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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付千钧略有些错愕,随即撇嘴一笑,道:“天下谁人不知,文琲公主便是我女儿,早已在北魏遇刺身亡。我竟不知,你此问是何用意。”

    顾乘风掏出方才拾到的金锁片,说:“这金锁片你该认得吧。付姑娘当日根本没死,这几个月来,她一直跟我在一起。她半月前曾留下一块金锁片,锁片上镌着:七札彻透乾坤定,鸿雁凄鸣坠弦音。这块金锁片是我在你的酒坊密洞里发现的,上面镌着:桂馥靡迤广寒寂,彀弓兽伏鸟下林。她若未被你擒住,你这山洞里如何有她的金锁片?”

    付千钧鼻子一哼,道:“你这蠢货。她既然在我手上,我又怎会告诉你她的所在呐?不如我与你们做个交易。我是双刀会总帮主这件事,只要你们不外传,我便保付晚香平安,你们几个若将我的秘密传于他处——勿论仙魔二门弟子还是尘世凡人——便休怪我心狠手辣。”

    苏荣道:“难怪你人称冷面狐,果真是冷面无情之徒,连自己女儿也拿来做人质。”

    付千钧咳嗽一声,笑道:“我拿女儿做人质固然无情,你们利用我女儿盗我仙物,恐怕也算不得正派所为。更何况,你们如此关心她,目的何在,你们心中自然有数,何必惺惺作态?”

    言毕,付千钧足尖轻点,捂着胸口,借了竹枝的力道遁远了。

    四人飞出竹林,路上只有顾乘风和苏荣在说话。又飞过一座小山,万年灵芝抽冷子对玉衡道长说:“若不是有我在,你方才消极应战,你跟这两个后辈早被你兄弟打败了。”

    万年灵芝虽是少年的嗓门,这话却说得严厉。顾乘风、苏荣皆不作声,玉衡道长说:“义之并非天性恶毒,只是……”

    “天底下,生性恶毒者万中无一。然生性纯良者为浊尘所染,或为钱为利沦为歹人,或不抵魔界诱惑沦为恶魔邪妖,才是天地间众生之常例。你方才消极怠慢,全因你与付千钧为同胞兄弟,本来你念及手足情谊,也没什么不对。可你未曾想过,正因你这一己私心,便有可能断送这两个后辈的修行,纵然付千钧不伤他们二人,他们为付千钧所擒,你也是难逃其咎的。你是非不分,近三百年修行竟是白费了。”言及此,万年灵芝连连摇头,隐去身形,声音越来越远,道,“你们且记着,天命不可违,修行之人凡事尽力便好,莫要强求。”

    苏荣唤了好几声“前辈”,万年灵芝未应,她便叹道:“师兄,那个国师那么厉害,以后若再碰上他,又无万年灵芝相助,我们可怎么办?”

    顾乘风看看玉衡道长,对苏荣道:“方才万年灵芝他老人家不是说了吗?天命不可违,我们修行之人凡事莫要强求。今日我们得万年灵芝相助,救出玉衡道长实乃天意,来日若我们与付千钧狭路相逢,也是天意。与其挖空心思想那许多因果,不如顺其自然。”

    三人又飞了片刻,玉衡道长问:“你们来无花酒庄,看来早知义之的身份。义之公开的身份只是西梁国师,莫说你们这些外人,便是双刀会的人,恐怕也无人知晓他便是双刀会总帮主。你们又如何知晓此事?”

    顾乘风道:“此事说来话长。其实天下哪有不透风的墙?付千钧心思缜密,人前是西梁国师,人后却是西梁朝廷四处通缉追捕的叛贼。他能瞒二十余年,已属不易了。不过话说回来,国师究竟什么立场,又有哪些不可告人的身份,我们并不关心。我们此来无花酒庄,只为救蒋师叔你。”

    玉衡道长略有些吃惊,道:“这便怪了。我离开丹霞山两年有余,就算师兄遣人寻我,也该派玄鹤宫弟子才对。为何……”

    苏荣道:“师叔有所不知,是我师父有要事与你商议,这才遣师兄下山的。哪知……”

    顾乘风抢过话头,道:“我们师父的确有要事相议,还望玉衡道长同我们回长白山走一趟。”

    玉衡道长问:“我这个人一向深居简出,跟朱雀仙子话都未说几回,朱雀仙子找我能有何事?”

