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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三年,日子如那指缝中的流沙,在平淡无奇波澜不惊中溜走。岁月的的流逝并未未楚洛甄带来期待的平和,反而冥冥中让她渐渐成了众矢之的。

    楚洛甄独宠后宫无所出,刘太后终是忍不住出面干涉,为这后宫太平,为皇家血脉。被太后破格亲自引入宫的不是别人,正是林映歆同父异母的妹妹林妙歆。

    姒谣第一次看见她正是在太后特意安排的赏梅游园上,若大的梅园各色梅花齐开,皇帝嫔妃一路谈笑赏游。深处红梅绽放,花枝相连,开的清冷妖娆,未化的白雪薄薄压着枝头,就着暖日散发光彩,花下身姿曼妙的少女轻踏舞步,全神跳着。那比梅还红的舞衣,如冬日烈火般温暖入心。回首,转身,甩袖,精妙不可言。

    这是太后刻意为之,文意征自是知道。人美,舞美,景美,可文意征却有丝丝厌倦之意,但也不好抚了刘太后的意,当夜便将她接到了天露宫。

    楚洛甄夜访寒寿宫,文云溪以为她心中伤悲出言宽慰:“你也别太过介怀,自古君王总都如此。”

    楚洛甄轻笑一声道:“太后以为我是心中烦闷才来?”

    文云溪不置可否,看她莫名神色。

    楚洛甄接道:“我自然不会为这事担心。”随既脸色一转看像远处道:“我是担心太后。”

    文云溪莫名道:“刘太后?”

    楚洛甄点了点头回神看她道:“太后对我本就心中有结,我又三年未出。”她轻叹一声,步至门口看着天上,月亮藏在云后,只留朦胧光华:“若是对我怎样,我并不介意,只怕她会迁怒于我父兄。”

    文云溪随之来到她身旁道:“怎会?叔父他权掌帝都,兄长亦是皇城卫对,岂是能随意动得的。”

    楚洛甄话语淡淡透着不安:“正因如此,我才害怕。”

    温暖的殿堂,香炉内的袅袅青烟弥漫了一室,空气内处处都是暧昧气息。帐幔后,文意征看着身旁的林妙歆,细长的眉眼,小巧的鼻子,精致的红唇,与林映歆一点也不像。

    文意征轻轻拔开她脸上的发丝,林妙歆觉察睁眼,见到文意征正看她,脸刷的绯红,将锦被往上拉了拉,低下了头,娇羞可人,太后果真会寻人。

    文意征笑了笑,不再看她,径自起身,并未传内侍,随手拿了件外衫边穿边道:“明日便删封你,放心孤不会亏了你的。”

    林妙歆有些莫名的看着他的背影,想起了太后的嘱咐:定要抓住陛下的心,不可让他再留恋在楚洛甄身旁,她楚家已是半壁朝堂,若是陛下再对她如此上心便更不可为了。

    林妙歆长的极好看,那舞艺也是名声在外,她以为要想抓住帝心并不难,可她忘了文意征并非重色之人。

    那夜后,林妙歆被封美人,对一个新人而言这已是大大的破格了,可文意征对她仅此而已,他还是只去林映歆和楚洛甄处,偶有闲心便随便进一宫中宿下,如此一来二去,那林妙歆自是有些不甘,将状告到了刘太后那。

    刘太后寻来了林映歆,二人对坐在福寿宫正殿。

    刘太后指着面前的茶道:“这是前些天陛下送来的,皇后尝尝。”

    林映歆端起茶杯抿了一口道:“虽过时节,却仍清香扑鼻,回味甘甜。”

    太后笑道:“哀家也差人送了点你母亲,我们本就是姐妹,虽非一母所生,却终有血缘,旁人是万万比不得的。”

    林映歆符合道:“太后说的是。”

    太后笑着点了点头,满意接道:“陛下忙于朝务,有你打理后宫,衰家也是很放心的,只是也应提醒陛下朝堂国事自是重要,可这皇家子嗣亦是根本。”

    林映歆点头回应,太后的话说的明白,皇帝除了处理日理万机的朝务,最重要的还是繁衍子嗣。文意征登基已有四年,可子嗣却不出五人,其中三人还都是公主,也难怪刘太后着急。

    楚洛甄也是明白人,可她没想到的是她担心的事来的如此之快。

    她再一次见到意心已不是四年前的那个翩翩少年了,明显憔悴的脸庞,毫无血色,身旁牵着才会走路的小王子,童真稚气的脸旁呆呆看着楚洛甄,不知行礼为何物。王伶忙教其礼节,孩子学着大人模样,做着倒有几分认真。

