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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夜,死寂一般的黑。

    无星无月,散落着的百十只毡帐连同沙草交杂的苦漠,一并沉在天地一色的阴影中,只有零星几点营火,在这荒原上闪烁。

    他默默地蜷缩在火堆旁,无枕无席。他的脸被照得通红,身上残破的黑色铠甲也晕染了光泽。

    他叫什么名字,连他自己也不知道,仿佛他本来便不属于这个世界。

    他身边的帐篷里钻出一人,内着锦衣,披了一袭皮袄,迎着寒风出来解手。那人回来时恰见他卧在火旁,冷冷笑了声,“哟,这不是……营里的大勇士嘛!怎么,连顶帐篷都没得住?”

    他却不理会。

    “你啊你,现在却这么硬骨头了?要是你能杀几个草匪流寇,也不至于如此……”那人见他没反应,怕是已经冻僵了,又讥笑几声,转身回了暖帐,“谁叫你连刀都抓不稳呢?懦夫,孬种!你还是在外边自个儿凉快吧!”

    “咚!咚咚!”一阵冗长杂乱的踏地声暗中涌动,惊得他霎时坐起,那声音却突然消失了。他赶紧伏地屏息细听,那震响立时席卷而来。他扬声对帐篷里喊道:“提辖,有情况!”

    不料那人反而呵斥他:“休要胡言!这夜深人静的,那有甚么动静?!”

    原本军士驻扎在外,夜间常枕牛皮所制的空囊,便可听方圆几里之响动;奈何天寒地冻,军士皆换厚重绒革枕卧,有甚者更覆几层厚毡在地,无怪乎未能察觉。

    他不敢再说,只摸黑踱出营地,倚着空临时望台的柱子观望。

    “哇啊!”他跌翻在地,眼睛却直勾勾地死盯着远处:墨色的夜海中,一线白浪不住地闪动,连接着蔓延开去,似是无边潮水滚滚而来,即将吞没这片营地。

    他在砂石地上挣扎几下爬起,头也不回地跑回火堆旁,喘着短气扯了一嗓子:“提……提辖!真的、真的大事不好了!”

    只听帐篷里骂了一句:“三更半夜的,你这狗犊子……”话音未落便已探出一个脑袋,提辖也见远处的白光,不禁一呆,半晌才吼了一声:“敌袭!!”

    这突然一声像是霹雳,把他吓得哆嗦,差些摔倒在火里。提辖惊怒着推了他一把,急冲冲往外窜。只留下他呆呆地坐在火堆旁,听着出帐声、鸣金声、刀剑翻侧声络绎不绝,已而又听见惨叫声、溅血声、马蹄踏地声,乱作一团。

    他吓得不知所措,见四下火光冲天,本能地爬起来没命地乱窜,下意识跳进了一个浅沙坑里,直直地躺了下去。

    周围逐渐安静,他努力按捺住扑腾腾的心跳,悄悄把黑灰的土石往自己身上盖了盖,希望因自己一身黑甲在夜色中不被发现。

    突然,听得不知谁嘶哑着长啸一声,他几乎浑身一个激灵,但还是勉强忍住了。他敢打赌,这下叫声绝对不是营里军士的。

    撼地的响声远去,好久他才扒开土石,谨慎地探头张望。

    四周的凌乱惨状,不过是碎肉残躯,他已不忍目睹了。目光移向远处,见一行闪动的白线,原来尽是刀光。

    他慢慢支起身来,双眼空洞,只是低头有一眼无一眼地扫视地面,深一脚浅一脚地走在沙土上。

    不知走了多久,他抬头,见曙光已启;再低头看时,本来应该破败倾倒的营帐和望台正完好地立在他面前!他定睛一看,见帐篷却不是军营的,营门处守着的却是披着外翻兽皮的异族汉子,惊得他失声大喊:“啊呀!”

