不是那样的人,父亲别忧心,不去荣溪园给祖父祖母请安吗?”

    宁伯瑾一怔,侧身望着荣溪园的方向,深深叹了口气,摇头道,“不用了,你祖父祖母喜静,不喜欢人打扰,先回去看看你娘吧,得知昆州地震,她整夜整夜睡不着,多亏月姨娘陪着她。”

    宁樱心里虽疑惑,却也没多问,后来才知,宁国忠觉得没脸面对宁府的人,把自己和老夫人关在荣溪园,不见任何人,而宁府,三房的人看似住在一起,实则已经各过各的日子了,银钱也各用各的,梧桐院建了小厨房,吃穿用度,由黄氏负责。

    柳氏当初管家,手里不差钱,而二房的人,有刘菲菲在,二房依然腰缠万贯,论起来,日子拮据的是三房,黄氏手里的田庄铺子收益再多,要养活三房的人怕也吃力,更别说宁伯瑾还要出门应酬了。

    黄氏精神不太好,人瘦了一圈,干练利落坚毅的眼神因着担忧她和宁静芸,抹上了浓浓的忧愁。

    晚上,三房的人都来梧桐院用膳,宁樱坐在黄氏身侧,才发现,三房的人少了许多,之前花枝招展的姨娘们如今剩下的不多,早先宁伯瑾宠幸过的谢姨娘也不在,黄氏拉着宁樱的手,目光直直盯着宁樱,好似看不够似的,出声解释道,“你父亲做主把没有子嗣的姨娘放出去了,府里没多少人了。”

    宁樱点头,和宁伯瑾一路走来她就感受到了,宁府的下人少了很多,经过两处庭院,院子里的积雪都没人打扫,换做往年是没有的事儿。

    “府里的下人发卖出去一半,人少了,安静下来也好。”黄氏悠悠道了句,脸上无悲无喜。

    宁静彤身量拔高不少,长得冰雪聪明,粉雕玉琢,月姨娘没什么变化,脸上依旧挂着盈盈浅笑,宁伯瑾坐在上首,她的目光便常落在上首的位子,片刻又满足的移开,宁樱心里疑惑,月姨娘是如何做到几年如一日的喜欢宁伯瑾的,眼底喷薄出来的爱意掩都掩饰不了,像情窦初开的小姑娘。

    宁静兰进屋时,宁樱以为自己瞧错了,宁静兰被送去庄子,她以为成亲前不会送回来了,没想到还能在梧桐院见到宁静兰。

    宁静芸穿了身白色素衣,敛了周身怨气,上前给宁樱打招呼,举手投足皆带着小心翼翼,听旁边的月姨娘冷哼声宁静兰脸都白了,双手叠在身前,毕恭毕敬退了下去,宁樱不解的看向月姨娘,月姨娘眉色一挑,幸灾乐祸道,“竹姨娘去了庄子生了场大病,病情反反复复一直不见好,得知宁府遭难,竹姨娘没挨过去死了,九小姐毕竟是三爷的骨肉,太太仁慈,把人接回来了,和十小姐十一小姐十二小姐住在静思院,看上去懂事了很多。”

    宁樱点头。

    吃过饭,宁伯瑾让宁樱和黄氏说说贴己话,自己去了书房,月姨娘听了倒没失落,牵着宁静彤慢悠悠回了。

    屋里就剩下母女两,黄氏眼眶一红,忍着泪,轻声道,“你总算好好回来了,不然的话,娘也不想活了,是娘的错,当日不该让你跟着去昆州,秋水秋茹心里怨我,好些日子不和我说话,她们从小看着你长大,情分不比我差,都是娘的错。”

    宁樱握着黄氏手掌,笑道,“娘说什么呢,我不是平平安安回来了吗?地震确实恐怖,跑得快的都跑出去了,死亡的人不多,您别担心。”

    方才宁伯瑾和月姨娘在,有些话黄氏不好明说,如今只剩下两人,也没什么顾忌了,直言道,“娘让你去昆州的目的,你姐姐是不是和你说了?”宁静芸追求名利,宁樱想安安稳稳过日子,她心里的确想着,若换亲对她们姐妹两来说是皆大欢喜,换亲也无妨,所以,她才让宁樱去了昆州,没想到,差点要了宁樱的命。

    “娘说什么呢,姐姐是说了些事儿,不过我瞧着苟家哥哥是真心喜欢她的,苟家哥哥忙得脚不离地的同时还让人去山里为姐姐寻草药,姐姐心里该知足了。”宁樱又把当晚苟志对宁静芸的一番话拿出来说,黄氏一怔,久久不能言语。