    楚洛甄轻笑扶起了他,忍不住抱过他逗乐着。自己若是当初与他在一起,如今他们又会如何?有片刻的妒忌,她妒忌王伶,妒忌他们有孩子,虽然这些早已与她无关,可她还是不由自主的忌妒他们。

    凤仪殿后的桃园内又添置了很多别的花草,一株株生机勃勃,百花齐放,空气中都有淡淡花草香。文君玏和小王子在园内嬉戏,虽然差了好十来岁,可倒是玩的开心,二兄弟亲密的很。

    林映歆看着逗着小王子的玏儿对王伶说:“这孩子倒不认生。”

    王伶点头道:“也就对太子如此。”

    林映歆笑道:“玏儿是当真喜欢的,还老要本宫为他添个弟妹。”一阵轻笑道:“你瞧,这孩子倒也不怕分了他的宠。”

    文意心坐在一边道:“玏儿恐是一个人久了,有些寂寞了。”

    林映歆叹口气道:“是呀,陛下的子嗣与他最少也差了十多岁,这孩子心思又。”突然止住不语了。

    文君玏对父亲其他嫔妃和他们的孩子多少有些芥蒂,说倒底他还是介意她们分了母亲的宠,从楚洛甄出现那一刻他便结了心结。

    楚洛甄偷偷看了一眼文意心,文意心也正看向她,二人略显尴尬的将头偏向了一边。他们已经很久没有这么近距离的看过对方了,若不是林映歆近来身体不好,恐是很难再如此近的说话见面了。

    晚霞红似血,将一切染上了颜色,那娇滴滴的花变的妖娆起来,石桌旁的四人也被披上了红色纱幔,在园内玩闹的文君玏与小皇子无忧无虑的追逐着。夕阳无限好,只是近黄昏。楚洛甄此次来看林映歆却万万没想到能遇上文意心,一个下午都未说满十句话,只是眼神飘忽的四处看。

    楚洛甄起身道:“臣妾也该告退了。”

    林映歆点头道:“嗯,天色是不早了。”说话间文君玏领着小王子来到了跟前,二人都是汗水淋淋。林映歆宠溺责备道:“都这么大了还瞎闹。”

    王伶也为小王子擦着汗水道:“俭儿好久没这么玩了,可把他高兴坏了。”看了眼玏儿笑道:“太子莫要将他惯坏了,以后便天天缠着你了。”

    文君玏笑道:“若是俭弟常来,那我高兴还来不急呢。”

    林映歆笑道:“你呀。”又转尔关照道:“你帮我送送楚美人。”

    文君玏原本快活的脸色一下便黑了。

    楚洛甄忙道:“不必了还是让太子好好照顾姐姐吧。”

    说罢,便转身欲走,可不想文君玏竟伸脚将她绊倒了。楚洛甄猝不及防,便要向下载去。文意心见状忙快走一步,伸手将她扶住。纵是如此,楚洛甄还是扭到了脚。

    林映歆一怒,起身狠狠扇了文君玏一把掌。所有人都惊到了,俭儿更是害怕的躲到了王伶身后,拉着她衣角又忍不住好奇探出一个小脑袋看着。当然最惊讶的便是被挨了打的文君玏,他一脸的不可置信,手扶着被扇的热辣辣的脸,眼瞪着如铜铃。他自小便被母亲宠爱着,别说打,就是骂也是极少的,可如今自己为她抱不平她却打他。

    楚洛甄带着抱歉开口道:“姐姐莫要动气,是妹妹不甚。”

    这哪是什么不甚,她的脚如今站都不能站,只能攀着文意心的手勉强站立,脸上亦有汗珠渗出。

    林映歆满脸怒意看着一脸不可置信的文君玏道:“劳烦王爷帮本宫将美人送回宫。”

    楚洛甄还想说什么,却最终还是没说。文君玏在怔了片刻后,便怒气冲冲的离开了。

    此后三天,他再未踏进凤仪殿半步,而林映歆也未叫人去寻他过来。最后文君玏终是放心不下病中的母亲,带着丝丝怨气来到了其床榻边。

    好闻的茉莉花味中夹着丝丝草药味,文君玏眉皱着,虽然是很担心母亲的病情,却又执拗的不开口。

    林映歆见他如此叹了口气道:“洛甄已是你父亲的妻妾,既是你长辈,你无缘无故对其恶脸相迎便是不孝,你父为帝,你既是子亦是臣,如此对她便是不忠,她从未与你算计过,你却一而再再而三的任性,这便是不义。她来探你病母,你却出手相伤,这便是不仁。你如此不忠不孝不仁不义之举怎可为我卫南储君?我身为你母亲岂有不教之理?若是如此我怎对得起这卫南国后之位?”