    那守门的异族士兵立刻望向他之所在,却不见一丝踪影,正觉得蹊跷,思索片刻,觉得还是看看为好,于是摸出腰间弯刀,小心地走过来。

    他伏地趴着,尽量不进入似明未明的曙光中,凝神屏息,心中暗叫不好。敢情他顺着一路行痕误入了敌营,此时若被那异族人擒住,只怕是十死无生。却听那脚步声已然逼近,他身子不禁软了半截。

    顷刻,他眯起双眼观察,发觉那士兵正在他身侧,拎着刀四处观望,想必心中疑惑萦锁。他心想,若然早晚都是死,何不跟这崽子拼个死活呢?一不做二不休,他硬起全身,猛然抓住那士兵的脚踝,翻身滚拖!

    “咿呀啊!”那士兵怪叫着摔倒在地,握刀的手已被死死压住,这才发现身边的入侵者,士兵惊怒着张口呼救。

    他才把士兵拖倒,慌忙一下坐在那士兵的手上,见士兵欲喊叫,也是惊愕非常,连忙捧了一大把砂石草土拍在士兵的脸上,又赶紧垫上了另一只手,死命地按着,丝毫不肯松懈。

    那士兵瞪着他,眼眶欲裂,手脚不住地乱拍乱舞,打得他身上脸上青紫交加,他也丝毫不放松。少顷,士兵才渐渐蔫了下去。

    他见士兵眼皮还略有跳动,狠心下来,夺过那寒风中已经有些僵硬的手里的刀,没命地乱搠一通,那士兵被直剁得不成人形。

    太可怕了。

    他仍然记着,那几乎迸溅出火花的绝望眼神。他不停地喘着粗气,仿佛被堵住口鼻的是他自己,连手里的刀也微微颤抖。

    “呜哇咿呀啊啊!”几声怪吼传来,他赶紧俯身,见营门赶来一队异族士兵,真不料这些动静竟引来如此多人。他们看着依稀狼藉,慢慢摸索了过来,每一把刀,都被紧紧抓在手中。

    他闭上眼,回想往事,回想着山青水秀的故乡,乡里那简陋而宽敞的茅草屋,邻里饲鸡犬的大娘,村口牧山羊的老汉,还有家门前随意铺洒的卵石小径,直通徊游着鱼虾的清溪……

    一步。

    他想起,深秋夜雨时自己染上伤寒,喝着阿叔的汤药熬过去;想起,在落满金黄的时候上山砍柴,被枯枝堆里的小蛇咬伤……

    又一步。

    他叹息,自己新婚未久,却撞见一队披甲的兵马,糊里糊涂地被抓着跟去,东奔西跑,干戈不止,而他却连杀鸡的胆子都没有,更别提杀人了……

    这一步,却没有迈出。

    只听远处一声狼啸一般的叫声炸响,这一队异族士兵愣了愣,便不顾一切地朝声音的方向冲过去。

    他坐起来,木然望向那边。理智告诉他,应该赶紧逃走,但他拾起那把弯刀,别在腰间,鬼使神差地也走向那边。

    他悄悄潜伏着,往军营深处摸去,听前方似乎有打斗声,于是绕着帐篷,欲探头望去。

    突然,一只似球的物件骨碌碌地从他脚边滚过,他低头回望,几乎惊叫起来:脚边赫然是一颗披发怒眼的异族人头颅!

    头颅上两颗眼珠似乎还在恶狠狠地盯着他,他转过头,浑身发热。

    此地不宜久留!

    他捂住自己的嘴,腿还没迈开,腰间的刀忽然一松,哐当一声砸在冻硬的地上。

    只觉一阵狂风席卷而来,他下意识抬起手臂挡在面前,大叫一声:“饶命!”