    顾乘风道:“师父行事自有她的道理,我们做徒弟的岂敢质疑?总之师父说,此事关系甚大,而且玄鹤宫一众道长之中,唯独师叔可以解决。到底是什么事,师叔随我们上了长白山,自然就知晓了。”

    玉衡道长不再多问。三人回了薛府,莲香子一见玉衡道长,不由得泪眼汪汪。她自一百多年前离山,再未踏丹霞山半步,除了天玑道长出山至西梁,师徒二人见上一面,她实在没多少机会得见同门。此刻见了玉衡道长,她上下打量着,一百年多前玉衡道长还是凡人青年的模样,这会子却可比凡人中年的相貌身形了。眉眼还是那副眉眼,打扮还是那身打扮,却有一种挥之不去的疲乏感,弥漫在他举手投足间。

    她与玉衡道长来到偏厅,热切地攀谈着,与其说是出于同门之情,毋宁说是出于倾诉的必要。

    薛鸿儒油尽灯枯已成定局,莲香子如何不知,她替丈夫续命,终究是拗不过天意的。若问她为薛鸿儒续命目的何在,十年前她会说为情为义,甚或排开夫妻情义,单是不舍二字足矣,如今,她倒自我怀疑起来了。不是夫妻情义淡了,也不是舍得放他走了,仅仅是由习惯了丈夫的存在,发展到习惯了为丈夫续命的日子,好像劳苦成性的老农,起初劳苦是为了粮食,后来劳苦却是因为过不惯清闲的生活。然而这在莲香子却成了一种不得已的折磨。因为对丈夫死亡的恐惧慢慢发生了改变,她时不时甚至生出“不如让他安然死去”的想法。站在生活的立场,这未必是坏事,站在为人妻的立场,这却成了背叛与恶毒。

    这些真实的、赤裸裸的心里话无论说与儿女还是说与家里的奴仆,莲香子总放不得心。说与外人吧,寻常凡人只道“薛公活够百岁,这在我们看,已经是求之不得的高寿了”,有些道行的仙门中人又只关心莲香子的续命法术,说了等于白说,倒不如什么也不说了。唯有面对玉衡道长,任何话说出来,她都有一种舒畅的快感,既不用顾虑什么,亦毋须担心对方匮乏感同身受的能力。玉衡道长听得耐心,偶尔插言半句,也点在莲香子的心坎上。

    后来顾乘风来了偏厅,聊罢无花酒庄,话题便顺其自然转到付晚香那对金锁片去了。莲香子接过金锁片,细细察看,喃喃道:“这的确是玉华送给晚香的金锁片。”她回身盯着顾乘风,举着一枚金锁片,问道:“这金锁片当真是你在无花酒庄发现的?”

    “没错,这枚金锁片遗落在一堆女尸中间,不过我确定,那几个女尸都绝非付姑娘。”

    莲香子道:“上回你护送琮儿回薛府,我得知晚香尚在人间,还以为她吉人天相,逃过大劫,哪里料到,这个付千钧禽兽不如,对自己的亲生女儿也不留一条活路。”

    顾乘风道:“就算付姑娘在国师手上,我想国师也并无理由杀她。”

    莲香子冷笑道:“你深居仙山,人间的勾心斗角你又如何知道?晚香前往北魏和亲,一路上遇了那许多刺客,莫非付千钧身为西梁国师,竟未有预料?他若真心爱护女儿,总该亲自护送她才是,偏又遣了两个不中用的徒弟做送亲使,他何等聪明,怎会犯下这样的错?”