    一席话说的不卑不亢掷地有声,文君玏面上微落惭愧之意。

    林映歆又接道:“我知你对她心中有结,可却是你的问题,你若不将事情往好处想开,母亲纵是说再多也是枉然。楚洛甄虽非娥皇女英,却也是难得的贤妃。于前朝是你父皇的红颜知己,为其排忧解惑。于后宫是母后的得力协手,为你母后清这后宫之风,肃这后宫之气,却是不娇不躁克守本分,谦逊有理,她既无过错你又何苦揪着你的心结不放开呢?”

    文君玏无言已对,他怎会不明是自己心结作祟,可无耐心结难解。也许正如徐景存所言:洛甄没错,他亦没错,只是错在她是第一个走进他们一家三口的女子,亦是第一个让他父亲牵肠挂肚的女子。很多事亦是如此,只因初见的一面,便已深刻入骨。

    一月后,宫中莫名的谣言四起,已被尘封的文意心与楚洛甄的旧事一时间成了宫中的闲聊谈资,不出几日,已是人尽皆知。而恰逢此时,洛甄竟然有了身孕,只是消息传到文意征耳朵里他却无半点欣喜,反而眉目紧皱。萧钰将这事告诉楚洛甄时,楚洛甄只是淡淡一笑,并未说话,可神情中萧钰还是感到她有些许的落寞。

    萧钰扯开话题道:“如今美人有孕也不枉我长年的功夫了。”

    楚洛甄笑道:“萧大哥还是如此客道,都说了无人时唤我甄儿便是。”

    萧钰抿了抿唇想说什么却终是没说,低头收拾起了药箱。楚洛甄知他入宫为的是她,也知在此情形下还是该谨慎些,可却固执的不想故意为之。

    楚洛甄出言打断道:“想来陛下是认为我不忠,临幸多年都未果,长安王一来宫中我便有了,可真是巧的很。”说着便笑了起来,看着萧钰道:“你可信?”

    萧钰摇摇头回首看她道:“不信。”

    楚洛甄停住了笑容道:“你不信又有何用?他却是信的。”话语低低,似是自言。

    萧钰心中一紧宽慰道:“美人莫要难过,陛下待美人的心意大家都是看到的,等过些日子流言淡了便好了。”

    洛甄摇了摇头道:“恐怕不会了。”自从陛下为天子后疑心便越来越重,就算再简单的道理他也怕有万一。

    萧钰不在说话只是低着头,看着挂在身侧的药箱,很久都没有说话,也没有要离去的意思。

    文意征不是傻瓜,他怎么不想想他已有那么多皇子,那问题便是出在楚洛甄的身上,又怎会因长安王而改变?他不是想不明白,他是更本就不想明白。要如何才能动摇一个人刻意的糊涂,刻意的回避。

    是自己不好,她突然后悔起当初留在京中了,如今父兄都为朝廷重臣,又都为陛下力过汗马功劳,如今局面比当初前太后更盛,两个功高震主的外戚把持着朝中京中的守卫。陛下已经不是当年的贤王了,徐景存因为一个小失误,陛下就将他幽禁在京两年,如今更是被遣至边凉。

    萧钰抬头却见她正呆呆看着窗外,默默留着泪,他从未见过她哭过,从进将军府开始,他以为她不会哭,原来只是未及伤心处,看来她对陛下真的很用心。

    夏日没有一丝风声,连着轻薄的纱幔也懒得起舞了,恹恹的垂在一边,只有声声蝉鸣,听的人更觉烦躁。林映歆正闲目躺在冰席榻椅上,听到脚步声睁眼看去,却见文君见玏满脸喜色冲她走来,这个孩子,老大不小了还像个小孩一般任性妄为,如此性情怎为储君。

    林映歆无奈摇了摇头,微直了身子,宠溺的笑问道:“是什么好事让我们太子如此欢快?”

    文君玏来到她身旁坐下“唰”的一下打开折扇,边为母亲扇着凉风边神秘道:“母后猜猜?”

    林映歆又坐直些笑道:“你如此神情,定是有什么好事,说来听听。”

    文君玏不再神秘兮兮,面对映歆轻轻为她扇动凉风道:“母后可听说,近日宫中的传闻?”

    林映歆猜测道:“是你王叔和楚美人的?”文君玏点了点头,林映歆见她家竟是为这事,眉略皱道:“你就为这事高兴?”

    文君玏扶林映歆躺下道:“当然不是。”

    林映歆偏头看着他道:“那是为何?”

    文君玏道:“听说近日父皇没有去过她,那倒是整日呆在林美人那,母后觉得父皇是不是信了流言?”