    风暴止散,一切重归宁静。

    他放下手,微微睁眼,一分寒光正对着自己眉心。

    借着清冷平滑的刀面,他看见自己的双眼,一张一翕。

    身前的帐篷不知何时已断作两截,塌倒在地。他手臂上的护甲已然碎裂,衬里的白袍也破开一道完整的豁口。

    天大亮,映射着他面前的影子,朦胧不清,只有两点染血的目光,深深印在他的眼中,他的心上。

    ……

    他终于还是回了家乡,只裹了身破布衣裳。

    家里破败的茅屋全部塌覆,茅草与新生的荆丛长到了一起。村子里空落落的,没有半个活物的影子。

    他坐在一堆碎石上,无言望着溪水干涸剩下的河床。

    走到附近的县城打探打探消息,见也是人烟稀少,勉强听说到,很久前一场瘟灾扫荡了这几百里方圆,之后又卷过一次巨洪……

    他走出县城,站在山麓下平静的河水边上,看着明镜上轻轻飘浮的青萍,看着它们不停的流转,却毫无可安身落地之处……

    扑通。

    不知是河水坠入他的眼眶,还是他的心跌进了眼泪。

    “喂,醒醒,你醒醒!”

    他只觉自己的脸被火辣辣地抽了几下,猛一激灵,起身一口浊水喷出。

    “你你你……”

    他才看清眼前被喷了一脸污水的男人,这人筋肉横生、遒劲有力,正激动地揪着他的破布短衣,欲破口大骂,却被他伸手打断话语,“这是哪里?”他伸手指着一里地外高耸的城墙问道。

    那人脸上怒意未消,却添上一分骄傲的神色,横着大拇指对着那边,摇头晃脑地说道:“这可是咱国的都城,里边衣锦玉食,富得流油,外人只知是美人遍地走,王侯多如狗,黄金如土块,璧玉像石头!”

    未待那人说完,他已经跳起来往城的方向径直奔去。

    那人被吓了一跳,一抹脸上仍是脏水,气急败坏地追上去,“你个小崽子的帐还没算呢!站住!喂,给我站住!”

    他甩开那人,跑到城下却停住了脚步。

    “该死……居然有卫兵……”他扯了扯自己身上的几条破布,想起在军营里穿的白袍子,“要是能有件像样的衣服就好了,现在这样子怎生进得去?”

    他打量城门的情况,近十个卫兵在城门护城河外和城桥上。城墙上还有几排提弓的卫兵,下面则各个持长枪,盘问行人的却佩刀,紧靴轻甲,一副统领模样。

    他注意到前方一行载着几板大麻袋的车,像是运着货物。他灵机一动,趁无人注意时绕到车后,钻进麻袋堆里。他饿瘦了骨头,几乎没花什么力气就挤进去了。

    板车开始走起来,推车拉车的几个人叫嚷起来,“怎么这车,好像重了些?”“好像是啊……”“瞎说什么呢,肯定是你几个饿的没力气咯!”“你……”

    他勉强稳定心神,屏息忍着。

    “站住!”“站住!”两声大喝一远一近几乎同时响起。他不禁惊的捂住口鼻,心砰砰跳个不停。

    那叫停车队准备检查的卫兵,奇怪地看着那急匆匆跑过来大喊大叫的人,却见他四下扫视,一脸愁苦带怒,只抹把脸骂骂咧咧地走了。卫兵懒得理会他,抓着车队为首一人问道,“你这一车运的甚么?!”

    那人恭敬的答道,“回大人,小人是卖豆的,这几车麻袋里装的都是毛豆。”卫兵上下瞟他一眼,随意地走到一辆板车旁,腰间长刀铮然出鞘。

    他在麻袋堆中听得一清二楚,熟悉的拔刀声一起,他的心也骤停了一瞬。

    卫兵往麻袋堆上乱捅了几刀,见掉出来的果然都是毛豆,这才放行。他平复心神,却差点晕过去:那几刀不少是擦着他的身体过去的,甚至是贴着他的脖颈刺去。冰凉的刀身就那样滑溜溜的穿过,而他一动都不敢动。

    几辆车一路运到窖子里。

    他扒开麻袋往外望,见只有一人在窖中清点数目。待那人走近时,忽然伸出一只瘦手,按住那人的头直直地敲在车板上,便立刻不省人事了。

    他换上那人的干净布衣。出了窖子,只一头往外边扎去。点伙计惊呆了,这身打扮的不正是点算的伙计吗,他冲出去做甚?

