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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天朗气清,惠风和畅。光温照煦,瓦铛琉璃。

    接踵攘袂的人往来于街道之上,连尾属舷的船儿穿梭于河道之间。从附近慕名而来青蜀镇的人不再少数。不辞辛劳地赶来,所为即是入黑后盛大喜庆的元宵灯会。

    景耀渐偏西,行人匆来去。驻足拂柳枚,三两笑声语。

    喜气洋洋的欢声笑语在偌大的城里不住回响,所有人都在等着日薄西山。不过这一切的喧嚣却与登华楼顶上舒舒服服躺着的一人无关。

    名曰“归兮”的素白油纸伞乖乖地搁在一旁,一只胆大的燕子落在忘情脚上,欢快地跳了几下后就翩然飞走。而他却依旧闭眼熟睡,仿佛此一方屋檐瓦上自成另一世界。

    等着再次醒来时,他茫茫然地发见西天已铺出一练的余晖。瞧此情形,他也明白得赶紧离开。收好归兮,他小心翼翼地扒开瓦片,然后身子一猫就下了去。无声无响地踩在房梁上,他又马不停蹄地使了些小手段让瓦片复归原处。检查无误后,他就如羽毛般轻飘飘落到楼板上。

    登华楼乃是一座饶有名气之高楼,其上露台不少,可供观光。而且它就矗立在城镇之中,来去十分便捷,常有人上下其间。

    循着楼梯而下,紧接着忘情就迈过门槛匆匆离开。因着要赶去跟白游他们汇合,所以他也就径直朝雅畔阁而去。那是青蜀镇上数一数二的酒楼,菜式多样,味道极佳。而且因其恰好落座河道之旁,乃是个雅致的好去处。

    忘情按着酒楼小二的指示信步走到听水间前抬手就轻轻敲起了门,听得那一声熟悉的“进来”后他才推门而进。

    “再不来,我们就打算派洪师弟去喊你了。”白游骂骂咧咧喊了一句,而其余三人却赶紧叫他落座。

    随后关好门后,忘情回了句“这不是赶来了吗?”后就坐在了圆凳上。

    “反正美味佳肴还未端来,令狐道友就是再打算去屋檐瓦上待一会儿也不要紧的。”艾小小双手搁在圆桌边沿,脸上洋溢着欢快的气息,“来迟了也不打紧,你那份我就勉为其难、义不容辞地收下。”

    她的话自然是引得一屋子的人轻笑不已,也就因着这么一句话而像个节日的模样了。

    等菜肴具的当儿,忘情就微笑着听着四人说起话来。不怪他不插嘴,因着他们所说皆是青蜀镇为着元宵灯会所布置的种种,他就是想插话也不行,谁让他一觉几近睡到天黑?

    待着佳肴上完满满一桌后,这其乐融融的氛围就更为乐呵呵起来。

    忘情这边和白游、洪烈觥筹交错,那边又和练红姿、艾小小两女说着话。佳节逢佳肴,美酒话美事,五人吃菜之余都是欢声笑语。

    随着艾小小喊出声“我吃饱了”,忘情和练红姿也紧随其后地放下碗筷。三人皆是看向另两位勾肩搭背还在喝酒的人。

    白游摆摆手说道:“可别那样地看着我俩,你们仨就出去逛就是,玩够了记得回来与我和师弟汇合!”

    “不用师兄专门说,我们也知道。”艾小小心里那个急啊,立马就从圆凳上弹了起来。

    “还是少喝点儿,可别都整醉。”作为师姐的练红姿还是叮嘱了句。

    “可别光顾着喝酒,菜凉了就不好吃了。”忘情也补了句。

    “放心放心。”洪烈端起碗就猛地刨了起来,他酒力比不过白游,自然是得多吃些菜肴压上一压。

    于是忘情就起身跟在两女身后,三人阖上门后施施然地离开雅畔阁。

    此时的青蜀镇,诚如于归的大家闺秀,十分讲究的华服盛装还有不输庆典的盛大排场。而白昼之时的热闹,也不过是待字闺阁时的情窦初开而已。

    “真是……热闹非凡啊!”