    林映歆听了有些神情莫测道:“这可不是什么好事。”

    文君玏诧异道:“怎不是?那林美人可是母亲姊妹。”

    林映歆瞥了他一眼道:“你那姨母并非善类。”

    文君玏不懂道:“母后这是何意?之前母后不是还劝说父皇因多亲近她吗?”

    林映歆不说话,半晌道:“你回吧,本宫累了。”文君玏还想说什么,林映歆又道:“亲不亲好不好不是以血亲定的你不应如此先入为主,凡事总得多想多接触,不应想当然。”

    文君玏有些莫名,惺惺退了出去,原本的好心情莫名的荡然无存,总觉母亲话中有话。母亲不是随便评定人的性子,此番说出这种话,其中定有玄机。

    宫中有写消息总是传的特别快,有些却是一点风声也不会走漏的。这自然传到了寒寿宫,文云溪自是不信的,虽然她知道他们那么多的曾经,可以楚洛甄的性情怎会做这种事姒?谣不置可否,她与楚洛甄接触本不多,自然也无法判定这其中的对错,只有一事大家却都是肯定的,那便是陛下信了,无论是哪种传言,他就是信了。

    原本热闹的宫殿变的无人问津,原本不爱走动的文云溪却变的常来常往,而林映歆也时常派人来问候。楚洛甄倒似乎没有什么太大的变化,如往日一般。文云溪放心不下,便在一次探访中将王长安留在了她身边。姒谣觉得不留还好些,将王长安留下,真是够让楚洛甄操心的了。

    又是一月后,事态发展到恐连着这宫中偶然路过的飞鸟都知道的时候,文意征以留文意心讨论边彊问题,将他软禁在了宫中,王伶在等了三天后求到了太后那。他们本是亲兄弟,刘太后作为他们的母亲,王伶想当然觉的她会出面干涉,只是她想错了,他们虽多是她的孩子,可如今文意征已是帝王,刘太后不想重蹈前太后的覆辙,只回了王伶一句力保意心性命之外,便不再过多表态。这也是刘太后唯一能干涉,也不得不干涉的,可这明显不能满足王伶。王伶便求到了林映歆那,林映歆也无奈,最后她竟然鬼使神差的求到了楚洛甄那。

    楚洛甄看着园内那一片开的旺盛的长春花,娇艳的花瓣伸长的自由自在,红红的花心像那满天繁星般点缀着艳丽的颜色,晕染了四周的花瓣,像她与意心的故事一般,当初的轰轰烈烈,随着生长慢慢淡开,却又晕染了一片。

    这是两个个多月来他们第一次见面,为的却是另一个男人,审庭殿中有丝丝凉风,透过窗吹进来。文意征伏在案上审阅着奏章,似是不曾察觉楚洛甄已进来,楚洛甄也不曾开口,只是站在那看着他。他那坚意的眼神,意气奋发的神情,刚毅的脸上已有岁月的痕迹,楚洛甄似乎此时才发现,他已不是那个在华芳阁初见的温润男子,如今的他言行神色都是王者风范,他们除了是夫妻更是君臣。

    直到夕阳照进审庭殿,直到手边奏章只剩最后一本时,文意征才抬头看她道:“坐吧。”

    楚洛甄已等了几个时辰,在这其间都未动一下,脚都麻了,有些迈不开,话语却没有任何变化:“谢陛下。”说着挪了下脚有些沉迈不开,她微微皱了下眉,脚麻的感觉一下子窜了上来,针扎似的疼。洛甄知道没个一时半会自个是缓不过来了,接道:“臣妾还是站着好。”

    文意征皱了皱眉,并不强求,低头看着手中奏章问道:“你找孤何事?”

    楚洛甄道:“臣妾请求陛下让老父归田。”

    文意征一怔,抬头惊讶看她,有些不信。他本以为她定是为文意心而来,却不想竟是这事。

    楚洛甄接道:“家父年事已高又伤病缠身,万望陛下体念,放其归田安享晚年。”

    文意征仍有些不信看着她问道:“这是太尉的意思?还是你的意思?”