    ……

    他空空的肚子终于能填些河水之外的东西了。

    这几天来他抢过好几家的包子,店主才见他一溜烟窜进人群就不见了,反应过来气得直跺脚。他总吃得满嘴流油。怕被抓得,就半夜里摸到富人家的瓦上,吊了绳索下去瞎摸些财物,便不至于饿着。

    他自觉这种日子也舒坦,想着都城里的乞丐也过得比山野间的富人更奢侈些。

    趁着夜色正浓,他从巷子里摸黑出来,低着脑袋,靠着街边走去。

    都城近水,天稍寒则霜雾重。他看不清路,不顾深浅地走着,希望能找些东西充饥。

    “轰隆隆隆……”一阵雷鸣声从远处射来,在他身前炸响。他才抬头,见两只高高扬起的铁块向他当头砸下!

    “砰!”他下意识迈步一闪,脚下却突然一滑,重重地摔在地上,与那落下的铁块齐响。

    他扶着沾泥的石板爬起,才明白是一辆马车朝他冲来,奔到跟前才发现他,停步不及,缰绳扯紧得那马匹扬起蹄铁,侧翻在地。他又看看那车上的纹饰,知道是显赫人家的车,遂不顾驱车人破口大骂,低头拉扯着自己的裹身破布走着。

    “慢!”那车上爬出一个人,抖一抖丝衣裳,冲着他的背影冷冷地说。

    他仍作不闻,只是自走自路。

    “哼,好一个蓬头垢面的市井小民,双腿尚全,却不知走自己该走的路!歪眉斜眼,破衣乱发,里外一番不知廉耻的模样!”那人伸着手指胡点海骂,口若悬河。

    他停下脚步,回过头来默默注视着那人。

    “心中无责,手中无任,窄肩吊儿郎当得不知能担得几根毛草!怕强惧壮,骨气全无,真活该你还没穷死、没摔死!你这瞎了眼的断头鬼,猪脑子残废了的丧家犬!”

    他不再忍耐,几步冲上去砸下一堆乱拳。

    无数拳头落到那人身上:脸面染散了红的、青的、黑的,仿佛绘了幅人面丹青;那人跌翻在地,泥尘鲜血沾了襟袂,点点灰的、涩的、湿的混作一团,倒似是入了染坊的粗糙绣工。

    那马车夫上来劝阻,却也挨了好几下,只好奔走呼喊起来,希望能有更差或者巡捕能帮忙。那被打倒的人无力还手,口中只是不停地骂:“你这该死的畜生!狂徒!你这……”

    渐渐地,那声音低了下去,他立刻意识到不好,顺手在他身上胡乱一摸,抓到什么就跑。那车夫拉他不及,一下滑倒在地,只是愤愤吼了句:“站住!”

    跑过了十来个街口,他在转角慢下脚步,喘着粗气走着。他摊开手掌,借着月光仔细看清了,原来他竟摸出了一只锦囊,放在手中沉甸甸的,稍拉开一条小缝,豁然绽出明灿的金光!不想方才那小厮竟然是个货真价实的公子爷。

    他捂好锦囊,兜兜转转,不知何时来到了留阳楼外。

    留阳楼彻夜灯明,照见碧瓦金檐、绫帘绸幕;此楼直通城中四路大道,远远看去,便是平地拔起一座七层四角攒尖琉璃顶,好一番庄严气派。

    然城中皆知其中金玉不足贵,唯有花天酒地才是正统:酒是好酒,花自然也是“娇花”。

    他尽力高昂着头,束了束破布衣裳,拉长步子迈进去。

    “且慢。”护门的高壮汉子站在门下,像一堵墙拄在他跟前,俯面冷冷看着他。

    他诡笑一声,稍稍露了怀里的锦囊,一缕金光射出。

    便见那人惊乍惶恐,瞬间又贴了一脸谄笑,弓着身子摆手施礼:“贵人快快请进!小店有失远迎,望万福洪量,莫怪罪小店不是。”

