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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哟!这不是木千总吗?”卫子谚视线掠过木奕珩, 停留在林云暖面上, 他神『色』明显一变, 桃花眼微微眯起, 却掩不住刹那迸出的惊喜光华。

    木奕珩打量来人,侍从十几个,卫子谚唐逸身后还有许多眼熟的清客。如今卫子谚给卫国公拘得紧, 又申令不许他带坏旁的世家子侄,是以想寻个乐子,竟只有带几个不入流的角『色』,来这不入流的地方。

    听闻这排画舫里头, 最出众姑娘便是月眉, 平素雅洁的教坊女伎虽见过不少, 胜在市井僻处甚有野趣,一听说竟有人先拔头筹,堂堂卫世子如何能容?

    不想在此得见木奕珩娶回家中百般宝贝的那『妇』人,登时怒意全消,拿眼在她身上来回打量。

    卫子谚后院什么女人都有,大家闺秀的妻子, 小家碧玉的妾,艳丽乖巧的姬,妩媚多情的伎,独独少这一味, 冷淡韵致的『妇』人。

    且她还是木奕珩的妻!

    ……

    若因对方人多势众自己没有胜算, 就能哑忍自家女人给人觊觎, 那木奕珩也就不配做个男人了。

    他并不起身,把身侧『妇』人一搂,叫她坐在自己身上,把脸藏在他怀里。

    对方不是善类,林云暖知道讲道理是没用的,也不是顾及什么礼数脸面的时候。

    她乖巧地搂着他腰,听他冷笑道:“卫子谚,你怎么出来了?难不成你爹不在家,偷溜出来的?不怕你爹回头发现,又施家法,打得你屁股开花?”

    他这话是揶揄,也是实话,卫子谚还真就是趁国公不在家,自己偷溜出来的,可他在自己底下人面前,如何肯认?恼羞成怒道:“木奕珩,你倒还有心挤兑我,这种烟花地,你带自己女人前来,可是囊中羞涩,想拿她来估价?这好说啊,小爷近来正好这一口,你开个价儿,多少小爷都出得起,回头把她收到后院去,玩腻了,便叫她待客,总不至无用武之地。”

    卫子谚边说,便大咧咧地朝里走,在木奕珩对面坐了,自斟一杯水酒,捏在手里笑盈盈地望着木奕珩。

    木奕珩半眯眸子,嘴角挂着一抹意味不明的笑,卫子谚身后的清客见他怂得不敢吭声,也知己方是占上风的。一时都凑上来,准备帮卫子谚讥讽木奕珩夫『妇』。

    就见木奕珩突然一脚蹬出,“砰”地一声巨响猛力踹了桌子,稀里哗啦碗碟碰撞,满桌酒菜朝卫子谚倾来。

    卫子谚虽连忙跳开,仍给溅了一身汤水。

    他脸皮涨成紫『色』,指着木奕珩大骂:“你他娘敬酒不吃吃罚酒!”朝扈从们喝道:“愣着作甚,给老子教训他!”

    那画舫主人和一众船娘早吓得各自躲远了。卫子谚穿得华贵不凡,身边有唐逸这谪仙般的人物,有扈从无数,帮佣数人,一看就不是那等寻常角『色』,画舫主便是想劝一劝,也没那个资格和脸面。

    林云暖不由自主地收紧手臂,显是极为紧张。

    对方人多势众,若只木奕珩一个,怕还能觑空溜了,可他带着自己,自己就成了他的负累。

    木奕珩站起身来,迎上凶神恶煞的敌对方。

    他扯唇笑了下,把怀里女人轻轻推开些,朝卫子谚道:“罢了。”

    他慢条斯理端起林云暖的下巴,像是正给人团团围住的不是他,嗓音温和地道:“你去卫爷那边儿。”

    他轻轻摩挲她的面颊,说出的却是如此凉薄惊人的话。

    唐逸睁大了眼睛,不敢置信木奕珩竟下作到为求自保而舍了妻房。

    登时他满胸满眼的羞耻神『色』都化成了心疼和愤怒,“木奕珩你!”