    楚洛甄道:“家父的意思。”

    文意征愣了愣,随即释然道:“这事孤会考虑的。”

    楚洛甄接道:“家父就兄长一子,还望陛下体恤,让其为父尽孝。”

    文意征有些生气和不耐烦道:“孤知道了,若无他事便退了吧。”

    楚洛甄便真的吐了出去,他看着她的背影,情绪复杂。他本以为她是为文意心之事过来,却不想不是,但他更不解的是,他竟然因为她不是为了文意心过来而莫名生气恼火。

    其实楚洛甄此次来本是为的文意心,只是见到他的那一秒她便知道,她若不说,可能文意心无大事,可若她说了,恐怕文意心的情况更糟。所以楚洛甄临时变了主意,只是不知这样的决定兄长是否会恨自己。这事本是她与父亲商量过的,只是兄长一直不同意,他正值壮年,对权力自然有些期待,何况如今自己手握重兵实权在手自是不原轻放。就为此楚洛甄却有些不安,正因父兄手中权势,楚洛甄害怕物极必反,所以想保一世平安,在顶峰时急流勇退。父亲是同意的,起起落落他早已不在乎那些身外之物了,只是兄长并不这么想。如今若是陛下同意了,他与兄长的结便结上了。

    不出三日,文意征便将她父兄手中的实权全夺了过来,夺的名正言顺,也许是心中有愧,便安了个闲职给他们,并未放其归田,而楚云峰也只能吃个哑巴亏,心中却对楚洛甄记恨了起来。想来也不能怪他,当初他为了妹妹和皇帝,九死一生孤注一掷,如今功成名就却将他抛开了,若是皇帝的意思他也认了,可这竟然是父母兄妹的意思,让他怎能不记怀。

    姒谣将楚洛甄送出了寒寿宫,几天不见她却是憔悴了很多,姒谣猜不出她为的是什么,长安王还是皇帝或是父兄。

    姒谣怯怯问道:“美人最近似乎不太好。”

    楚洛甄凄凄一笑道:“怎会好?”

    姒谣似乎也觉得自己有些多嘴,想了一下道:“如今美人已不是一人,万万要保重身体才是。”

    楚洛甄点了点头,笑容暖暖,不觉扶上小腹道:“他倒是乖的很,似乎知道母亲烦心,倒也不给我添乱。”

    二人都没有再说话,只是默默走着,倒是一边的王长安像她使了个眼色,姒谣会意送走楚洛甄后便等在了宫廊内。半晌,王长安才从远处小跑过来,姒谣突然想起了初见他时的青涩,如今这些年过去,他倒也懂人情事故起来了,想着莫名发了笑。

    “你笑什么?”王长安来到近前狐疑看她。

    姒谣故意没好气道:“看你越来越像个内侍样了。”

    王长安一听气鼓鼓的扭过了身去道:“人家本就是内侍,有什么像不像的。”

    姒谣转到他面前道:“真不经逗。”瘪了下嘴道:“你有什么事找我?”

    王长安回神道:“我就是有些事好奇。”

    姒谣斜眼看他道:“你好奇的事可真多,什么事?”

    王长安将姒谣拉到宫廊边凑近她道:“前几日王仱来找过美人。”

    姒谣也似乎吃了一惊,那王仱从当年选王妃时便和楚洛甄不对路,怎么突然来找她了。

    王长安道:“奇怪吧?”

    姒谣沉思道:“是挺奇怪的。”就是当年她们便不对路,如今宫中又谣言四起她怎会去找美人呢?

    王长安似乎真的很闹心,用手扇着风看向远处道:“奇怪的还不止这一件,就拿美人和王爷的事说吧,怎么要传不传在这节骨眼上传开了?还有陛下怎么就突然收了楚太尉的权?这是不是说陛下已经不重视美人了?”转身看向姒谣道:“你说照这么下去,美人会不会被打入冷宫呀?”

    姒谣斜眼看他,靠在宫墙上道:“你那么多为什么?我怎么知道?”

    王长安道:“我也是好奇,又没人可说,都快闷死了。你知不知道就美人宫里的若离,一直给我眼色看。”说得愤恨难当。

    姒谣笑道:“哦,所以你就来烦我呀?就你这德行是该好好给点颜色你看看。”说罢便要离去。

    王长安忙一把拉住她陪笑道:“我们不是关系好吗。”

    姒谣打开他手道:“谁和你关系好了。”说着冲他做了个鬼脸便跑开了。

    其实姒谣也想不明白,在这事上本就有很多事想不明白,也不必太明白。有的时候还是糊涂些好,明白的事太多烦脑也便多了。只是有一件事姒谣是可以肯定的,王伶找楚洛甄定然是为了文意心之事,可是为什么会找到楚洛甄?想了半天,唯一的可能就是所有人都求过了,却是效果不大,最后只能求到了楚洛甄处。真是病急乱投医,作为事件的中心人物,楚洛甄又怎能干预。

    显然,让云溪为去为文意心求情显得太过与牵强了点,她只是个挂名太后,即无实权又和陛下长安王瓜葛不深,她能说上什么话?就是说了陛下会听吗?难道会想不到是托太后去求得情吗?