    他仍然踏着阔步走进去,对门边那汉子垂目的阴光丝毫不觉。

    ……

    他再次睁开眼睛,四下朦胧。

    一阵凉风拂过,他一激灵,彻底清醒过来,才发觉自己身上一丝不挂。

    “啊吧……啊啊……”他讶叫,却嘶哑无声。挣扎几下,奈何自己被捆在一根粗柱子上,臂腿困缚,手脚竟软痛无力。

    “哈哈哈……”忽闻轻铃艳笑泛来,他抖抖散发,清了清视野,斜眼看着暗里飘下一盏昏灯,灯光拂照出一影淡抹的紫色。

    待到那盏灯飘到他跟前,落下,他才看清楚她。

    那女人披一袭若有若无的紫丝,身形隐约明灭,峰岭沟壑现个大概,他却浑无意思。

    她捏着他的下巴,目光灼灼地刺向他,看着他满眼惊疑、恼怒、羞耻和无可奈何,不禁掩面娇笑,纵使在黑暗里令人看不清,也依然勾魂摄魄。

    “看着我。”她的脸凑到他面前,脂气和柔温更不断紧逼,直到二人的呼吸声和心跳声,都能彼此听清。

    他惊讶,不仅仅因为身前的她面容精致,身材匀巧,更是因为那,纵使脂粉郁重也掩盖不了的脸庞,他最熟悉的脸庞:那不是他的妻子,还能是谁?!

    他惶恐,甚至是怖惧,因为身前这女人已不识他,一袭风情暗入媚骨,眼里心中尽是不怀好意。不可能,绝不可能是她!

    她仍然认不得他。柔舌轻绽,点染,正是烈火落干柴,晦暗里魂火中烧,好似十里浓春裹夭桃,一路醉人倒。

    他尽力挣扎,四肢却如蛇蝎噬骨般剧痛。奈何锁链不自断,只好任她放纵。

    “啊——咿呀——”他勉强发出点声音,鼻子不住地冒着粗气,困目沉翕,疲态毕露。

    “这公子哥可是个阔绰人儿,你们可要好生伺候他呢。”她笑着从袖里探出一细颈白瓷瓶,捏住他的嘴灌了几口,随机一招手,四下里灯火通明,数十道倩影环近。

    他不知被灌喂了甚么,霎时间浑身似焚,异香入肠,头脑却浑沉下去。勉强支开眼皮,见身前仿佛立着数十位仙子,皆痴痴笑他。

    百般香艳,一样风骚。

    他双眼一黑,不省人事。

    她仍然笑着收起瓷瓶,玉指抚着瓶身,上书“九香断魂春”五字。

    ……

    不知第几次,他又苏醒过来,虚弱地看着四周无休止的黑暗,他有些怀疑,自己是否已经失明了。

    恍惚灯火破影,光亮刺得他紧紧合目,好一会才缓过来,未睁眼看时,依稀听得说话声。

    “还不错吧?细皮嫩肉的,就是柔弱了些,可别出了人命……”又是她清脆的柔言。他努力拉开眼皮,却见一男人站在她身旁,桀桀地笑着看他。

    “很好,我很满意。”男人摆手示意她出去,便径直朝他走来。

    “你看起来很眼熟呢。”男人解开束着他的铁链,任由失力的他瘫倒在地。

    不,不,别进来!

    刺入骨髓、漫进灵魂的痛苦取代了他的虚脱和疲惫。

    “哦,是了……我想起来,你就是那个喷我一脸脏水的混蛋吧?也罢,也罢,今儿你把我弄高兴了,咱们既往不咎,既往不咎啊!”男人话语十分悠闲,动作却丝毫没有慢下来。

    不知过了多久,他终于清醒过来,无力地看着那男人把他翻过身来。

    男人拔掉他嘴里的香帕,却失望地发现他发不出丝毫声音。

    他缓慢地喘气,不知那男人转身过去拨弄甚么,近废的手臂一点点伸向铁链子。

    男人回身,手里握着根铁棒,一端烧得通红。

    男人蹲了下来,没有注意到他的动作,把铁棒悬在他下身上,“听说你之前睡了不少姑娘,艳福不浅啊……”男人笑着,手中铁棒又低了几分,“别担心,你以后再也不会受那种苦了。”于是那棒子狠狠地压了下去!