    “夫人的意思是……”

    “他从一开始就没打算让晚香活着抵达北魏皇宫。”莲香子道,“我原以为,晚香要去北魏和亲,是她自己贪慕虚荣。早知她是为付千钧所逼,我若将她接出皇宫,也没这许多麻烦事了。可是你且想,皇帝明明有女儿,付千钧为什么要让晚香认太后为母亲做什么文琲公主?我起先以为他只是图计自己的前途,现在看来,他真正想要的,恐怕是这场魏梁之战。”

    顾乘风道:“何以见得?”

    莲香子道:“这狗贼是何想法我自然无从知晓,不过从现下西梁的局势看来,北魏与西梁开战,是于他有利的。长久以来,西梁实权都在大司马手上。此次魏梁开战不足半年,南淮又插了一脚,西梁虽兵力远胜于北魏、南淮,腹背受敌难免手足无措,况且,西梁素来跋扈,北魏、南淮两国的兵士莫不深恶而痛绝,战场之上兵力固然重要,军心却更为关键。我看这次三国之战,西梁这位大司马要吃大亏。付千钧明面上成了里通外敌的奸细,又怎知这不是西梁皇帝与付千钧唱的一出双簧?”

    顾乘风思忖着,看看沉默不语的玉衡道长,问道:“不知道长在那无花酒庄,可听到什么关于付姑娘的消息?”

    玉衡道长起身道:“我被那法阵禁制着,阵外情形,实在不知。”

    莲香子将那金锁片摆在掌心,反复默念锁片上的文字,对顾乘风道:“另一块金锁片上是否同样刻有文字?”

    顾乘风打怀中摸出金锁片,递给莲香子。莲香子兀自踱步,举着两枚金锁片,念道:“七札彻透乾坤定,鸿雁凄鸣坠弦音。桂馥靡迤广寒寂,彀弓兽伏鸟下林。”她再思度片刻,忽然停步,回身道:“这诗中大有文章!”

    玉衡道长喃喃道:“七札彻透乾坤定,用的是养由基射透七层铠甲的典故。”

    莲香子接过话头,道:“鸿雁凄鸣坠弦音。当年诸侯合纵抗秦,楚相春申君预备任临武君为大将,赵国使臣魏加便以惊弓之鸟喻临武君,暗示他不堪此任。”

    顾乘风道:“莫非桂馥靡迤广寒寂,明面上写的是嫦娥仙子,实际上在说后羿?”

    “古书云:‘羿闻娥奔月而去,痛不欲生。月母感念其诚,允娥于月圆之日与羿会于月桂之下。’此句以桂馥写月宫广寒,说的就是大羿。”莲香子道,“至于彀弓兽伏鸟下林,说的是上古神箭手甘蝇。”

    顾乘风道:“养由基、惊弓鸟、大羿、甘蝇。四句都与射箭有关。”

    莲香子翻过两枚金锁片,举在顾乘风和玉衡道长眼前,道:“不错,这首诗句句都暗含一个射字。你们再看这金锁片中心的九宫格,两枚金锁片都在中心这格腾出空位,恐怕也是有所指的。”

    顾乘风紧盯着两枚金锁片,脱口而出:“五麝神鼎。”

    莲香子一惊,再将金锁片摊在掌心,道:“五麝神鼎是当年玄凰圣君自炼的一件法器,莫非这金锁片中暗藏了神鼎的秘密?”

    顾乘风说:“这金锁片我已细察过,并无夹层。背面的云纹也实在看不出异样来。”

    莲香子将这金锁片凑近鼻子,深嗅着,道:“这金锁片近嗅似乎有些许甜气。”言毕,莲香子右掌一震,登时焰气升腾将一枚金锁片裹在其中。顾乘风略有些吃惊,生怕莲香子损毁了金锁片,然而很快,他的担心便成了多余。金锁片叫焰气灼烧,散出一股奇异的香味,紧接着,焰气上方紫烟勃然,同时聚作许多小字。待小字全数成型,顾乘风、玉衡道长皆走到近处细看。粗看去,约有百余小字,打头一句并不完整,写着“以观沧海,闲游四方”八字。一路看下来,玉衡道长说:“看这文字,似乎是一套精妙绝伦的法门,可是细读下来,似乎又多有错漏,竟无一道完整法门。”