    姒谣与文云溪对坐在院中,天气格外闷热,似有大雨将至。

    姒谣啃了一口手上的桃子道:“太后真打算去劝陛下吗?”

    文云溪摇着团扇反问道:“哀家不该去吗?”

    姒谣看她一眼,摇头道:“不该。”

    文云溪叹了口气道:“洛甄既已来求哀家,哀家又怎可不过问?”

    姒谣不已为然道:“这本便是家务事,清官都难断,太后又有何法?”说着又咬了一口。

    文云溪道:“正因如此,哀家才有便宜之处。”

    姒谣抬头看她,摇了摇头有些不屑道:“有何便宜之处?若是刘太后出面那便是母子情深骨肉相连,若是皇后出面便是夫妻情深力劝从善,若是百官出面那便是君臣法则不枉不纵,太后出面算何?”

    文云溪无言以对,姒谣说的没错,可若有他法想来楚洛甄也不会拜托到她这。

    片刻,便无预期的执下稀疏的雨点,姒谣忙收拾东西进了屋内,不一会便唰哩啪啦的下了起来。冰凉的雨遇到被烤的热热的青石板升起了薄薄雾气,屋檐上的不断流下的雨水一刻也不间断。姒谣将那没来得及吃完的桃子猛咬了几口,刚想回屋却听到一声长长的传唤声,陛下来了,这么大的雨怎么想到来这了?

    姒谣慌忙向屋内走接过文云溪来到廊下见礼,文意征也被这突如其来的大雨弄了一身水,免了二人礼后抖了抖身上的雨水,福公公很有眼色的上前帮忙收拾,文意征抬了抬手,示意暂停,福公公便识趣的退到了一边。

    屋内还是闷热的很,文意征并未传左右,自己打开了折扇轻摇道:“近来事忙,有些日子没过来了,今日倒得了些空,可这天又不作美突的作了大雨。”

    文云溪客道:“烦劳陛下惦念,这么大雨还过来。”

    文意征笑道:“要的,应该的。太后一人在宫中,又搬来这僻静之所,孤已是心中有愧。”

    文云溪了然道:“此间并不无好,陛下又多加照扶,何愧之有。”

    文意征略有伤感道:“纵是如此又有何用?”

    二人沉声半晌,都不再言语,各怀心事,只有外面嘀嗒雨声响个不停。

    姒谣陪在一边有些尴尬,三人无言,姒谣有些沉不住气拿起一边的果盆来到文意征面前诚恳道:“这是后面小院结的果,陛下可要尝尝,很好吃呢。”

    葱断般的手托着那精致的楠木果盘,盆上雕刻着好看的百花争艳图,里面的桃子更显鲜艳色泽,更是诱人。

    文意征收起折扇抬眼看她道:“有些日子没见了,姒谣倒是越发好看了。”

    姒谣脸微红,原本直直看他的眼收了回来,将头低下不言语。

    文意征伸手拿了一个,咬了一口细嚼道:“嗯,不错。”

    姒谣收回手回到了文云溪身边,放下果盆,低着头站在一边。自己真是没事找事,白白让文意征取笑了一把。

    文云溪笑道:“哀家总觉是担误了她。”

    文意征笑道:“这太后放心,若有合适的世家公子孤会为她作主的。”

    姒谣慌忙出声:“我才不要。”

    文意征文云溪皆一惊,姒谣也一惊,自己怎么这么失礼,怎么脱口而出,转言又道:“奴婢才不要呢,奴婢要陪着太后。”

    文意征文云溪双双一笑,觉得她定然是害羞了。

    姒谣心中却闷闷说不来为何,就是心气不顺,之后他们说了什么她全没听进去。莫名的想起了文意诚,他说过会回来的,可是这么久了他都没有回来,莫说回来,就是连着音信也没有。他叫她不要忘记他,那他自己呢?是不是早就忘了她了。

    天色快暗下来时雨渐停,有凉风起。

    文意征看了眼天色道:“孤也该走了。”

    文云溪点头道:“嗯,那陛下......”话未完。

    文意征道:“若是太后想见自是可以的。”

    姒谣回神听话语似乎是关于文意心的,文意征眉微皱停了一下,却没有说什么摆架离开了。

    雨后的夏日更觉凉爽,空中都有了丝丝青草味,姒谣看向文意征离去方向发呆。

    姒谣打听道:“太后说什么了?陛下怎会同意?”