    “娘别想太多了,以前的都过去了,宁府的庄子被收了,幸亏我没去蜀州,谭侍郎送了一车蜀州特产,全是我喜欢的牛肉,吃着味道,像是蜀州的丁记铺子的,待会让闻妈妈送些过来,您多尝尝。”宁樱脸上漾着笑,她也算是侧面告诉黄氏,她是中意谭慎衍的了。

    黄氏一听,面上愧疚更甚,“你喜欢就好,娘不爱,你自己留着吧,过两日去青岩侯府看看老侯爷,老侯爷入冬生了场大病,全靠薛太医的药续着,他心里惦记谭侍郎,你多和他说说剑庸关的事儿。”

    宁樱点头,陪黄氏说了许久的话,黄氏竟然绝口不提宁静芸腿受伤之事,宁樱斟酌的开口道,“娘不问问姐姐的事儿?”

    黄氏提着水壶,给宁樱倒了杯茶,脸上尽是失望,“往后她嫁了人,娘管不住她了,只望着她有你懂事才好,你苟家哥哥是个好的,切莫伤了他的心,两人欢欢喜喜过日子比什么都强,娘不问了。”

    谭慎衍早前来信说了些事儿,黄氏对宁静芸失望透顶,她以为宁静芸明辨是非,迷途知返,结果,不过是她一厢情愿罢了,耳濡目染老夫人的作风十几年,有些东西根深蒂固,拔除不了,她只能由着宁静芸去了。

    宁樱端着茶杯,没吭声,她在想黄氏是不是知道了宁静芸在昆州做的事儿,宁静芸下不得床,却没少闹,一会儿肩膀疼,一会儿脑袋疼,几个丫鬟胆战心惊的伺候着,仍没落下被发卖的下场,地震时,那些丫鬟逃命有错,但宁静芸委实不懂拉拢人,借此拿捏住几个丫鬟培养成自己的心腹才是真,她非但不收敛,还和吴妈妈置气,吴妈妈看上去苍老了许多,回京时,她是想把吴妈妈带回来的,吴妈妈不肯。

    “老奴没脸回去见太太,六小姐与太太说,往后,老奴就留在五小姐身边伺候了。”对当晚的事儿,吴妈妈只字不提,宁静芸说什么就是什么,宁樱知道吴妈妈不是那样的人,宁静芸的做法太过让人寒心了。

    “娘给昆州去信了,让吴妈妈回来,你姐姐主意是个大的,吴妈妈毕竟是奴婢,主仆有别,你姐姐起了心思,吴妈妈怕凶多吉少。”黄氏揉着宁樱额前的碎发,心里一阵怅然,宁静芸不懂收敛,往后的日子不好过,各人有各人的路,看宁静芸自己的造化吧。

    “你七妹妹也从庄子回来了,娘瞧着她和以往大不相同,你大伯母给她说的亲事是她娘家的侄子,你七妹妹嫁回柳家,有柳老爷和柳老夫人关照,不会出事儿,娘与你说声,以免你遇着她什么都不知情。”

    比起宁静芸,宁静芳醒悟得早,宁樱离开京城没几日,柳氏就当着她的面说了接宁静芳回来的事儿,宁静芳十四了,该张罗着说亲的事宜,宁国忠一锤定音同意把宁静芳接回来,柳氏还有层意思就是宁静芳的月例,宁樱从庄子上回来,府里把十年的月例全给宁樱了,宁静芳离开的日子不长,几个月加起来的月例不算多,却也是银子。

    宁静芳回来,主动把月例退回来了,说宁樱是因着误会去的庄子,她是做错了事儿,没脸收那些银子,宁国忠还称赞了两句,黄氏遇着几次宁静芳,骄纵的七小姐如今安安静静,和丫鬟在亭子里绣花,笑语嫣然,无忧无虑,褪去身上的盛气凌人,如今更有嫡小姐的风范。

    柳氏着急给宁静芳说亲,有意压过宁樱一头,没想到最后定了柳家,柳氏和柳家几个兄嫂不对付,宁国忠出事后,柳府有意退亲,被柳老爷和柳老夫人压住了,宁静芳有外祖父外祖母帮衬,在柳家的日子不会难过。

    宁樱不知道自己离开京城几个月,府里发生了这么多事儿,她对宁静芳的讨厌淡了许多,可能时间久了,又经历过地震的关系,和宁静芳的那点事儿真的不值一提,她好奇的是卓娇,谭慎衍让人把卓娇送回京,依着宁娥的性子肯定是要上门闹的。

    黄氏有些口干舌燥,抿了口茶,“你姑母回来住过两日,被你祖父撵出去了,如今卓府说了算的是你大表嫂,你卓表姐回京后闹腾不已,被你大表嫂匆匆忙给嫁了出去,你姑母就是为着这事儿回来的,但你祖父当时自身难保,哪有空闲理会卓府的事儿,你卓表姐嫁给谁了我却是不知,不过,想来不太好就是了。”