    莲香子道:“那五麝神鼎我也只是听玉华说过几回。仙魔二界本来三华不通,据说此宝竟有神力,可打通仙魔二界之三华。玄凰圣君仙根绝顶,可惜道行未深便被祖师逐出师门,只因他偶炼此宝才以仙门之身吸纳邪魔的道行,不仅修得散仙之位,更得以飞升天界。玉华说玄凰圣君飞升之际,只将太华伏魔珠及其心经传与她,至于这五麝神鼎,老早便叫她师兄和狄樱盗去了。好在玄凰圣君早有防备,拿太华伏魔珠在神鼎上施了法咒,狄樱盗去法宝,亦未酿成祸事。玉华还说玄凰圣君担心此宝终会变成祸害,并未将法门授予她。难道玉华竟骗了我?”

    顾乘风道:“实不相瞒,其实五麝神鼎已经为付姑娘所有了。”

    “五麝神鼎怎会落在晚香手上?”

    顾乘风道:“这件事说来话长,总之也是歪打正着、机缘巧合。”

    莲香子自语道:“莫非付千钧是为五麝神鼎才将晚香藏起来的?”

    顾乘风摇头道:“那五麝神鼎需以法门催动方显出法力来。玉华前辈将五麝神鼎的法门藏在金锁片中,却不明言告之付姑娘,足见这秘密事关重大,国师绝不会知晓神鼎的法门。就算他得到五麝神鼎,没有法门,也是枉然。再说茑萝仙子在魔界四处悬赏,搜捕付姑娘,若将付姑娘身怀五麝神鼎之事泄出去,胆小的不知付姑娘修为法力深浅,决不敢替茑萝仙子卖命,胆大的,恐怕又要打五麝神鼎的主意。茑萝仙子失宝一事,知情者并不多,我想茑萝仙子必定有办法叫魔界那帮人守口如瓶,至于我们正派一行,除非孙笛违背诺言,将那些时日我们在东海的际遇告诉国师,否则,他又如何得知五麝神鼎就在付姑娘身上呢?”

    “你太小看付千钧了。他既然可以一面高居西梁国师之位,一面又纠集双刀会教众,公然与朝廷为敌,恐怕在魔界,他也多有内应。以他那贪得无厌的本性,一旦得知五麝神鼎已为晚香所收服,他岂会不抢?”莲香子笑道,“况且聪明人总爱犯些糊涂人不犯的错。既然晚香有本事收服五麝神鼎,付千钧又怎会相信晚香对神鼎的法门一无所知呢?”

    “如此说来,若国师为五麝神鼎掳走付姑娘,付姑娘倒平安了。”顾乘风道。

    莲香子长叹一声,说:“晚香的事你不用操心了,只要她在付千钧手上,我自然要想法子救她出来。”

    这天夜里,苏荣熬了汤药,给左仪端去。二人由无关紧要的事情谈起,聊过无花酒庄的细枝末节,话头很快便落到苏荣自己身上。苏荣轻巧地避开问题,左仪则穷追不舍,步步紧逼。二人你来我往,一问一答数个回合,左仪索性丢开脸面,压着嗓门道:“我也不管别的,只提醒你一件事。我们重明观自立派至今的一千多年,因男女情事被逐出长白山的,不下十人。你家世凄凉,是师兄可怜你,将你背上长白山,你才有了投身仙门的机会。你该格外珍惜才是。你如实告诉师姐,你跟那个鹿连城,可有肌肤之亲?”

    苏荣垂目,支吾着:“师姐,你想哪里去了?”

    左仪盯着苏荣,问:“到底有还是没有?”