    文云溪回首看她道:“也许不管哀家说什么,陛下总会同意的。”

    姒谣讶异看她,她却是只微微一笑。

    姒谣不再说话,有些事本就无法争对错。

    文云溪五年的春华都葬在了这,而这一世恐也难逃,对于王室这是手段,对于文云溪虽是自愿可终是难言苦忠。现实无论怎么变,或许在文意征的心中她始终是当年那个云溪妹妹,是整个皇室欠她的,所以纵是刘太后百般刁难,文意征还是对她以礼相待,照顾有加。

    文意征与文意心始终都是兄弟,是他最宠爱的兄弟,而楚洛甄亦是他最爱的女人,他想不通他最爱的两个人怎么可以一起伤害他,他却又不信他们会一起伤害他。理性与感性左右这他,他即不信,又不得不信。她毕竟曾是文意心的,文意心也毕竟那么明确的表示过对她的喜欢。对于文意心婚后的种种变化,文意征看在眼中,不问,也能明个大概。楚洛甄呢,曾经对意心又到过何种地步?

    姒谣去见了文意心,文云溪没有去。文云溪说是为了考虑刘太后,可姒谣却认为若是真让刘太后动了火说不定文意心便得救了。又或许文云溪是对的,如今的文意征已不是那个一心只有家人的三皇子,已不是那个宠溺兄弟的三皇子了,文意心也已不是那个无忧无虑的五皇子了。

    多年后的再见却是在牢笼一般的大殿,气派庄严的大殿处处透着它的华贵,只是越是如此越虽此间人的无奈孤独,只要是能进出的地方都被安排了守卫。文意心坐在窗边看着外面晨光照进来将他侧脸照的很有光泽,如通透的美玉般,风微微一吹,轻盈发丝浮动,他似未曾察觉有人进来,仍坐在那一动不动,似雕塑般,姒谣来到他身后他都未曾察觉。

    姒谣干咳一声道:“王爷这是在看什么?”

    文意心一怔,未想有人会来,回神抬头便看到了姒谣,随即笑道:“你怎么来了?”

    姒谣反问道:“很奇怪吗?奴婢来不得吗?”

    文意心坐正看她,一脸难解道:“很奇怪。”

    姒谣笑着开玩笑道:“王爷整日住这不是更奇怪?”

    文意心也与她玩笑了起来道:“是很奇怪,坐吧。”

    姒谣笑着坐在他对面,虽然被困在这里,可文意征仍是对他照顾有加,不过他的样子却似受了刑一般没有生气。以前的五皇子可总是生机勃勃的,偶尔才会儒雅的弹琴写字。姒谣一直记得她去为他与楚洛甄传话是的样子,他似个孩子一般,忽惊忽喜的。

    姒谣瘪嘴故意道:“几年没见王爷老的好快。”

    文意心并不动怒笑道:“本王本就老了,哪如你青春少艾。”

    姒谣见说不过他,便也没了调笑的兴致正色道:“是太后让奴婢过来的。”

    文意心笑道:“猜到了。”

    姒谣又道:“是美人求太后的。”

    文意心一怔,脸上神色突变,一脸肃穆,不再说话。

    姒谣有些生气道:“王爷已经如此境地了,为何刘太后却还是不闻不问?”

    文意心慢慢站了起来,背对着她道:“若无性命之忧,母后是不会去挑站皇权的,而皇兄是万不会害我性命的。”

    姒谣不信追问道:“何以见得?自古为红颜莫说兄弟手足,就是天下江山皆可抛的又何止一人?”有些置气。

    文意心话语深沉:“你若那般想便是看轻了皇兄,或许他可以为她不要自己的命,却断不会为她抛了兄弟天下。”

    姒谣不再争辩,这点她是信的,若不然他也不会成皇,而文意心也不会在这了。

    二人都没有再开口,约摸一盏茶的时间,文意心又走出几歩坐在琴台边,手不停在琴上摸索着。他们的第一次见面,他抚琴,她伴舞,好不快活,原以为能如意思璞皇兄夫妇般,不想多年后却是如此结局,连着他羡慕的皇兄都已天人永隔了。

    文意心问道:“她好吗?”

    姒谣抬眼看他,看不出神色淡淡道:“不好。”

    又是片刻沉默,姒谣接道:“陛下已经很久没去她那了,楚太尉和楚都尉都被夺了实权给了个闲职仍留在京中。”

    文意心不再说话弹起了琴,姒谣虽不懂音律,可好不好听还是知道的。优扬清灵的节奏缓缓流出,如这夏日中的一弯溪流沁人心脾今人神清气爽。姒谣起身来致他面前静静的看着他,莫名又想起了文意诚,他们俩长的一点不像,可这样安静的文意心真的和文意诚很像,不知他好不好,想着心中便变的不是滋味,如此清灵的曲子硬是让她听着难过。

    姒谣蹲下将他看仔细,打断道:“王爷不打算出去了吗?”

