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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la 毓秀明知洛琦说的有理, 却还是寒了心。

    洛琦面对华砚的死, 要比凌音冷漠的多,近乎是一种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态度了。

    “依思齐来看, 我们应该如何应对?”

    洛琦垂眉道,“凶徒胆敢刺杀钦差御史,罪大恶极,皇上只派在外的巡抚去查,按律办事就是了。”

    毓秀冷笑道, “按律办事, 说的轻巧,一群暗卫杀头, 连一具尸体都没有留下,没有半点证据,从何查起呢?”

    洛琦正『色』道,“对手刺杀华砚, 关乎动机, 皇上手里握着修罗堂,不必派他们去暗杀, 只叫凌音等抽丝剥茧, 把姜家背后延伸出的广大网络, 在明在暗的都查清楚, 刺杀华砚的阴谋必然会水落石出。”

    毓秀一声长叹, 语气是极致道冰冷, “思齐是在提议分拨给神机司与修罗堂更高的权夺吗?”

    洛琦忙跪地澄清, “皇上明鉴,臣万万没有这个意思。神机司与修罗堂都只听命于皇上,未有皇上的旨意,绝不敢擅自行事。”

    毓秀似笑非笑地往前探了探身子,做出扶洛琦的姿势,“既然听命于我,就不怕你们自作主张,小事不需禀报,大事不瞒上就是了。”

    洛琦一抬头,正对上毓秀的眼,四目相对时,他看到了她金眸中的他自己。

    惊慌失措的表情转瞬即逝,却也足够让他震惊于自己的失态。

    多年的喜怒不形于『色』,心中波澜不惊,却敌不过毓秀的一个眼神。

    毓秀不是庸人,他做的事,她就算不能完全确定,也绝不会完全没有知觉。怀疑的种子一旦种下,事情会不会按照他预想的发展,他其实并不能完全确定。

    若毓秀是他认定的那种人,他这一场豪赌,就没有赌输的可能。

    “贺大人的奏折马上就会上到朝廷,不如皇上在明日早朝上看一看群臣的反应,再做定夺。”

    毓秀点头道,“自然要看他们做戏。其实思齐心中也该有一个猜想,猜想谁是凶手,凶手的目的又是什么。”

    洛琦道,“刺杀华砚,不过是他们这一局棋中的一环。”

    “此话怎讲?”

    “为了拖延初元令的实行,在林州弄出一桩冤案,诬陷了一个知县,为了却是牵连礼部尚书崔大人。皇上派华砚去查案,一直没能收到那一封正式的奏折。臣猜测,奏折已在中途被人拦截了。”

    毓秀挑眉道,“悦声是说,姜家人为了阻止华砚为崔勤洗脱污名,才痛下杀手?”

    洛琦摇头道,“姜家自然不会为了这么简单的理由就谋害御史。刺杀钦差按谋反罪论处,按律要诛九族,他们必定是权衡了利弊想好了再做的。臣认定,姜家杀华砚,是为了嫁祸,至于这一场假货会牵涉到什么人,我们恐怕很快就知道了。”

    毓秀面无表情,“思齐这么说,想必在心中已有了判断,何必故弄玄虚,对我说就是了。”

    洛琦轻轻摇了摇头,“经过华砚的事,臣对自己的推断已经没有半分信心,皇上且容臣些时日,待臣把当前的局势重新理顺清楚,再对皇上禀报。”

    毓秀见洛琦讳莫如深,一时也不知他是真的『乱』了布局,还是有意隐瞒,心中难免疑『惑』。

    “既然如此,思齐便召集神机司的诸位重新布局。棋盘已掀,棋子凌『乱』,我们从前按部就班走的路,自然是不能再走了。”

    她一边说,一边起身做出要走的模样。

    洛琦吞吐半晌,终于开口说一句,“有一句话,臣不知当讲不当讲。”

    毓秀淡淡笑道,“你我之间从无芥蒂,有什么话直说就是了。”