    “唔……”他已痛入心肝,四肢百骸竟同时如受万针洞穿,牙齿只是紧紧地颤咬着,唇舌几欲滴血。

    “哈哈哈哈……这感觉多么美妙!可惜你居然不能惨叫,真想听听那地狱里受煎熬那可怜人的哭声!绝望么?哈哈哈哈……这人间,本就是该死的地狱!”

    我要杀了你!!!

    无尽肉体上的痛苦,都化作支撑他行动的力量。

    他用尽全身气力扬臂一甩,臂上绕着的铁链瞬间砸中了男人的头,同时顺势紧紧卷住了男人的咽喉。

    男人倒地,拖着他一下翻滚,重重地压在男人身上,铁链绷得死死的,预告了男人生命的断截。

    他回头,看着男人双眼爆突,青筋凸绽,终于断了气。

    他沿着灯火,拖着已经被挑断筋脉的手脚,不知是蠕动还是爬行。

    ……

    他睁开眼。

    平淡地看着身边纨龙绣凤的丝帐,看着帐外的宝蓝琉璃天顶和精磨花岗砖,再望远去便是紫铜兽首香炉、红檀案椅、透着清光的墨龙锦画玉屏风,以及流苏玛瑙珠帘。

    身上毫无痛楚,他怀疑,自己是否本是王侯将相、贵宦赫族的公子呢?所历种种,是否只是一场噩梦?

    他尝试动弹了下,竟发觉四肢浑无知觉。“啊!”他惊呼,却发现自己的嗓子已经痊愈。

    听得屋外几声传告,一阵脚步,忽倏从屏风后绕出一中年人:见他华冠丽服,金袍玉带,凤眼丹唇,乌发流展,从容矜傲,只有两撇短须印证了他的年岁。那人腰间也系了柄连鞘雕金纹银剑,可谓是英气伴风流。

    “想必是他救了我。”他连忙想直起身行礼致谢,却早被他伸手按住,“小兄弟切勿妄动,你的伤还未彻底痊愈。”

    “敢问兄弟(阁下)如何称呼?”二人几乎同时发语,转而同时一愣。

    “哈哈……小兄弟真是性情中人,在下微姓一个和字,陋名玉申。”这男子笑起来柔暖亲切,这是他自离了家乡后再无见到的。

    他双颊飞红,回笑道:“原来是和兄。区区无名无姓,不敢高攀和兄……”

    和玉申摆摆手,“无碍无碍,休要拘泥于世俗的眼光。你既昏迷了六十又一天,你便唤做陆十一罢。”

    还未待他谢过和玉申,却见和玉申伸手把覆着他的锦丝被一掀,他先是一惊,然后又一惊。

    他看清了,自己的身体被一层银黑交接的铠甲似得物件包裹起来,不禁愕然。“这是我家先生做的错银软木甲,轻柔如无物,坚韧可抵刀兵,水火不侵,风雨不入。更重要的是,待你恢复后,它便可以助你行动自如。”和玉申朗声笑道。

    “谢和兄!”他的目光仍然锁在软甲上,护臂内侧阴镂着两只小字:公输。

    ……

    他终于见到了公输先生。

    先生低头捣鼓着手里的木隼,似乎没注意到身边木料堆里的他。

    “还好用罢?”公输突然开口问道,他半晌才反应过来,“哦,哦,很好用呢,实在感谢先生……”,先生却不再说话。

    后来公输先生把他叫去,说是和大人给了吩咐,他问道:“和大人?就是和兄么?”

    公输抬头看了他一眼,一踩脚下木板,一片寒光从墙上刺出!

    他连忙闪开,却见一只木骨臂从墙上伸出,手上正抓住一柄平凡无奇的刀,“这刀能破你身上软甲,你可得小心使用。”他答应着接过刀。木臂自动缩了回去,墙上却不见任何缝隙。

    听着他的脚步声远了,公输先生头也不回地呢喃一句,“和大人……可是当今相国呐……”

    ……

    “十一?”和玉申把那柄雕金纹银剑挂在壁上,从容就座,抿茶而言,“你来我这里住了也有些时间了,可曾闷着闲着?”他笑着,悠然,怡然。

    “谢和大人关心,十一并无如此。”

    “年轻人嘛,不该困在这里。我的庭院再大,比起天下,还是太小了啊!”和玉申放下茶杯,目光透出屋外,直指苍穹。

    “十一,你杀过人么?”