    林云暖垂头,给木奕珩推出几寸远。

    她似乎擦了一把眼睛。慢吞吞地朝卫子谚的方向走。

    卫子谚扬声大笑,一把撕去脏污的外袍,抹了把脸,朝林云暖张开手臂:“乖觉!不愧是木九!就是嘛,一个女人罢了,何至伤了和气?”

    林云暖垂头不语,缓缓走到卫子谚跟前。

    剑拔弩张的气氛登时消融无踪,卫府扈从们收刀入鞘,退后几步。

    就见木奕珩嘴角的笑容猛地一凝,他纵身而起,一把捞住林云暖的腰,从卫子谚侧旁擦身而过。

    众人反应过来,卫子谚大骂:“木奕珩你这孬种,你他娘的逗老子玩儿?”

    木奕珩护着林云暖横冲直撞,抬头见到唐逸,不管不顾的将他撞歪,把林云暖推出画舫,不等她下船,爆喝一声:“去杏朴等我!”

    他闭合上那两扇敞开的大门,将身后追来的敌兵抵在门后。

    林云暖回头过去,见他依旧笑嘻嘻的,眉眼晶亮的目视她。

    船外头的月眉姑娘伸手搀了林云暖一把,林云暖再回头去,眼泪模糊了视线。

    木奕珩的身影,糅杂在团团旁的人影当中,他似乎倒下去,又挺身而起,石青『色』的银线云纹的衣裳在夜『色』下只是茫茫的一团。

    唯见刀剑的寒光,一道道划破黑暗。

    林云暖何尝不想扑过去,与他同进退,共存亡?可她知道,她清楚地知道,她若在场,只会成为拖累。

    她咬一咬牙,没往杏朴的方向去,而是去了最近的城楼。

    一路疾走,一路抹去眼角水光。这个关头,不是伤感的时候。

    身后马蹄声响,唐逸追了上来。

    林云暖听见熟悉的男音:“暖暖,我送你回去!”

    林云暖给他拦住,恼得瞧也不想瞧他:“唐逸,好狗不挡道!”

    唐逸面『色』一红,又一白,他跃下马,一把扯住她的手臂。

    “暖暖,他适才,将你推出去做饵!便是这样,你也无所谓么?”

    若换做他,如何舍得?便是自己受再多苦楚,也不可能叫自己的女人身陷险境。从前他尚肯牺牲『性』命替钟晴顶罪,更遑论对象是林云暖?

    “唐四爷!”林云暖不挣扎了,她冷笑一声,望住他,“适才那种情形,若非他机智,我能逃得出么?他以我做饵?你懂什么?”他们夫妻二人之间自有默契,便是木奕珩把她推出去,塞到卫子谚手里,嘴里轻贱她只是个不值一提的女人,她也不会,当真傻到相信这是木奕珩的真心。

    一如不论她在木家得罪谁、处置谁,木奕珩从不过问,更不可能为此质疑她半分。

    唐逸没忽视她眸中一闪而过的轻视。

    他的确是羞恼的。

    他出入威武侯的府邸,又非他手底下的兵,谁猜不出他的身份?木奕珩知晓了,还不在她面前大大抹黑于他?

    其实唐逸着实没脸见人。尤其是见林云暖。可这会子已经见着了她,心里边那无边无际的汹涌狂『潮』就再也按捺不住。

    “暖暖!”他双手按在她肩上,“我放你走,不是为了让你过这样的日子!卫世子与木奕珩有不共戴天的仇恨,他又对你……有非分的念头,无论出于什么理由,他都不可能放过你的。而木奕珩,他没能力护你……”

    他没说完,给林云暖挥手打断,她后退两步,轻蔑地望着他:“他没能力护我,难不成你有么?我以为上次已经与唐四爷您说清楚,看来您仍未明白,你我已经和离,婚嫁各不相干,请您不要一再横『插』到我的生活中来,指摘我与我的丈夫!请您让开!”