    卓娇嫁人了?京城果然是瞬息万变,几个月时间,什么都变了样子。

    同样惊讶于卓娇嫁人的还有宁成昭,秦氏被刘菲菲哄得高兴,绘声绘色说起卓府的事儿,黄氏不知卓娇嫁给什么人,秦氏是知道的,她特意派人打听卓娇的事儿就是为了来日宁娥回府好剜宁娥几句,“卓威媳妇也是个厉害的,从刑部挑了为不惑之年的郎中,那郎中早先的原配妻子因着难产死了,之后一直没续弦,你猜为何?”

    宁成昭头疼似的摇摇头,目光落在对面坐着的刘菲菲身上,怎么说卓娇都是他表妹,秦氏如此落井下石,不太好,他张嘴想让劝秦氏别说了,却看刘菲菲朝她摇头,摇头时,她发髻上的簪花左右晃动,甚是好看,他想起钦州街头,夕月做的事儿,他是男人,夕月的手弄得他有了反应,他管住自己不入夕月的圈套是不想对不起刘菲菲。

    秦氏性子挑剔,为人尖酸刻薄,刘菲菲进门后,逗得秦氏喜不自胜,整日脸上都挂着笑,即使刘菲菲送秦氏的首饰银子对她来说是九牛一毛,但刘菲菲舍得拔根毛,投秦氏所好,也是刘菲菲的一片心意。

    不能因为只是九牛一毛心里就不懂得感激,婆媳和睦,家和万事兴才是最重要的。

    秦氏兀自说得起劲,“那人是个癞子,脸上又长了麻子,稍微为自己姑娘着想的人家都不会把姑娘嫁给他,卓娇上花轿前被下了药,逃都逃不了,生米煮成熟饭,卓娇更没法子了,比起卓威媳妇,成昭啊,你可要好好待菲菲,菲菲心地善良,孝顺,你三个弟弟没有成亲,平日就菲菲陪着我,她不嫌我聒噪,要知道你父亲都嫌弃我了。”

    宁成昭笑着道,“她孝顺您,我待你自然会好的,娘,没什么事儿的话您早点休息,明日去荣溪园瞧瞧祖父祖母,祖父祖母在,宁府不该分家各过各的,一根筷子易折断,团结才是力量,您和大伯母私底下看不顺眼是回事,不能搁台面上说,我和祖父说说,瞧瞧府里如今的样子,不太好。”

    难怪有些庭院落木积雪深,想来是三房各顾各的,超出范围外的不予理会才使得有些庭院荒凉落寞,无人问津,这样下去,不说外人如何看宁府,但是他们就能毁了宁府。

    秦氏撇嘴,为自己辩解道,“我什么时候看你大伯母不顺眼了,你别乱说,你祖父祖母不管事,你大嫂不想管家,除非二房三房拿银子,你父亲和三叔每个月的俸禄要算公中,你说说,哪家有这样的道理,我们不缺钱,凭什么看她脸色?”

    宁成昭叹气,柳氏为人精明,但身为大房长媳,这般做法是对的,宁国忠和宁伯庸他们名下的产业全被充公,宁府要生存,除了变卖府里的瓷器古玩字画还不够,不只是宁伯庸宁伯信宁伯瑾的俸禄是公中的,他在翰林院的俸禄也该拿出来,男人撑起一片天,他们养活家里人是天经地义的,宁成昭无奈道,“娘,您说,是不是您起的头?”

    柳氏能有这个想法该是为宁府的名声着想,宁国忠出事,三房就各过各的日子,外边人不定怎么看宁府的笑话了,再者,他们的俸禄不拿出去,中公支配的银子不够,总不能让柳氏自己倒贴。

    秦氏心虚的别开脸,嘟哝道,“不能怪我,她可是说了,你父亲的俸禄交上去,支配的时候得让账房记下,每个月支配的银子不能多了,往后你几个弟弟娶亲,聘礼公中出一半,剩下的让我拿主意,你是没瞧见你大伯母罗列出来的聘礼,我瞧着跟府里嫁庶女的嫁妆差不多,她自己有两个儿子没娶亲,我不信她能一碗水端平,何况你下边还有三个弟弟,那点聘礼,谁家愿意把小姐嫁过来?府里出事,你祖父祖母把往日收藏的整套的瓷器卖了不少,公中是有钱的,你大伯母在我跟前装穷,不就是觉得菲菲有钱该拿些出来吗?”