    陆十一犹豫半刻,坚决地说:“回和大人,十一,杀过。”

    “哈哈哈……”出乎意料地,和玉申仰天大笑,从袖筒里摸出一卷羊皮纸递给他,“这个忙,你可愿意帮我呢,十一?”

    “诺,和大人。”

    “十一,以后别叫我大人了,直呼姓名便是。”

    ……

    十一提着刀,默默站在公输先生身后。

    “十一,你来了?我也,终于要走了呢。”他放下刚刚完成的作品,转过身来,见他须发皆白,略带疲色,眼中的精芒却仍在闪动,显得面孔十分柔和。

    “为什么?为什么是你……”尽管十一对公输没有太深刻的情感,似乎并不在乎他的性命,似乎仅仅是好奇,好奇为何要杀这样一个老头子。

    “不必问,也不必害怕,十一,我早知道会有这么一天的。我只劝你一句话:离和玉申远一些。”公输意味深长地笑了。

    门外的微微清雨,送来带着泥土气息的风,隐约闻去,还疑是鲜血的气味。

    ……

    宴。

    一席高案,两列客座。

    殿内,众人皆正襟危坐,唯正中青铜案上的和玉申举杯恣笑,与座末侍姬齐舞共乐。

    厨司忽然请入,方宣片刻,便见一白衣男子捧碟盘而进。

    厨司走到和玉申面前,列开一应用具,命摆长炉,升火,随即架起一尾大鲤炙烤。

    和玉申身侧的十一,正目不转睛地盯着他。

    那尾大鲤早被刮去乱鳞,方宰杀不久——和玉申嗜鲜;鱼身爆出浓厚的油香,呲裂声传遍全殿。

    厨司忽然举刀——十一立即紧紧攥着刀柄,看着他只是剖开鱼肚,十一的手也没有放下。

    电光火石之间,厨司取出鱼肠的一瞬猛然跃起,飞身举臂越过长炉,手中三尺鱼肠直指和玉申!

    十一立时旋身而起,拔刀在和玉申面前舞起一片清光!

    鱼肠迸发出无数剑气,其中的剑身毕露无余——可是却被斩断作三截,依然各自激射而去。

    “噗呲……铮!”一截剑尖穿过和玉申的身体,继而坠地,仿佛和玉申的生命一般,沉重而落。

    四座起身,或窜逃欲出,或拔剑危立,殿内一时纷杂,尽是杀机。

    那厨司仰天长笑:“和老贼已死!圣命莫怠,诸位还不快快出手,斩草除根,剿尽余孽!”

    霎时间,破窗碎门声夹着箭风矢雨骤然侵入大殿,直教金木交击,骨肉分离。十一早觉不妥,见厨司大呼便倾翻铜案避于其下。无数羽箭轰击案上,声音不绝如缕,十一惊汗淋漓。

    片刻,箭雨渐停。十一小心地去看,见四下里皆有死无生,那厨司模样的刺客也被射成了靶子。灯火早被射灭,他抬头,殿外的重重火把正无声逼近。

    “轰!”一袭人影破开半残的门板,飞穿出大殿,落下。

    无数弓刀已将他团团围住,杀机却丝毫未敢发出。依稀火光映照下,见他手中高举着一只头颅,上面赫然是和玉申的面孔。

    ……

    “相国大人,相国大人!”