    忘情与两女并排走到河道边上,看着挂着各式灯笼的柳树绵延向远方,烛照而布下。夜也近乎成了朗朗白昼,可见彩灯之多之盛。

    “师姐,令狐道友,就这么随便逛吧,反正走到那儿都挂着彩灯。”

    “令狐道友觉得怎样?”

    “就按着艾道友说的办吧。”

    三人都齐齐看向一艘划水而来的船,船家笑嘻嘻地吆喝了一声后,他们仨就上了去。

    河道两旁的树上全挂着彩灯,其光照而下,直如河水里燃着火一样。艾小小忙个不停,这边瞅一下,那边瞧一下。嘴里也不住咕嚷着“哇,这个好看”“啊,这个好漂亮”那样的赞美之词。

    坐在她身旁的忘情和练红姿却没那般激动,不过他俩也是扭头看来看去,嘴里也没闲着,不时地说上几句。

    在船上自然无有走在街上看灯来得爽快,所以过了一段水道后三人就急忙上岸。

    艾小小一马当先地走走停停,停在彩灯下转悠来转悠去,两眼冒着精光。

    “她这么喜欢彩灯啊……”忘情哭笑不得地摇摇头。

    “只要元宵时在阜山,她绝对会来青蜀镇看这灯会。来的次数也不少,可她每次都还是跟头一次来差不多。”练红姿看着艾小小一溜儿欢快小跑的模样,忍不住莞尔一笑,“这也算是小小的怪癖吧,跟着令狐道友喜欢待在屋檐瓦上一样。”

    笑着应了声“也对”后忘情就和练红姿不紧不慢地跟在艾小小身后,他俩自然是不会错过路旁的张灯结彩,也饶有情致的观赏起来。

    屋檐下的彩灯多是一样的制式,只是大小略有不同。房屋因着这么一番妆点,就满是流光溢彩的焕然若昭。同样是因着这些彩灯,夜色中的楼阁竟生出几分出尘的意味来,观之恍若梦中所见。

    河道夹岸,石桥望柱,房前屋檐,傍街高树……反是能挂上彩灯的地方都是一个不落。不少的树上还缠着红色的丝带,一派的喜庆。

    打着灯笼的童稚像黄鹂一样脆鸣着追逐玩闹,即便是撞上路上的行人,也只会收到被撞之人开怀的笑。红红的脸儿,乌溜溜的大眼,孩童们打着灯笼寻着那最大最美的灯笼,欢快的如同绕着花儿起舞的蝴蝶。拍拍艳丽的蝶翼,衣上的彩带亦真亦幻地掠出一阵稚嫩的欢笑。

    留有灯谜的彩灯周围聚上不少文人骚客,此处三彼处五,皆因趣成群,乃以才会友。有眉飞色舞者摇头晃脑,有皱眉沉思者举棋不定,有恍然大悟者轻拍其手,有胸有成竹者走马观花,有绞尽脑汁者不移其步。举凡芸芸,皆因灯会而一往深情。

    来青蜀镇的人多,可那些个彩灯却更多。

    鼓鼓的如南瓜,透纸晕开的微红烛光宛若少女的羞赧。方方的如砖石,其里浸透而出的烛光温煦得犹如阳光,让那些个棱角都变得柔和了不少。尖尖的如飞檐,流苏挂其上,兰穗随风动,再佐以灯烛的光照,一时幻若舞榭歌台香袖彩云间……大的小的,圆的方的,不一而足。粗犷与细腻齐飞,简洁与精致并举。

