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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木奕珩边走边回想方才那“红杏”的风姿神态,美则美矣,妆扮却有些老成,脸蛋飞红之际,那一对眼波盈盈如湖縠,手帕掩映住的嘴唇,也不知会发出何等娇媚之声,竟把唐逸、林熠哲这些城中数一数二的名人『迷』得昏头转向,可见手段高明。

    行过月门,正见银杏树旁苏六爷与小厮吩咐:“……她身孕不足三月,诸事需得小心,你着婆子去寻她身边的小月,着她看顾仔细些,莫过度饮酒,另要小心推撞……她这人最是粗心,不提醒便不知轻重,吩咐小月必要贴身跟随……”

    说到这里,苏六爷正巧抬头,“奕珩,你怎么在这?适才投壶赢了唐四,当真去拿彩头了?”

    木奕珩答非所问,面『色』有些古怪:“你方才说,谁有身孕了?”

    这话问的极是无礼,苏六爷不以为忤,知他年轻莽撞,又是被家里宠坏了的,温和笑道:“是内子,本来不该带她参宴,给主人家添麻烦的,奈何她一心想瞧瞧人家的胖娃娃,非闹着跟来,我只得费心嘱咐几句。”

    像有无数爆竹同时在心里爆开,噼里啪啦炸得木奕珩久久无法平静。他同情地望着苏六:“六哥你……好会疼人……”

    失敬失敬!竟是在下小爷我输了!他心里暗暗呐喊,这些人真会玩儿!出墙,有孕,私会!这会不会太刺激了些?感觉自己撞上了个天大的秘事。要不要好心提醒苏六一句?——你心心念念惦记的怀孕妻子,此刻正在不远处的书房里,和你那知心好友唐逸幽会呢!

    ………………

    很快就到了抓周仪式,正厅中男客女眷用十六扇雕花百花争艳屏风隔成内外两个天地,子进由『奶』娘抱放在厅心铺就的红绒毯上,先是抓了一只笔,惹得内外齐赞“这孩子将来必定枕典席文,三元及第。”又『摸』了一柄宝剑,便有赞道;“戍疆卫土,将帅之才”……

    姑娘们活泼好动,挤在屏风前头瞧小儿在各件物品前胡抓『乱』爬,唐家二小姐唐娟正瞧得眉开眼笑,冷不防被人从旁推了一把,几乎跌到屏风外头去,气恼回头,却见她表姐胡若雪朝她挤眉弄眼。顺着胡若雪手指的方向瞧去,唐娟蓦地把脸一红,转头绕到厅后柱旁。胡若雪笑嘻嘻地跟上前,“怎样,适才瞧见了什么?”

    胡若雪捂嘴低笑:“没瞧见你忸怩什么?”又道:“自打那位来了云州,听说宏光寺的山门都快被挤垮了,你可知是何原因?”

    唐娟抿唇不语,却从目光中透出期许,胡若雪笑道:“自然是为着求亲,可知,如今城中半数人家都高高踮起脚来,用尽心思想要这位爷为之一顾。”

    胡若雪见她脸蛋绯红一片,忍不住捏了一把:“我可听大表嫂说了,唐家已寻中人去打听这位的『性』情人品,你猜这又是为何?”

    唐娟羞得不行,转头回身就走,“人家不与你说了,尽是胡言『乱』语,这种话岂是姑娘说得的?瞧我不告诉小舅母,叫她狠狠训你!”

    胡若雪咯咯直笑:“你只管去告状好了,我也要向姑母告状,说你偷瞧那位,还芳心暗许,情愫偷生……”

    唐娟恼得去追打她,胡若雪嘻嘻笑着,绕柱与她追戏,不妨胡太太突然立在背后,面容薄有怒『色』,唐娟吓得登时退缩二步,立在那头不敢再闹。胡若雪背对胡太太呲牙咧嘴,尚不知危险已至,口里无遮无拦地道:“我可听人说了,那位家财万贯,是有名的大户出身,其族中光是四品以上的官员就有六个,若下到咱们云州地界,连知府大人都要让座叩头,将来他若入仕,你便是正经官家太太……”

    唐娟目光惊惧,张口结舌不知怎生提醒她莫再胡说才好,胡太太已气得倒仰,顾不上周围诸多外客,拎住胡若雪耳朵便往外拖。

    胡若雪唬了一跳,左耳剧痛,嚷叫不已,数名太太惊闻,纷纷回头来瞧。胡若雪被母亲提至廊下,寻个背人之处便罚她跪下,胡若雪知道坏了事,自己向来口无遮拦,在家没少被母亲责骂,这回犯忌提及外男,母亲定不会轻易放过,“扑通”一声跪下,眼泪鼻涕一齐涌出,讨饶道:“娘,我不敢了!”