    她哪里有时间与他纠缠,木奕珩危在旦夕,一人面对那么多个凶神恶煞的打手,一分一秒都那么珍贵。

    唐逸扯住她不放,额上青筋暴起:“暖暖!我知你对我已无情意,可你永远是我最爱的女人,我不能眼睁睁瞧你跳进火坑!你知不知道,那卫子谚自打见着你那幅画儿,便已神魂颠倒,日夜惦念,如今他知道那画中人便是你,如何能放过你?他自有一万种法子将你弄到手,百般折辱,一来慰藉自己长久来的魂牵梦萦,二来用你来伤害木奕珩的颜面。你当他真做不出,将你送出去陪客的事来?你便是木家媳『妇』儿又如何?待你污了身子,难不成木家还肯要你?木奕珩还能当你是个宝么?”

    林云暖嗤笑一声,神『色』是无比的轻蔑。

    “那幅画,不正是唐四爷您的杰作么?木奕珩缘何要非我不可,姓卫的如何知道我这号人物存在,难道不正拜唐四爷您所赐?将绘有您前妻的画儿传给全世界的男人瞧,不正是您所好?”

    唐逸猛地摇头:“不是,不是这样!画是木奕珩强行夺去,我是不得已!卫子谚之所以会瞧见,也是木奕珩为巴结他,而转赠与他的!暖暖,你该恨的人不是我,是木奕珩啊!是那个你为了他,愿意背负污名,狠心与我和离,弃我们七年情分于不顾的那个木奕珩啊!”

    林云暖身子僵了一瞬。

    兜头袭来的痛楚,犹如一个响亮的耳光,拍在她脸上。

    是木奕珩……是木奕珩?

    可是……

    唐逸试探伸出手去,想要环抱住她单薄的双肩,用柔情温和的音『色』劝道:“暖暖,我依旧想着你,你走后,我才知道,我是离不开你的!我顺从卫子谚的招揽,来到京城。我在京城毁尽名声,却不肯离去。是为了你!”

    她抬眼,嘴角噙起一抹苦笑。似乎为他的话而动容。

    “只要你愿意回到我身边,我做什么都行。暖暖!我可以不介意你和木奕珩有过一段,不在乎你是不是和他生过孩子,我不嫌你,我心里想你念你,爱你重你,暖暖……”

    林云暖面对他,勾起唇角笑了一下。

    那笑容若昙花惊绽,美得勾人心魂。

    “唐逸啊……”

    “谢谢你不嫌我啊。”

    “可是我,真不需要你如此宽宏大量呢。”

    “瞧在从前我出钱出力的供你这风流才子在外潇洒了那么多年,求求你,咱们绿水青山,永别见了!”

    她转身离去,一瞬间,苦涩蔓延嘴角。

    是木奕珩?是木奕珩送出那画给旁人?

    怎么会,怎么会?

    ……

    林云暖重新回到画舫泊船处,一场架已经打完。

    她身后几个城防营卫,上前恭敬地与木奕珩施礼。

    亏得他们没把那『妇』人驱走,依言跟着来了,虽只来了两个,总算尽了心意,叫木千总没机会对付他们南营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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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林云暖一颗心脏一路狂跳,就在远远瞥见船头趾高气昂指挥众人下水捞人的木奕珩时,一口气提不上来,腿一软倒在堤上。

    他没事……

    只左颊挂彩,身上衣裳勾破几块,带了轻伤。

    乍见她带着城防营的人过来,他愣了愣,笑嘻嘻地过来,把她上下打量一遍,“好险,几乎给人揍成猪头。你这傻瓜,还去搬救兵了?你男人从小打架,不至叫自己吃亏。”

    这话没说完,就听侧旁一个低沉的声音喝道:“奕珩!”

    木奕珩咧咧嘴,缩了缩脖子。

    “姐夫!人已经捞上来了,我能走了吧?”