    形骋百趣,其细微处也各有特色。

    砌石成塔,拱尖直竦。镂空成室,燃灯其中,风吹火曳,仿若招手。

    轻纱绕柱,合以成幕。光照其出,影幢若画,微动翘睫,星眸来睇。

    状若举檐,翔云其卷。灯烛其中,宛若炊火。其摇若危,其摆却回,透亮通明,融融其乐。

    这些个不知凡几的彩灯若是细细去观赏的话,怕是没个半把月连个边边角角也摸不清。

    艾小小依旧是兴致高昂,不过她就是瞧瞧罢了,既不猜灯谜,又不琢磨细微处体现的匠技。

    说白了,她就是走马观花地寻最好看的灯笼罢了。

    忘情和练红姿自然还是跟在她身后,遇上精致好看的,两人还会凑在一块儿点评一番。

    就这样走走停停,三人竟将青蜀镇大半的彩灯给看了一遍,其所耗时比之常人却是缩短了不知何几。

    “她如此喜欢这些个彩灯,缘何不买下个?”忘情说的“她”,自然是“着了魔”的艾小小。

    “她怎地不买?不过还得着将彩灯看完才成,她可是会挑着个最喜欢的买下。”练红姿自然是最了解这个小师妹。

    “这一路走来,也见了不少。不过能让我心动地去买下的,还真是未见着。”艾小小头也不回地嚷道。

    忘情笑了笑,心想你还挺较真啊!就在此时,有两人错身打他身旁经过,徒留下一段有趣的对话。

    “你说那家伙是不是傻,竟然卖不能点燃灯烛的灯笼?虽然他那手艺不错,可这……可这也太奇怪了吧。”

    “就是,灯笼点不燃,能做何用?而且那家伙也不知是咋回事,就那样的灯笼还打算卖那样的高价!”

    “十两白银,呸!”

    “同呸!呸!”

    练红姿也听了见,她笑着看向忘情,那意思分外明白,反正无事可做,不如去看看那奇怪的灯笼。

    而就在前面十来步处的一小巷门口,艾小小却停步而俏立,她正盯着一穿着泛白布衣精神烁烁的男子怀里抱着的灯笼看个不停。

    忘情和练红姿相视一笑,跟着也走了过去。

    艾小小将男子怀里裹着布的灯笼举在身前细细打量,那专注的模样跟换了个人似的。

    走进的两人见着此情景却是神态各异,练红姿是一脸的打趣,而忘情的眼里却爆发出欣喜之色,跟着起初艾小小见着漂亮的彩灯时一样。

    那灯笼之形为一六角亭。以纱裹罩,六面素白。其顶如亭盖,一攒尖儿连着六屋脊弯曲而下,飞檐一举后还微微回收。六个戕兽安安稳稳地蹲立戗脊上,虽然仅有小拇指般粗细,可那威武之状却惟妙惟肖。

    “你这灯笼连灯烛都放不进去,根本就点不着,拿来也就仅是个摆设。”艾小小抿着嘴,心痛地将灯笼还给了那人,她复又觉不好意思地补了句“不过你手艺的确是不错”。

    那人什么也不说,用布将“灯笼”裹成只露一角后又一脸平淡地靠着墙角站着,好似卖不出去也无所谓。

    “你这不像是灯笼,反倒是像座亭子,做摆设装饰却也不错。”练红姿也不忍心地安慰了一句,不过她话一说完就看向了忘情,心想你对石桥都起了兴致,着眼前的“灯笼”也该是不落吧?

    而忘情呢?他竟直接伸手指向那人身后的小巷,以只有四人听得见的声音说道:“进去吧,一手交钱一手交货。”

    那人这才裂嘴笑了笑,很淳朴很淳朴,就像山里的泉水一样。

    练红姿和艾小小面面相觑,前者料想忘情会感兴趣,可未想到竟会如此“着魔”,后者则是觉得他实在是有点傻。

    不管两女做何想,忘情却是一脸的开心,因着他觉得这不能燃放灯烛的灯笼很是合他胃口。

    灯罩刚好是六面。飞檐回卷刚好是六个,和那攒尖正好凑成个“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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