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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且说女子牵着男童徐徐前行,那把素白油纸伞在密林中被晕出了几分惨白,浓抹着沿途阴森的气氛。仿佛来到另一个世界,虫鸣鸟叫声已消弭,满眼尽是老木久藤,心底不时泛起岁月的蹉跎,还不及老树的淡漠。

    心跳的声音格外轰鸣,“咚咚咚咚咚咚咚!”跳了七下,归于平静;“咚咚咚咚咚咚!”跳了六下,又归于平静。在这幽暗隔世的环境里,一切细微将被放大,一个情绪将被撺掇着奔流决堤。它不语,却冷笑望着你;你不说,却将心底淘了个空。

    及腰高的草,劲劲地漫延在树间,痴痴地向上,想挣脱密叶繁枝的罗网。树干上结的疤,像人脸似的嘲笑,嘲笑……

    “娘,这里静得好可怕。”男童脆生生地说道。仿佛回应他一般,是静默的嘲笑,嘲笑生的挣扎。

    “安静的地方,才得掏心掏肺地看自己,也才会撕心裂肺地恨自己。”女子轻瞄着四周的景色,仿佛背后藏有何种惊悚,定心地说道,“‘九死一生七情渊’不仅是对凡人而言,对我辈修道求真之人也是一般。小情,再往前走一段路,你就会知道为何被说道为‘九死一生’!那怕只是接近七情渊,对谁而言,都是考验。”

    说完,女子紧了紧牵着男童的手,梨涡带笑地说道,“有娘在,只会稳稳当当地到七情渊。”

    “嗯!”男童望向女子的眼神中充满着对她的信任。

    女子前后摇摆着牵着男童的手,男童会意地一溜小跑跟上,女子的笑声若大珠小珠落玉盘般打破周遭的静默。不知怎的,那些老树久藤枝叶茎身起鸡皮般地缩了一缩,谁也没看见,只是几片落叶打着旋儿落向地上,想述说什么,一触地却就消逝不见。叶落的枝头,复又长出新叶,一般大小一般成色。保持着死前的模样,保持着过往的容止。

    寻着阵阵笑声渐远渐小的方向,眼前又是一番景象。相较前面的静默,多了更多颜色,更多“生气”。老树依旧布列如簇,劲草还是隙间流离。叶不在那么稠密,枝干更显粗壮。阳光透过叶间的缝隙贸贸然地投注到这片幽暗冥眇的空间,本来应该带来温馨和煦,却不曾想于着这诡谲的氛围和出了浓浓的眩晕迷惑。草丛里多了些棱棱角角的石头,大的有一人多高,小的约莫西瓜大小。四处胡乱的搁着,却竟是一眼就能发现的地儿,好像专门教人看见。

    景色一变,脚步也慢慢缓了下来,改为碎碎。

    女子明朗而浅笑地看着眼前,眸子里泛起精光,不用想就是值得回忆的过往。喃喃地说道:

    “没多少变化,和从前一样,只是不知道‘人’是不是多了一些?”

    “人?娘,这就到七情渊呢?……”男童诧异地望向四周,希冀着那些石头给他想要的答案,笃定地说,“沟都没有,哪里得见渊啊!”

    说完旋头望向女子,女子歉然地说道:“小情你会错意了……再走几步,你就会明白。”

    男童踏着小步子,双眼炯炯,不放过任何风吹草动,那怕风没吹草没动。走了一段距离,果然有所新发见。远处一树枝上好像吊着个什么东西。

    男童指着远处那树,急促的说道:“娘,快看。那里好像吊着什么。”说完不忘拉着女子急急地向前走着。

    远远地看上去,只知道是竖着的物形。走到近处,才发觉那是一个人,衣物鲜洁。勃子上绾了条白绫,头发披散在面前。那白绫挂在树上不见一丝松动,轻轻的,那树仿佛什么也没承受。

    细细打量,脚下有块石头静静地待在一步之遥的地方。从袖子只伸出的的是一双白骨之手,手指上还有个扳指,绿绿的透着诡异。脖子也是白骨深深,和着白绫更显惨白若秫。

    “死……人……这,这,这……”男童颤颤地说道,用力握了握女子的手。

    “嗯。又多了个“人”啊,以前没有这个。”女子带着一丝忧伤地说着,望着男童,复又说道。“是不是奇怪娘为什么称呼这个‘死人’为‘人’?”

    男童定了定神,接着话迫不及待地说道:“娘刚明明回答我这是死人,可怎么……”

    女子没急着回答,向着那白骨吹了一口气,那挡住面部的黑发骤得全扬了起来。本以为是空洞的眼眶和惨白的头骨,可却是一张活生生的面容。那张脸满是痛苦,眼珠向上死死地翻着,仿佛要冲出来一样。舌头伸出来老长老长,眉毛紧紧地向鼻翼挤着。

    “怎么会这样……明明是白骨,可却可却……”男童仿佛不相信眼前的事实,摇着头。

    “他是死了,在脸上却保留着死前最后的挣扎……在这片接近七情渊的地方,都是这样。每一个自杀的人都将保留他们在人世的最后表达,或是解脱后的微笑,或是痛苦的挣扎,或是不屑的自嘲,或是懵懂的向往,或是安静地回想……”女子慢慢地说着,越到后面越是急促,进而带着几分嘲讽说道,“光是这片密林里这些诡异的白骨尸体,红尘阁就不得列为名门正派。可门下弟子行事又不乖邪,魔道又不认其为同道。想来也是可笑。”

    男童望着那白骨诡尸,想着后面还有更多如此诡异的生死之状,心底不禁有点发毛。甩了甩头,赶走了那些惊悚的念想。继而听到女子说“红尘阁不被正邪两道所各自承认”,不知怎的心里竟带着一点合应。

    “娘,你肯把我送来这修道,总归是为我考虑着想,肯定有你的道理。”男童的话语渡来一缕清辉,给这片阴森之地带来些许暖意。

    “懂得也好。我还以为小情会哭鼻子不去了……”女子笑着说道,侧着眼睛带着挪移的神色。

    “才不会……哭鼻子的!娘太小看我。”

    “好,好。那算是娘小看你,好吧。”

    “嗯。娘知道小看我了就行。走吧,真难想象七情渊是又会个什么景象!?”

    “没多久就会看到。走吧。”

    女子牵着男童的手,一步一步地往前走,男童齐着女子的节度,一步一步地往前走。

    那具鲜丽的白骨尸体慢慢地被甩在身后,即使他想挽留,也只是静默的痛苦。生于死就这么贴合在一起,各自都不离。如果那张嘴还能开口,不知又是一段怎样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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