    唐娟放心不下,忐忑地跟了来,声音如笼了一层糊窗纸,又低又涩:“舅母,表姐与我开玩笑,没旁人听见,您饶她吧。”

    胡太太头疼不已,气得太阳『穴』突突『乱』跳,她指着胡若雪道:“小小年纪就敢说些不三不四的话来,将来定因口舌犯戒受辱。今儿屋里那么多的『奶』『奶』太太,瞧见她这副轻浮样儿,将来谁敢娶……”意识到唐娟亦是未出阁的女儿家,这话不好再说,胡太太截住话头,扬手甩给胡若雪一个雷声大雨点小的耳刮子,指着她道:“你自己不好便罢了,还要带坏你妹子,今天我定不能随意饶过。”

    唐娟为难不已,瞧表姐哭的可怜,舅母气得不轻,自己左右难顾,亦急的快要落泪,这时瞥见自家大嫂由远及近,犹如有了主心骨、定心丸,一把拖住孟氏手臂:“嫂子,表姐与我玩闹,惹舅母生气,正要罚她呢,你快帮忙劝劝。”

    孟氏正是为着这事而来,适才胡若雪呼痛嚷叫惊了不少宾客,她如何能不来瞧?孟氏便含笑劝道:“小姐妹玩笑几句无甚紧要,舅母生再大的气,也不好在人前落了表妹的脸面,瞧一会儿大伙儿从里头出来,撞见表妹跪在这儿,表妹还要不要做人?还不赶紧给你娘磕个头说句软话?”

    后头这句自是对着胡若雪说的,胡若雪连忙哭道:“娘,是我错了,我再不敢了,您别生气,气坏了身子,便是不孝女的罪过了。”

    胡太太勉强压下怒气,也不理她,起身接住孟氏来相扶的手,一面随她往厅里去,一面忍泪抱怨:“这丫头被她爹给宠坏了,姑娘家家,这样跳脱任『性』,我再不约束,看将来谁瞧得上她?如今年已十五,上门求娶的尽是一些寻常人家,高门大户根本瞧不上她这德行……”

    见二人越走越远,唐娟连忙将表姐搀起来,替她拂去裙角的浮灰:“表姐,再莫说这些话了……”想到胡若雪素来与她亲厚,不由心中又是一软,便也说出真心话来,“——咱们女儿家哪有什么自由可言?别说婚事全凭家里主持,便是说句顽话,也得瞧人家许不许。”

    胡若雪擦去眼泪,嘿嘿一笑,竟是满不在乎:“这有什么?娘要打我,我就大哭特哭,装尽可怜。想说什么我还是照说不误,——好表妹,那木公子面若冠玉,人品风流,我瞧比四表哥还挺拔俊俏,你若不好生抓住机会,万一被人捷足先登可就不美了,我看不如待会……”

    唐娟对其变脸之迅目瞪口呆,又听她一番耳语,登时俏脸飞红,错愕无语。——表姐也太胆大妄为了!私相授受,在唐家,那是要家法治罪的!

    抓周仪式结束,在一派和乐热闹的气氛中开始宴席,元氏凑到林云暖身边,小声道:“嫂子适才何处去了?遗我一人在那,被好生捉弄一番,这会儿还脸颊发烫,恨不能寻个地洞钻去。”

    林云暖与她把臂步到屏风边上,从袖中『摸』出一柄小小的金雕如意,塞在她手里,“适才四爷有事寻我,我便出去一阵,这柄如意是我出阁时娘家姐姐送的,我瞧着还算精巧,也没有再比它更能代表我的心了,妹妹如今有喜,愿你如意顺遂、平平安安。”

    元氏推却不过,只得收了,转头交给婢女,挽住林云暖的手腕:“我远嫁而来,人生地不熟,得识四嫂,最是投缘不过。今日过府赴宴,本想瞒住孕事,免添主人不便,谁知竟被我家二嫂当众揭『露』,我心里过意不去,还请姐姐替我向唐老太太和唐大嫂子致歉……”

    林云暖想到今后,若是与唐逸当真和离而去,自己成了寡居之人,不知还有否机会与这位憨直和善的小『妇』人有相聚机会,略一沉『吟』,咬了咬牙,盯住她双眼道:“妹妹为人纯善,惯无防人之心,虽疏不间亲,我有句话,却不得不提醒妹妹一句,你那位二嫂今日之举,怕是……别有用心……,你今后端小心仔细着些,莫着了旁人的道……”

    这话说得已极直白,元氏却含糊不明,怔道:“嫂子这是什么话,我却不懂,二嫂她待我素来亲热,会有什么叵测心思?”

    未及问完,前头来人唤林云暖去招呼宾客吃酒,林云暖只得去了。元氏心里沉沉想着今日种种昔日重重,总觉得不甚明白。

    座上诸人推杯换盏,作为主人家的孟氏要顾着幼子,高氏要招呼长辈们那桌,各府『奶』『奶』们便拿住林云暖,你灌一杯我劝一碗,哄得她吃了许多杯酒,林云暖酒力不佳,渐渐上头,昏沉不已,连连讨饶,待总算觑空躲出来,见乌云重重,天光尽蔽,竟是快要落雨。林云暖怕又被捉回去陪酒,绕着回廊寻了僻静处歇息,晚霞素知她量浅,体贴道:“我去给『奶』『奶』倒杯浓茶过来。”

    林云暖『揉』按两鬓,垂头靠在阑干之上,隐约听得步声渐近,展手伸出:“拿来了?”