    洛琦上前一步,弯腰凑到毓秀耳边,轻轻说一句,“若是臣没有猜错,姜家刺杀华砚必定与九龙章有关,华砚拿的是正中的龙身章,用他的章,兴许可以推断出九个龙章都是什么形状。”

    毓秀心中惊异,洛琦猜到她赐给华砚九龙章不难,可她是如何知道她赐给华砚的是正中的龙身章。

    “就算他们拿到了华砚身上的九龙章,也不至于仅凭那一段龙身就推断出整条龙来。姜家至少也要再拿到一到两枚图章,才有伪造出九枚九龙章印的可能。”

    洛琦躬身道,“皇上说的是。可姜家既然已暴『露』了觊觎九龙章的意图,就说明他们有谋反的意图,且在为谋反做准备。”

    毓秀冷颜道,“刺杀钦差,已然是谋反。姜壖既已掀了棋盘,留给我们的时间便不多了。在两边把脸皮撕了干净之前,我们要速速把我们的事做了。”

    洛琦一一应了,款步将毓秀送出宫门。

    毓秀在外漫无目的地走了半晌,周赟才上前问一句,“皇上之后要去哪?”

    毓秀一双眼看着前方,“去永乐宫。”

    周赟嘴上虽应了,心里却十分担忧。

    昨日本是十五,毓秀却没有前往永乐宫,而是执意跑去了永禄宫。偏偏毓秀又在夜间发作了头痛症,之后与姜郁的见面也是面合心离,现下她要去见他,是要主动提出和解的意思吗?

    毓秀快走了几步,周赟知情识趣地带人离远了些,一群人浩浩『荡』『荡』走到永乐宫。

    待到宫门口,她也不叫人通报,顾自进了宫门,直走到姜郁的寝殿前,傅容等才看到她的人。

    姜郁原本坐在桌前喝茶,毓秀进门的时候,他刚起身,一边顺势跪在地上行大礼,“皇上万福金安。”

    他低着头,毓秀看不清他的表情,犹豫之后,还是弯腰伸手,扶他起身。

    “伯良不必多礼。”

    姜郁起身时,脸上挂着淡淡的笑容,无喜无悲,低调到了极致。

    兴许是午后阳光『射』进宫殿的缘故,恍惚中,毓秀看到的却是他一身血红。

    毓秀望着姜郁的眼,良久也没有错开目光。

    姜郁半点不心虚地回看毓秀,眼神坦然的像是挑衅。

    两个人面对面,目不转睛地看着彼此,谁也不肯退让。长到熬人的尴尬之后,姜郁鬼使神差就低了头,将毓秀扶到座上坐了,“皇上的头痛症可好了?”

    毓秀笑道,“已经没什么大碍了,多谢伯良挂心,只是耽误了一日早朝。”

    姜郁亲手帮毓秀倒一杯茶,“皇上龙体要紧,好在前朝并没有什么亟待处理的事。”

    他说话的时候,表情没有一丝波动,看起来倒真像是对华砚的事一无所知。

    毓秀知道姜郁是个厉害角『色』,她却不信他会不动声『色』到这种地步。姜郁也许真的对这场阴谋一无所知的念头才在她脑子里闪现,就被她否决了。

    他怎么可能不知道。

    他是姜壖一手培养的布局人,即便之前他曾口口声声自称自己是姜家的局外人,在她眼里也只不过是他用来『惑』『乱』视听的托词。

    可若是他真的不知道……

    若姜郁知道,更甚者,是他一手策划了华砚的死亡,他怎么能以如此清白无垢,蒙在鼓里的面目对她对视,若他确实并无参与其中,那谁才是幕后主使?