    文意心头也未抬,手也未停回道:“这又怎是我左右的了的事。”

    姒谣想了一下道:“若是美人有办法呢?”

    琴音戛然而止,文意心抬头狐疑看他道:“皇兄的性情我很了解,他是不会轻意改变主意的。”

    姒谣道:“边关吃紧,王爷若力鉴楚云峰去边关镇守,陛下定会放你出去。”

    文意心一惊,迟疑片刻笑道:“如此一来他定恨足了他这个妹妹。”

    姒谣不言,怔怔看着他。

    慢慢的他又将手扶上了琴,长叹一声道:“让我想想吧。”

    姒谣也不再多,说起身走了出去。不觉,太阳已当空,烈日照的姒谣有些睁不开眼,挡了下,略觉适应才重又迈出歩子。

    楚云峰年轻气胜,如此暗中贬庶,他心中定不服,一身将才若是误入歧途那便可惜了。可让他手握重兵又怕其心性浮躁惹出事来,虽顺意夺了他权,文意征却还是不放心的,就如对徐景存一般,这些莫说楚洛甄文意心,就是姒谣也能看出。可如何才能灭了他的浮躁却没有个好办法,朝中众臣也知他与皇帝间的厉害关系都不愿招惹,而皇帝有些事又不能明说,若是公然将他支去边境朝中定有不安,如此对待功臣实属不明之举,可若有人举鉴那便是另一回事了,纵有绯议也是无把柄的了。

    最终,楚云峰还是远走边关,文意心也被送出了宫门,如那日姒谣将徐景存送出宫门一般。只是天空无雪,只有初冬的丝丝凉意,虽然已经紧着打扫了,可宫廊内还是有枯萎的树叶被风夹带着落下,悠悠的,吹吹停停。姒谣抬眼看文意心,他却似全然不觉,径顾走着。

    姒谣好奇道:“王爷当初为何不安美人说的办?”

    文意心叹了口气道:“我若如此了,皇兄虽会放了我,可心中恐怕对我与她芥蒂更深。”

    姒谣想了下道:“那如今为何又放了王爷?”

    文意心摇了摇头道:“他对我即下不了手,又如芒刺在背,不如远放他处。”

    姒谣不语,这其中关系她虽不是很了解却也是能想到的,亦如徐景存留不得又不忍弃。文意征还未到那决绝的地步,兔死狗烹虽心中想可也是万万下不了狠心的。

    姒谣道:“可终归楚云峰还是被安排去了边关。”

    文意心惆怅万千道:“是呀,只愿他能明白美人的苦心,莫要计恨。”

    姒谣道:“美人为何如此,父兄在京也有依附。”

    文意心看她笑道:“你怎的也糊涂了,她已是容宠至极,父兄又手握重兵,自古以来内戚干政易乱朝纲。美人明白这理,陛下岂有不明之理,只是介于功臣身份不好随意贬黜,也只能不动声色,何况随意贬黜功臣朝中定有动荡,而若由他们自己提出,事情又作他说了。”

    姒谣点头默认,先帝不就是好例子吗,若非太后干政,若非内戚干政,何以到后来君不君臣不臣。

    临近宫门,姒谣问道:“王爷可有话要奴婢带给美人?”

    文意心抬头看了眼天,秋高气爽真是个不错的日子,慢慢似是看见了他们的从前,即已是从前,即已无法改变,又何苦紧握不放呢?

    文意心回首看了眼皇宫,这他曾住了十多年的地方,却似第一眼般陌生,淡淡道:“没有。”

    姒谣有些泄气道:“你们真奇怪,明明都担心彼此却未何都不说呢?美人也是让我来送送王爷,问她可有话要带她却说没有。”

    文意心有些爱怜的抚了一下她的头笑道:“这或许便是我们要带给彼此的话呢,姒谣,有些事还是一辈子没有了解的机会比较好。”

    姒谣不明白,恐怕也只有他们自己能明白了。若是文云溪和金泽也能如此那该多,既然的不到就不要执念了。知道后来,姒谣才了解文意心的话,才明白能放下的人是多么的了不起,多么的不容易。

    好姒谣看着他走出了威严的宫门,等待已久的王伶和小王爷一下便迎了上来,三人抱在一起,如生死离别后的重逢一般。文意心将俭儿抱上了马车,扶过王伶,自己便也上了马车,未曾再回头看过一眼。

    马车沉重的轱辘随着架车人的号子转了开来,越走越远,如他与洛甄的距离一般,再无回转可能。也许这便是他们对当初那段情最好的回应,爱情再最美的时候失去彼此,心中或许会有遗憾,却是难已抹去的刻骨铭心,而懂得放手又是对身边人的情深意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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