    木奕珩望住身前伸来的素手,没来由一阵心悸。那纤纤白白十根指头,指尖染了淡粉的凤仙花汁,指甲修得整整齐齐,手背泛着柔光,腕上嵌了一对松松的深碧『色』镯子,——木奕珩突然有种自己正在被那“红杏”勾、搭的错觉。

    “胡闹!”

    一声呵斥,惊得林云暖几乎跳将起来。她猛地直起身子,惊得一身冷汗。来人不是晚霞,是数名男子!

    “『奶』『奶』!”晚霞从另一头过来,见自家主子身畔立着三五个人,为首正是自家大爷唐健,正怒目相视。

    林云暖醉染桃腮,两颊粉红,鬓发微『乱』,一缕青丝没规矩地垂在耳畔,手里帕子拧成一股,来不及展开遮住面容,慌忙略略屈膝:“大……”

    那“伯”字尚未出口,就被唐健挥手止住,阴阴令道:“让开。”

    林云暖只得敛眉低首退避在旁,唐健引着几位宾客从她侧旁而过,其中一人回过头来,正是书房外巧遇那位青年男子,但见他若有所思,眸光落在她手上,林云暖只觉那目光直烈而复杂,登时有如针刺,惹得她连忙抬手查看,见并无异状,方放下心来。晚霞迎上:“『奶』『奶』,适才大伯瞧着十分生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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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林云暖头疼道:“管他呢,这处通往内院,本就不应引男客前来,我又不曾预知他的心思,倒要怪我不成?”

    至宴罢,马马虎虎送客而去,林云暖再不能坚持,匆匆与孟氏回告一声,便直奔回挽香苑去。她不善酒,每每最怕就是这种场合,往常有孟氏、高氏顶着,自己还能逃过,何曾如今日般饮这许多?腹中翻腾不定,欲呕又呕不出,灌了七八碗浓茶下去,依旧昏昏沉沉。晚霞早早铺床,劝她:“『奶』『奶』何不早些睡下?”

    不知过了多久,只觉身侧挤来一具滚热的躯体,熟悉的男声轻轻唤着她的小名,“暖儿,暖儿。”一声一声,缠绵悱恻。

    她亦滚烫如火,酒意早击昏了头脑,什么事都想不出,眼睛沉得睁不开,想翻个身的力气都没。

    晨起,林云暖拥被对着一床凌『乱』发呆。

    为什么是这样?她怎么能这样?分明下定心思要走,为何又与唐逸那厮这般?

    前头所有的行为岂不都变成了变相的撒娇闹事?书房里他将银票撕碎丢在她脸上,对她极尽侮辱之能事,他怎能转眼就趁她酒醉,毫无廉耻的爬到她床上来?

    却不容林云暖再想下去,晚霞惴惴进来,低声道:“二小姐撞了柱子。”

    林云暖惊呼:“怎会如此?人现在如何?”

    “头上碗大块乌青,好在表小姐在旁拉了一把。”

    “我去看看。”林云暖匆忙下床。

    晚霞犹豫道:“『奶』『奶』别急去,这事……不如躲一躲。”见林云暖疑『惑』望她,抿唇道:“今儿一早二小姐昨儿戴的一只耳坠子被人送回府来,约莫是,二小姐做下了丑事……”

    那个规行矩步、怯懦胆小的唐娟会与外男私相授受,信物还被无情返送回来

    屋屋内二人正犹豫着,高氏人已来到院前,林云暖匆忙梳洗出来,高氏在屋内坐立不安,一把扯住她:“快些,听说郎中已来瞧过,那屋里头哭声一片,若是不好了,你我身为嫂子,却是最迟来,未免说不过去。”

    林云暖此时同样心『乱』如麻,一方面不想理会唐家诸事,一方面却在感情上面犹对这一家人有所牵挂,她和唐逸感情出现问题,却与唐娟毫无干系,于情于理都应该过去关心一下,何况,那是一条人命!

    用最快的速度梳好头发,只用一根镀银簪子别住,与高氏把臂行到上房,远远听见一片哭声,二人对视一眼,表情均有些沉重。

    唐娟人躺在唐老太太屋后的暖阁里头,被重重幔帐遮住,瞧不真切。老太太倚在炕上,满面泪痕,孟氏垂头肃目立在下头,地上跪了一排小丫头。林云暖甫一走入,就有一只烛台“咣”地落地,几乎砸在她脚背上。

    二人大气儿都不敢出,规规矩矩远远行了礼。胡太太也在,无精打采地坐在炕对面,身侧站着哭红了眼的胡若雪。

    孟氏朝二人打了个眼『色』,示意不要进来,吩咐身侧侍婢翠柳过来递话,声音细如蚊呐:“大『奶』『奶』说,老太太正伤心,这回气得不轻,又事关胡家太太和小姐,不好太多人在场,先请两位『奶』『奶』回去,待老太太平复下来再来。”

    话一出口高氏便已不悦,走出帘外,高氏便低声抱怨:“这是什么意思?我们好心过来瞧小姑子,却被当成外人撵了出来?只有她孟娴雅是唐家媳『妇』儿,我们都不是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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