    有没有一分一毫的可能,是姜郁真的对这一场阴谋一无所知,姜家幕后的布局人另有其人。

    又或是,姜郁从始至终都是对手『迷』『惑』她的一个幌子,他以一个庶子的身份,从不曾打入姜壖智囊的核心。

    如果承认这个推论有一丝丝的合理『性』,那么就必须要承认那日姜郁对她的投诚并不是演戏,而是真心。

    短短的时间里,毓秀的脑子里多了许多『乱』七八糟的念头,她只当是自己这两日精神『迷』『乱』,神思恍惚。

    在当下这么一个断臂挖心,伤痛未愈的情况下,难免千头万绪理不清,分辨不出好坏忠『奸』。贸然做判断,恐怕只会弄巧成拙,造成严重的后果。

    毓秀正失神,姜郁就拉着她的手笑道,“昨日庆典时,伯爵告知太妃,静雅的病已经没有什么大碍了,这一个月里她渐渐恢复了体力食量,也有精神重回国子监听鸿儒讲学了。”

    毓秀漫不经心地应了一声,“静雅经历了这一场祸事,伯爵不会再让她回到宫里。娴郡主进宫的事,伯良与太妃全权处置就是,细枝末节不必过问我。”

    姜郁正『色』道,“七月是鬼月,伯爵自然是想尽力避开七月,八月中伯爵与太妃商议了两个日子,最后选定哪个,还请皇上裁夺。”

    毓秀苦笑道,“太妃选定了哪两个日子?”

    “初六与十二。”

    毓秀不耐烦地摆摆手,“没差几日,你与太妃斟酌就是。可笑的是伯爵要规避鬼月,那正在鬼月出生的人,又该如何是好。”

    姜郁陪笑道,“皇上出生在七月第二日,并不算在鬼月中,历来也是逢五大庆,并不要紧。”

    毓秀有气无力地摆摆手,“罢了,朕没有心思纠结这些琐事,由他们去吧。”

    她嘴上虽然这么说,心里却十分不安,如果对面的布局人不是姜郁,那就很有可能是舒娴,即便她不是布局人,也是姜壖的权利核心中一个十分重要的角『色』,此番准她进宫,无疑就是引狼入室。

    在此之前,毓秀一直觉得她与对手之间是一场针锋相对的对决,即便她在权臣面前处于劣势,却不至于连反击的底气都没有。可华砚的死却让她陷入深度的自我怀疑之中,她甚至错觉自己陷入了一张密密编织,不知从何时就开始铺布的大网之中,等她意识到的时候,已经为时已晚,无法脱身了。

    陶菁说的不错,身为帝王,她最致命的缺点就是太过敏感多疑,不肯轻易地相信人,也无法轻易地与下臣交心。

    从昨天到今天,不管是陶菁也好,凌音也好,洛琦也好,姜郁也好,她已分不清他们身上的颜『色』,看不清他们究竟是为她所用的棋子,还是对方等待一击致命的杀手锏。

    一局棋下到现在,她将面对的是最痛苦难熬的局面,从此刻开始,她对每一颗棋子的使用,都关乎她的生死存亡。

    她信任任何一个人,又或是利用一个人,都是不知前路的豪赌,这世上唯一一个她能像信任自己一样信任的那个人,已经不在了。

    毓秀不敢想象神威将军得到消息以后的反应。

    作为铮铮铁骨的良将忠臣,她该痛定思痛不动摇。可作为母亲,痛失爱子,又是失去了最疼爱且最寄予厚望的一个儿子,她会不会迁怒于她,被仇恨与愤怒蒙蔽了双眼,从此倒戈。

    姜郁见毓秀似有恍惚,就屈身在她面前问一句,“皇上是不是头痛症又发作了,亦或是哪里不舒服?”

    毓秀打破沉思,被迫要看着姜郁的脸,他面上的担忧不像是假的,这倒让她有些无所适从。

    短暂的犹豫之后,她便开口说一句,“伯良可觉得我这两日有失态?”

    姜郁蹙起眉头,讪笑道,“昨日起,皇上的确有些心神不安,臣还以为是你思念华砚的缘故。”

    毓秀的目光闪了闪,望着姜郁一字一句道,“的确是因为思念惜墨的缘故。昨日在街上,我看到的伯良一定也看到了,所以你才挡住了我的眼睛,不是吗?”