    “嗯?”“时辰快到了,陆大人您怎……”

    十一摆手止住这官员的话语,他之好作辑退回一旁。

    十一陶醉地看着眼前的留阳楼,看着它在淡阳的拂照下依旧熠熠生辉。他想起那些日子,他万分感谢那些人,感谢他们成全了今天的自己,伤痕、耻辱,换来这一身金袍玉带、一枚相印和一柄雕金纹银剑。

    终于能有一身好衣服了呢。

    也感谢和大人的头颅,让他蒙获恩赐,得以入身宦海。

    “留阳楼多好啊,烧了吧。”他转身走进车驾。

    蓄势已久的火箭万千齐发,他却没有回头去看,只默默乘着车马赴往他该去的地方。

    出西门。不知何时,半天水影闯入他的视野,总是隔着车马,他仍能嗅出这片碧水的多情。

    墨云渐浓,水色因风碎作无数带子,一片青,一片白。

    一种陌生的熟悉感涌上心头。

    是孤独么?十数载来茕茕孑立,形影相吊,自己也会孤独的吧?

    不,不是,我的心早就死去了,死人是不会孤独的。

    十一摇摇头,让自己尽量不思考,因为他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

    广。

    十一对这法场的第一感觉,便是太大了。

    这法场本是十一亲自选址,交由皇上钦定后才办造的,不想却平了一片山头开建。

    十一端坐着高台上,默默看着黯淡彤云愈压愈低。

    他低眸,望着半里外正驶来的囚车。十一看向囚车上的人,远远只见他一身布衣,披头散发。

    当年入都,我也是这般模样,十一想。

    倏忽飘起微雨,高台上支起丝篷,只是更昏黑了些。

    是他,这个该杀的男人。

    十一冷冷盯住这个囚犯,这个几乎耗费了大半个国都资费的将死之人。

    因为你,我差些功败垂成。

    ……

    “众爱卿,昨夜朕噩梦连绵,见无数百姓欲要杀朕,千刀万剐,历历在目。卜者皆曰朕寻遭刀兵之灾,不知众爱卿意下如何?”

    十一立时出列作对:“回陛下,臣闻汉时卜者言淮阴侯必遇凶险,高祖即命天下刀剑皆铭文书:持此兵者不可杀韩。臣私以为如此甚妙!”

    “好,好!就按陆太尉说的办,传令下……”

    “慢!”四座皆惊,循声望去,见一名武官站了出来。

    “陛下莫受阴邪蒙惑!卜者虚言妄语,岂可轻信!正所谓刀不杀人,而是人杀人!如今内外不定,四方不安,唯正法明治、通政和人才是燃眉急计!空耽臆梦,不问苍生问鬼神,何用之有!”

    皇帝一脸羞怒,愤然大拍圣案,起身拂袖便走。

    十一低着头,手在颤抖,没有看清那人的模样,却恨恨地记下了他的姓名。

    ……

    “罪囚岳某,通敌叛国,私吞赃贿,残法暴刑,欺瞒明君,荼害百姓!更肆意挑起外族岐端,使困战连年,饥寒遍野,实罪该万死!”十一听着令官念着罪状,嘴角逐渐勾起。

    你可要感谢我呐,这可是我亲自草拟的状词。

    “时辰已到!”

    十一没有急着下令,反而执了令牌,慢慢踱下台来。

    他走到囚犯身边,看着那人依旧披头散发,遮盖住面容。

    “哈哈哈哈……”十一大笑,笑声伴随着滚滚雷鸣,“姓岳的,斗了这么久,你也该累了吧?别着急,我这就送你上路!!”

    十一推开郐子手,执着的令牌重重一摔!

    他没有用那柄沾血无数的雕金纹银剑,却拔出那柄朴实无华的刀。

    那柄只杀过一人的刀,那舔抵过它创造者的白刃。

    十一高高举刀,没有丝毫犹豫地,用尽全身力气对他当头劈下!

    刹那间,那人突然抬起头,眼中恍如利剑的两点寒光直射向他。

    那目光……仍然弥漫着血……

    是他!

    陆十一彻底想起来了,自己根本不是什么相国,也不是陆十一,而是十几年前被身边刀下这个男人救下的白衣黑甲少年!

    十一瞪大双眼,手中的刀却已无法停下,直直地向他劈去。

    十一怒振另一臂,堪堪挡在刀下。

    咔嚓。

    刀过,臂落。

    他眼睁睁看着手中的刀,握在自己的手中,却划出自己无法改变的,命运的弧线。

    不。

    一道湛蓝的雷光,降下。

    “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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