    “娘。”宁成昭面色一沉,扶额道,“大伯母再不济也不敢算计菲菲的嫁妆,祖父祖母为何变卖了平日的收藏,不就是不想靠着儿媳妇孙媳妇的嫁妆养家吗?明日我和祖父说,事情过去就算了,往后安安生生过日子,他们在,宁府就不分家,钱财乃身外之物,一家人其乐融融在一起才是最珍贵的。”

    秦氏心里不乐意,三房合在一起过日子,吃亏的是他们,但看宁成昭脸色不对,她不敢说什么,宁成昭这次回来,和往前不太一样了,秦氏在他跟前倒像是矮了一截似的,不耐烦道,“罢了罢了,什么话明天再说,我瞧着你大伯母不见得同意,你三叔最高兴,他官职最高是,应酬最多,尤其又得了皇上的奖赏,打点需要银子”

    “母亲”宁成昭脸色阴沉,极为严肃,对面的刘菲菲都被他阴冷的表情的吓了一跳。

    秦氏一颤,啊了声,也被宁成昭吓着了,但她日子顺遂,二房的人都听她的,被宁成昭的表情一激,她也来了气,梗着脖子道,“怎么了,我说的还是假话,你三叔从前是个什么样的人你不是不清楚,如今不和那群狐朋狗友往来了,但没少往外花钱应酬,与他们一起过日子,咱亏大了,你倒是成亲了,还有你三个弟弟呢。”

    宁成昭只觉得额头突突直跳,刘菲菲见势不对,担心母子两吵起来,走到秦氏身后,轻轻揉捏着秦氏的肩膀,温声道,“娘其实可以这样想,二弟三弟他们往后是要参加科考入朝为官的,三叔官职高,能帮衬一二不说,还有六妹妹呢,谭家可是个厉害人物,听说,谭侍郎从西南边境回来皇上就要升他为刑部尚书了,再过几年,怕会成为朝堂最年轻的内阁阁老呢,如今和三叔三婶打好关系,往后才好向她们开口二弟三弟的事儿,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您当施出去的是几滴水不就好了?”

    秦氏顿了顿,没有急着辩驳刘菲菲的话,这话早先刘菲菲也和她说过,奈何柳氏咄咄逼人,她心里堵得厉害不肯让步,如今再想刘菲菲话里的意思,的确是这么个道理,三房有难的时候她不帮衬,来日她上门求人,依着黄氏的性子,一定坐视不理,花无百日红,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将来的事儿谁说得准?

    她扭头望着刘菲菲,口吻急切,“你说该怎么做?”

    “相公是家里的长子,他劝祖父的话,祖父一定会听的,再者,祖父变卖府里的收藏,不就是希望一家人还如往前那样过日子吗?把大伯三叔叫上,大伯三叔不会拒绝的。” 李菲菲语气温柔,和和风细雨,宁成昭抬眉,看秦氏若有所思明显是动心了,他多看了刘菲菲几眼,委实没料到,刘菲菲还有这样的本事。

    事关几个儿子的前程,秦氏不敢大意,宁伯信今日同僚过生,眼下还没回来,她没个商量的人,摆手道,“你们先回去吧,待你爹回来,我与他商量商量。”

    宁成昭看秦氏听进去刘菲菲的话,回去的路上忍不住问刘菲菲,“你真觉得三叔往后能帮衬二弟三弟?”

    晕黄的光下,刘菲菲眉目生慈,柔和的侧颜漾着浅浅梨涡,宁成昭心思微动,往她身侧倚靠拉住她的手,刘菲菲转身,脸上漾着醉酒的驼红,轻声道,“我爹是商人,商人最重要的是要有识人的目光,我爹说三叔往后前途大好,我信我爹的眼光。”

    宁伯瑾不似宁伯庸能说会道,胆子小,做事畏手畏脚,这样子的人或许会错过结交权贵的机会,但小心翼翼政务上不会出纰漏,对宁伯瑾来说,不出纰漏就够了,不用攀附权贵,有谭慎衍在前边开道,宁伯瑾的官职能往上升的。

    “你爹说的没错。”依着谭慎衍对宁樱的在乎,假以时日,宁伯瑾会往上升官的。

    两人沿着回廊,不多时就到了院子,望着走廊前的灯笼,宁成昭按耐不住,“不说了,我们早些回屋就寝吧。”话完,打横抱起刘菲菲,大步朝屋里走。

    小别胜新婚,他的力道重而急切,刘菲菲攀附着他腰肢,心被撑满,一遍一遍唤着相公……

    水火相容,水花四溢,许久,一切归于平静。

    床前的灯熄灭了,黑暗中,宁成昭搂着她的腰肢,听她不满的嘟哝了声,再次欺身上前……

    暧昧,喘息,到天明时,屋内的动静才渐渐消散,院子里腊梅开了,一朵两朵,娇艳欲滴的挂在枝头,别添了一份活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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