    苏荣正要开口,房门开了。姊妹俩朝门口看去,进来的正是鹿连城。他捧着一只紫檀椟,冲二人微微一笑,走到左仪榻边,跪在一旁的蒲席上,打开紫檀椟,取出其中的两粒丹药,说:“岳母听闻你们明日要启程回山,嘱我将这两粒仙丸赠予顾兄弟和左姑娘。方才我拿去顾兄弟处,他说他每天早晚两练分光六阳大法,三华已基本复原,叫我将这两粒仙丸拿给左姑娘。”

    苏荣端详两粒丹药,问:“这丹药看去并无稀罕之处,到底有何讲究?”

    鹿连城道:“此丹名曰龙涎瑞絮丸。是拿产自南海的紫玉龙涎香和产自中土湖底的乌絮草精炼而成的。虽然只用了两味香,炼制过程却费时费力。别的不说,单是除尽乌絮草的烈毒,已非常人可以办到了。岳母先以微尘伏魔大法催动掌火,再靠玄明曜日经和天英火融咒护着乌絮草,在掌火之中淬炼。每日子时淬炼乌絮草半个时辰,足百日,待其色泽由乌转蓝,乌絮草毒性方灭。那紫玉龙涎香白天看不出稀罕,到了夜里却有紫色荧光闪烁,绝非寻常龙涎香可比。那紫色荧光是龙涎香内一股至阴至烈之炁所化,而乌絮草性阳且冰寒无比,这两味香料若贸然混合,必因脾性抵触,恐有互斥之险。要使这二香共生同存,又要在丹房之中,以阴阳合和之气炼化炉火,小心炮制。九九八十一日满,二香炮制完毕,再以昊天九宸经炼出昊天三十六业火,将二香焚作烟灰。此刻二香呈阴阳互补之势,烟灰升腾,彼此纠结缭绕,越升越冷,越冷越凝,这龙涎瑞絮丸方大功告成。”

    “此丸如此珍贵,我怎么好接受?”

    鹿连城笑道:“也好在这龙涎瑞絮丸炼得辛苦,数量不多,岳母并未收纳在丹房。否则,上回叶琮将丹房一扫而光,这龙涎瑞絮丸也要一粒不留叫他拿去了。”

    鹿连城提到叶琮的时候,叶琮刚要离开顾乘风的房间。二人只谈了两刻钟,顾乘风原打算将叶长庚正囚于太行山桃花谷的事告之叶琮。可是转念一想,叶琮为人冲动,处事鲁莽,当真知道父亲还有一口气在,指不定又要做出蠢事来,索性按住不提。叶琮有了上回的经历,言谈比之从前大不相同,公子哥的脾性几乎消失殆尽,多了三分谦逊稳沉。他对顾乘风自然是感激不尽的,然而提到常朝云,他又难免耿耿于怀,道:“就算她本是凡人,她师父又不乏仁义之心,你毕竟是仙山道侠,与一介妖女交往过密,实在有失身份。”

    顾乘风当然知道,叶琮说这番话,是对自己颇有不满,忙解释道:“我与常姑娘有所来往,实在是我有求于她。我知道你对常家兄妹多有憎恨,不过……”

    叶琮哼着鼻子,轻蔑地笑道:“我若憎恨常家,那日见了常朝云的面早对她不客气了。真真是可叹可笑,我父亲本分为人,竟惨淡收场。到如今,我连害他的人究竟是谁都不清楚。”

    顾乘风道:“人间的政事纷繁复杂,其实各人有各人的立场,都是自谋其事罢了。你再不要自作聪明,去为你父亲报仇了。莫说睿王和常家兄弟,稍有些品级的官员,哪个是那么容易刺杀的?”

    “你莫非以为我去南淮竟为报仇?要灭我们叶家的,何止睿王和常家兄弟?我纵有天大的本事,又如何将他们一一铲除?”叶琮苦笑道,“我回南淮,只想为父亲收拾尸骨,不忍看他遗骸被人糟践罢了。”