    姜郁咬了咬牙,点头道,“中元节是地府之门打开的日子,会有有心者扮成人最想见的人。臣见到华砚的时候十分惊异,他本该替皇上在外省办事,怎么会突然出现在容京闹市,臣是为了保护皇上,生怕皇上受了冲撞,才贸然做了选择。”

    回想起昨日那一瞬的错过,毓秀的心酸涩的无以复加。

    姜郁见毓秀扶着额低了头,以为她要隐藏泪眼,一边强势地握住她的两只手,凑近了问道,“皇上是在怪我吗?”

    毓秀抬起头,对姜郁『露』出一个虚弱的笑容,她面上虽然还带着悲伤的余韵,却也并非痛不欲生,难以承受的表情。

    “不知者无罪,伯良的初衷是为了保护我,我怎么会怪你。要怪就怪命运无常。我没能见到惜墨最后一眼,大约也是上天的安排。”

    姜郁闻言,大惊失『色』,蓝眸中的讶异与无措,是毓秀从前从没有见过的。

    “皇上说这话是什么意思?为什么你说是见华砚最后一面?”

    毓秀自然不放过姜郁一丝一毫的表情变化,他若不是一个让人挑不出破绽的戏子,就是真的对华砚的死一无所知。

    “华砚死了,伯良没有听说吗?”

    姜郁的蓝眸在听到消息的瞬间变得幽深难测,他的嘴巴开开合合,半晌才终于说一句,“臣怎么会听到这种消息。皇上又是从哪里知道的?”

    毓秀无力地握住姜郁的手,“华砚在外遇刺,是林州巡抚善后的,他在书写正式的奏折之前,派人给朕传了一个加急口信。”

    姜郁失了一瞬呼吸,睫『毛』抖动的如受惊的蝴蝶,“华砚遇刺?”

    这四个字每重复一次,毓秀的心就刺伤一次,她拖着残破的精神,却还要睁大眼睛,细细琢磨姜郁的反应。

    他给她的,是真的听到让人震惊消息时该有的反应。可在这一切的背后,是他真的清白无辜,还是他的表演无懈可击。

    遭受重创之后,毓秀已经失去了所有敏感的触角,她此刻的软弱与想妥协的意愿,都在她耳边大声叫危险。

    “华砚在外遇刺,凶手没有留下半点痕迹,林州巡抚自然会派人去查,等他的奏折一到,朕也会着刑部派人前去查探。”

    姜郁许久都没有说话,像是还陷在震惊的漩涡中无法自拔,“华砚遇刺?华砚怎么会遇刺?华砚身手不凡,且一贯低调谨慎,皇上派去保护他的禁军都是皇城里精锐,怎么还会发生这种事?”

    毓秀深深吸了一口气,将将半跪在地的姜郁拉起身,“林州巡抚绝不敢拿这种事开玩笑,华砚遇刺的消息的确属实,事情已经发生了,朕不能被悲伤冲昏了头脑,要积极想出对策,给枉死的冤魂一个公道。”

    姜郁靠在毓秀身边坐了,一双眉头还紧紧皱着,“皇上是不是已经对凶手的身份有了一个预判。”

    毓秀心中冷笑,不答反问,“以伯良看来,是谁会冒着诛九族的危险,一定要致华砚于死地。”

    姜郁被问的一哽,斟酌答一句,“皇上怀疑姜家?”

    “你怎么知道我怀疑姜家?”

    姜郁面上的难堪掩藏不住,“于情于理,皇上最该怀疑的都该是姜家。”

    “伯良说说看,是哪个情,哪个理?”

    “臣是姜家人的缘故,皇上一直对臣心存戒备,可皇上的心思,臣多少也能猜到一些。林州事出,皇上一直怀疑是家父剑指初元令与崔尚书使出了一条计策,如今华砚遇刺,皇上自然也会怀疑是是父亲为杀人灭口,嫁祸于人才不惜兵行险着,鱼死网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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