    船上,卫子谚浑身湿透,整个人呈昏『迷』状态,脸上一块块伤,瞧之十分惊人。

    成威生得虽不甚高大壮硕,胜在为官日久,板起脸来,也能叫人胆寒。

    他瞥了林云暖一眼。思及自家小舅子这位妻子的“名声”,不由脸『色』更沉。

    斥道:“你们可真会胡闹!这回虽是卫子谚带人先动手,若非你们胡『乱』溜出来,在这种腌臜之地胡闹,又怎会与他撞见?为『妇』的不遵『妇』德,为夫的不见夫威,就不怕给木家抹黑,给你们爹娘丢脸?”

    一句话,把林云暖也骂进去了。

    木奕珩不乐意了:“姐夫骂我就是,她又没做错什么。是了,这回是姐夫恰好在附近,出面帮了我。可卫子谚挑衅在先,我揍他那是他自找的。”

    成威还想再说什么,听船上惊喜的呼声“世子爷醒了!”

    成威一撩袍子,踏船而上,“子谚你怎样?奕珩此番胡闹,我已训斥过他了,你无碍吧?”

    卫子谚嘴唇一翻,刚想说话,却只发出一阵嘶声。嘴角一道大口子,给木奕珩拳头揍开花的。侍卫团团围着那小子痛殴,那小子只抱头闪躲,没注意到他何时觑空,揪住自己的领子就是一顿老拳。等侍卫们冲上,自己就给他抱着跃进水里。木奕珩这人有点不好,打人专打脸。

    如今卫子谚身上湿成了落汤鸡,木奕珩却是一点事儿都没有,不过袍角和靴子湿了,下坠时攀在船沿上,还一脚把他蹬远。

    成威就在这时候出现,木奕珩毫发无损,卫子谚却吃了许多暗亏。

    卫子谚如何忍得下这口气,醒来一瞧那张欠揍的脸,恨不得扑上来将木奕珩撕了。

    成威按住他劝:“子谚,奕珩年幼不知事,你放他一马,就当给成某个面子……”

    卫子谚下意识就骂:“你面子值几个钱?你他妈算什么玩意?”

    成威脸『色』一沉,没想到卫子谚混账起来如此六亲不认。

    正僵持间,前头官兵涌来,占了堤岸旁的街道。

    轿帘掀起,卫国公从内步出。

    他视线掠过众人。

    成威连忙上前抱拳鞠躬:“国公爷!”

    卫国公点点头,朝身后亲卫一摆手,卫子谚脸『色』苍白地给人抬起来,扭住胳膊,塞到轿子里去。

    适才张扬跋扈,敢公然命人围殴木奕珩的人,在卫国公面前有如一只被吓破胆的老鼠,自己给人打成这样,竟不敢在父亲面前喊一句委屈,替自己辩上一句。

    卫国公点点头,那顶抬着卫子谚的轿子很快就消失在众人面前。

    卫国公与成威寒暄几句,问候了成老太爷,须臾转过脸,略略望一眼林云暖,接着 将视线落在木奕珩身上,盯着他脸颊上面的一处伤道:“奕珩,你随我来。”

    林云暖下意识地抱住木奕珩的手臂。

    卫子谚不是好人,这卫国公是他父亲,林云暖不放心木奕珩与他独处。

    卫国公视线看过来,落在她勾住他臂膀的那对素白的手上,微微蹙了蹙眉。

    这表情变换极快,几乎不『露』行迹。

    却给木奕珩瞧见了,嘴里嗤地笑了一声。

    “国公爷传见,属下怎敢抗命?不过我这『妇』人离不得我,国公有话说,我需得带她一道。国公爷若介意,那便不说罢。恕属下无礼,先行告辞。”

    成威几乎想跳上去指着木奕珩的鼻子骂“蠢货”,卫国公是什么人?木奕珩几次三番开罪卫子谚,卫国公已是极隐忍了,低声下气愿意和他好好谈一谈,他竟还敢摆起谱来了?

    木奕珩将林云暖手握住,果真举步就走。

    卫国公无奈一叹:“罢了,你二人同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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