    顾乘风难免有所触动,有两三次又差点要把叶长庚的所在告诉叶琮,然而思虑再三,他仍只字未提。特别是得知叶琮已决定永生不回南淮,顾乘风更觉得,叶长庚此刻身在何处,对于叶琮而言,实在无关紧要了。顾乘风并无为人子女父母的经验,却凭他七十余年的眼观耳闻,认定了为人父母的苦心。站在叶长庚的立场,恐怕叶琮平安无事才是最重要的,顾乘风如此这般假想着,对于凡夫俗子的生活不禁浮想联翩起来。紧接着,一股虚空油然而生,顾乘风突然意识到,哪怕玉衡道长正是自己亲父,他也无从得知为人子的滋味了。

    有一会子,顾乘风走了神。仙山上各路弟子的身世、长白山脚的数次大雪崩、太湖西畔皎洁的月色……过去种种闪过顾乘风的脑海,浪一般波澜起伏、梦一般虚无缥缈。人生的舞台虚实相间,很难说究竟是人生如梦,还是梦如人生。凡人生死一瞬间,大可不必追究此等问题,修行者明面上超凡脱俗,偏在这凡人毋须考量的事由上,最费心思。

    顾乘风突然想到“天地所以能长且久者,以其不自生,故能长生”这句古语。所谓人生如梦,恰好是因为人生短暂之故,若众生皆如天地这般长长久久,再飘渺的梦境恐怕也有醒来的时刻。反过来说也该是同样的道理,梦境所以肖似人生,未必因为梦境来自人生,兴许只因梦境来去匆匆罢了。天地不为自生而生,反而长生不灭,说到底,其中道理只在乎天地不仁不慈不善不恶,以无情应有情,以无欲胜有欲,难怪仙山修行之人最忌动情了。然而说到无情无欲,顾乘风却不解,何以魔道中人情、欲未灭,却只因修炼魔功便得不死之身。倘若天长地久是因天地不以其自生,邪魔歪道不死之体又有什么解释呢?此前他已就此问请教莲香子,却不料聪明如莲香子,也有踯躅不决的时候。

    “我入道近两百年,自问天资甚高,这个问题竟不曾留意过。”莲香子道,“上天有此安排,总归有它的道理。不过天地长生固然因为天地无情无欲,却很难说唯有无情无欲,才是长生之道。也许天地以无情无欲长生不灭,魔道便以情奢欲溢而至长生不灭之境也未可知哩。只是此中玄妙,我一时半会儿也难以参悟。”

    此刻顾乘风想起莲香子这番话,灵光一闪,又生出新的开悟。重明观经舍所藏的典籍上,常有“魔性本天成,情予其法、欲赋其术(笔者注:此句为笔者杜撰,并无出处)”的说法。有无可能,魔性之法并非情予,魔性之术并非欲赋呢?假使魔就是情,魔就是欲,魔性之法、术同它自身的存在一样,实为天成,那么一切生灵凡入魔道者,反而遵循了天之大道,也就无怪乎魔道一入,便获永生了。欲使这假设成立,需要一个前提:情可无情,欲可无欲。在常人看来,情是天然有情,欲是天然存欲的东西,这清晰明了的逻辑,仿佛日出东方、雄鸡司晨一般理所当然。偏巧世上最难解者尽是些理所当然的事情,又因其难解,理所当然往往最不可信,甚至恰好因为其理所当然,易于得出理所不然的结论。譬如日出东方,谁也拿不出铁证以断言太阳只可东升西落,绝无西升东落的可能;再譬如雄鸡司晨,谁也拿不出铁证以断言世上绝无报晓的母鸡。如此,情之无情、欲之无欲也就成了难证对错的假定。由此推而广之,生未必生,死未必死,兴许生灵所见之天地长生,只是天地不老造就的假象,而天地不老,既有可能是因为天地长生,也有可能因为天地已死罢了。

    情之有情无情、欲之有欲无欲对于顾乘风来说是个问题,于苏荣,却毋须半点思索。她莫不知她与鹿连城的关系见不得光,莫说她还是仙门弟子了,便在人间,一个女子同有妇之夫相好,纵有千般借口,也不免遭人唾骂。只是情之所至,她早顾不得别的东西,鹿连城有无妻儿,她全不关心,只要鹿连城心里有她,她就像抓了根救命稻草,舍不得放手了。

    左仪将他二人关系看在眼里,却认为苏荣如此执着,并非出于情,而是出于一个贪字。她由人间一则故事说起,对苏荣和鹿连城道:“不知你们可听说一个故事?那还是我未上山时,听我母亲讲的。说是从前有个老农,在山中砍柴时发现了一口山洞。洞里黑黢黢空荡荡的,却有几枚蛋。他以为是鸟蛋,喜出望外,将它们捡回家去。此后每日他去那山洞都发现几枚蛋,每日捡回家,吃不完的便赠与乡邻。乡邻受其惠,自然各个感谢,然而偏有个木匠,对他这鸟蛋的来历生出疑心,某日便尾随其后,发现了老农的秘密。从此往后,这木匠天不亮便上山去,将鸟蛋据为己有。鸟蛋越捡越多,木匠吃不完又舍不得送人,囤下的蛋也越来越多。有一天夜里,这木匠睡觉翻身,突然腿上生疼。探手一摸,竟摸到一把滑不溜湫的玩意儿。他这才发现自己叫蛇咬了一口,而原先他捡来的鸟蛋,实为毒蛇蛋。可怜呵,未捱到日出这木匠便断了气。”

    鹿连城道:“凡人易为眼前小利冲昏头脑,这木匠遭此一劫,实在是他咎由自取。”

    左仪摇头道:“那么依你之见,为何那老农偏无事呢?”

    苏荣道:“想是他将蛇卵分与他人,以此善仁之举躲过了灾劫。”

    “你错了。那老农将蛇蛋赠予乡邻未必是出于善意,只是不那么贪心罢了。而反观木匠,他明明吃不完那许多蛇蛋,却宁可囤在屋里,不舍与他人。此人死在一个贪字。”左仪道,“其实天下事无论大小,多成于节制、毁于贪纵。就说我们修道之人吧,脱不开凡尘俗念并不稀奇,就连祖师婆婆也曾有训,说她一生囿于执念,多有懊丧,何况我们呢?不过祖师婆婆能自知其执念,足见她时时克己,未敢放纵。”

    苏荣听到此处,总算明白,左仪这故事是要警醒她和鹿连城,不觉面红耳赤。鹿连城则道:“仙姑说,那木匠所以被毒蛇咬死,是因为他贪心,我却不以为然。”

    左仪笑道:“那么你以为,他死因何在呢?”

    鹿连城道:“我以为,他死在一个善字。”

    左仪略有些吃惊,问道:“此话怎讲?”

    “仙姑若站在木匠的立场为他设想一番,结论便一目了然。他将蛇蛋拿回家去,若也学那老农,将食不尽的赠与他人,老农定要发现蛇蛋为木匠所拿,老农未必会善罢甘休。如此一来,蛇蛋重回老农之手,木匠恐怕起得再早,也捡不到蛇蛋了。不过要说木匠为什么非要将蛇蛋据为己有,遵照这故事表面的说法,虽显而易见,是他私心作祟,然而有没有可能,木匠据蛇蛋为己有,一半是为了私心,一半却是为了保蛇蛋不被吃尽吃绝呢?那老农将余者悉数赠予乡邻,兴许有仁善的动机,也兴许确如仙姑所言,仅仅是不贪,可是仙姑决不能断言,他没有收买人心,博取好名声的嫌疑。而那木匠将余者囤起来,未必不是怜惜那蛇蛋也是父母所生哩。”

    鹿连城此言一出,左仪更是错愕不已了。苏荣虽也有几分惊讶,却在一旁轻声道:“鹿大哥的看法角度刁钻,却也有几分道理。”

    左仪问道:“依你的看法,木匠以为自己拾到的是鸟蛋,所以囤在屋中,竟是怜惜生灵?既然他怜惜生灵,又何必将蛇蛋吃掉一些,莫非不被他吃的便金贵些,被他吃掉的竟该死吗?”

    鹿连城笑道:“仙姑可曾听说魔界有个西方圣使的典故?”

    “愿闻其详。”

    “说是有一日,一只雄鹰追赶鸽子,眼看要将鸽子捕获,那圣使恰好路过此地,鸽子便躲入圣使腋下以自救。雄鹰作人言,对那圣使道:此鸽是我之食,我现下甚是饥饿,你将鸽子交与我。那圣使不肯,对雄鹰说:我发了宏愿,要度众生,我若将鸽子交与你,岂不害了鸽子?那雄鹰又道:你护着鸽子,我便没了食物;你救了鸽子,却叫我饿死,哪算度众生呢?圣使听罢,道:如此我也只好以肉代鸽了,你便吃我的肉吧。”鹿连城又问左仪道,“敢问仙姑,这西方圣使所为,是恶是善?”

    左仪蹙眉思度着,不无迟疑地说:“这圣使割肉喂鹰,确实令人钦佩,善则善矣,却失了大义。天下为鹰者数不胜数,天下为鸽者更是数不胜数,他以身救命,只看到眼前生死,却忘了天地苍生之众,又说什么度众生,实在可笑。”

    鹿连城笑道:“那么依仙姑的看法,这圣使割肉喂鹰,倒犯了错啰?”

    “那圣使的错处并不在割肉喂鹰,而在怀了度众生之心。天之广、地之袤,莫说魔界区区一个圣使,便是三清合体,也不敢有度众生的妄念!所谓‘域中有四大,而人居其一焉。人法地,地法天,天法道,道法自然。’众生之生老病死、福运灾劫自有天定,天且法之道,道且法之自然,一界凡夫何等狂妄才有这度众生之念呵。”

    鹿连城又问:“那么仙姑的意思是,雄鹰捕鸽,这圣使理应不管不问,方顺大道之理吧?”

    “不管不问是凡人之见,不管即是管,不问即是问,若没有些许参悟,自然不解其中大义。”

    鹿连城笑道:“仙姑所言甚是。那么言归正传,方才那木匠之死,我说他死于善字,正在此理。古人都说斩草除根、抽薪止沸,这木匠既然拿了蛇蛋,无论动机如何,事实上已经侵害了老农的利益。行恶者,除非不去行动,一旦付诸实施,索性坏事做尽,倒未见得其恶了。蛇蛋为老农发现,已是天意,木匠取老农而代之,亦为天意。这木匠错不该只吃干不抹净,才给自己留了后患。他若将那食不尽的蛇蛋砸作烂泥,又怎会糟蛇咬哩?”

    左仪道:“你这竟是诡辩了。无为是有为,却断不可说有为即无为。你这番说辞,岂不是在说行恶即是不作恶了?再说,那木匠既然已经行恶,就算他留下些蛇蛋不去食用,也无所谓善不善的。你又不是那木匠,你如何知晓他囤下蛇蛋是悯其性命?此理实在不通。”

    苏荣道:“我想鹿大哥的意思恐怕是,老农取卵而食,木匠同样取卵而食,其实论起恶来,未见得有什么分别。那老农分余者于乡邻,木匠囤余者于屋中,论起动机来,也未必有什么分别。鹿大哥说那木匠死于善,固然牵强附会,师姐说那木匠死于贪,也不免牵强之嫌。”

    鹿连城不再言语,左仪看看鹿连城,却把目光落在苏荣脸上,说:“师妹,你并非愚钝之辈,我也知道,你本来出身富贵,对于红尘俗世有些许留念也在情理之中。但是凡间的种种,浅尝辄止即可,若深陷其中,得寸而进尺,怀金而望瑜,必将深受其害。”

    苏荣垂脸望着自己的双手,道:“依我看,薛夫人也未受多少害处。”

    “你……”左仪本有一句重话,然而话到嘴边,她又觉得不太得当,只好改口道,“薛夫人现下守着薛先生,生离死别之苦在所难免。当年她为俗念所困,到如今终是一场空,早知今日何必当初呢?再说,你是你,薛夫人是薛夫人,你自比薛夫人,恐怕并不合适。”

    苏荣瞥一眼左仪,道:“我自有分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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