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凝碧得到魏家爽快的提前交银子的消息后非常惊讶。
倒也十分庆幸自己有先见之明，没等程旭教习时候来再交代事情，而是先就写了信让人送出去，正好能让程旭第一时间把手中的款子散出去，既降低风险，也做出积极的姿态来让大人物们满意。
听来报信的人说，程旭如何智慧的直接把魏家拉去钱庄，而后又去“看望拜谢”几位恩公去了，凝碧着实松了口气。
可转而又郁闷起来，魏家这样大张旗鼓的来送银子，肯定没安好心！
土匪劫道的事儿她也想到了，而且是早在官司一开始打就想到了，只要打了这个官司，就没有不知道程旭赚了多少银子的，他们到底是没有根基没有靠山的，这样一笔银子处置不好便可能是催命符。别说土匪，便是地痞流氓也可能过来咬上一口。
而现在魏家又这样宣传，分明就是生怕土匪不来！！
如今，租下最早看好的那家俞桥街的铺子是最理想的选择。本身那店铺位置离先前的魏记乐行不远，让一些熟客找起来不难，而这条街离兵马司最近，就算有先前的事儿，堆银子也没能同兵马司建立极其良好的关系，但最起码街上的巡卒会比别处多很多，一旦出事儿，巡卒在场也还不敢完全不管。
“如果能拉得展振武和周御史入股，不就好了。”双玉娇支招道。
凝碧露出个苦瓜脸：“周御史入股自然好，就算曲子不能挂他招牌卖，起码能帮着指点一二，也能比咱自己弄的高明。而展振武嘛……”
展振武，她真心不想招惹，虽说现在已经是关系极其密切了，但毕竟没有完全捆绑在一起，一旦变成一条绳上的蚂蚱，她想抽身就更难了。
实际上，她心里最是清楚，她是越难越拒绝展振武那样直接的好意了。
“展振武嘛，再看看吧……”她只能这样道。
见凝碧这点儿小事儿还要踌躇，双玉娇忍不住戳了她一指头，啐道：“如今得了好处，便要过河拆桥了不成？”
凝碧苦笑道：“哪有这回事儿！我最讲义气的！只不过……这事儿还得好好斟酌……”
“还斟酌什么！”双玉娇没好气的道：“展振武已经自认是铺子的东家了，左右也撇清不了了，你何妨每年给他些分红，他在海商里也很有些影响，你那新铺子左右都是海商人家，多少有个关照。况且李三当家如今也巴结他巴结得紧，我不在这，你指使不动李三当家办事儿，让展振武出面正好。至于周御史那边，若能入股，魏家又或者知府想报复，也有人帮着，且妈妈那里原就认为是他的产业，如今跳出来个展振武认了，妈妈只怕也心里画弧呢，若是周御史也有股子，妈妈那边便好解释了。”
“哎，妈妈！”
“呃……妈妈！”
两人异口同声道，随即相视一眼，都叹了口气，“天啊，竟然忘了妈妈这茬了，这阵子真是忙糊涂了。”
“官司打得这么热闹，妈妈怕是早就一清二楚了。不过没摸清底细不好动你罢了。”双玉娇眯了眯眼睛。
凝碧眉头打结，“还好不算太晚，先前可以推说没钱，现在有钱了，也得往妈妈那边孝敬一二了，姐你看给多少合适？”
“别给银子，出去打全套赤金头面来，足金嵌红宝的，总要千两上下，瞧着贵重又喜气，本来妈妈就是最喜赤金碧玺的。”双玉娇眨眨眼，似笑非笑道，“你不过是入个小股，参谋个曲子，做个衣裳，周御史展百户赏些脂粉钱，也没占多少份子，给这些便不少了。”
凝碧会意一笑，拍手道：“姐姐真是女诸葛。”
双玉娇啐道：“什么就女诸葛了？！你也不动动脑子，往后可怎么办。”
一句话说得凝碧又惆怅了，听说李衙内就这几日便要启程了，双玉娇在此之前就要离开，而她还没找到新的靠山或者新的合作者。看来，往妈妈那边去走一趟非常必要了。
“姐……你帮我同妈妈说说……”她低声央磨了一句，却又没了下话，她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她也是连个目标都没有的。
双玉娇拍拍她的头，“傻阿碧，但凡我能帮的都会尽力帮，你也别瞎寻思了。等从程旭那边拿着钱，再见着展振武时再说吧，先要把外面的事儿定好了，只要展振武还是你的恩客，妈妈那边就不会怎样你的。总会给你个好安排。”
凝碧点点头，先把钱拿到手再说。原本，今儿也该是教习时间了。至于展振武，大约是回城外卫所了吧，过两日来了再提也不迟……
却不想，没一会儿工夫，这俩人她都见着了。
还是在同一个席上。
若是只有这俩人，凝碧坐中间也就罢了。
可……还有一个周御史！！！！
总不能让她去喊曲凌波来陪酒吧？！别说因他们之间涉及那个案子，算是机密，不能叫外人来，就算能叫旁人来，那曲凌波是什么人？！怎么会轻易来？！！
凝碧头都大了，看着主位上跟报菜名似的大声吆喝着点这菜点那菜的李衙内，真想过去踹他一脚，没事儿你把这群人聚一起来干什么？！开大会啊！！！
她就纳闷了，李衙内怎么那么大面子，周御史瞅着那么清高个人儿，应该看不上这种纨绔吧，怎么就来赴席了？还有，李衙内之所以殷勤点菜，是因为——芮老板也来了。这芮老板，看上次那状态，应该躲着李衙内远远的，怎么还会同他一桌吃酒？！
芮老板脸上笑比哭还难看呢，他哪里想来啊！是李衙内载着程旭堵他家门请的他，他再三推说有事儿，还是被李衙内拉上了车。
李衙内张口闭口说是给他践行，不去就是不给他面子，芮老板也不敢太过得罪——李衙内是就要走了，李指挥使可还在，儿子递句话，老子碾死他们戏班子还不跟碾死个蚂蚁似的，这才勉强跟着来了。
好在李衙内虽然看着亲热，倒还规规矩矩的，不像那些真正有龙阳之好的官员那样猥琐。芮老板总算长出口气，好歹不难忍耐。
至于周御史，却是李衙内下了帖子，称有一位唱曲的大家会赴宴——红透峒州的芮栢苓芮老板，周御史对李衙内不感冒，但对音乐却不是一般执着，也是个听戏的行家，一入洛城就听闻了芮栢苓的名声，听说他要来，当然不会错过。
至于另两个赴宴者程旭和展振武，程旭不必提了，这展振武，周御史对其还是很有好感的。
起初这个愣头小子骑快马跑了那么远的路，为朋友赶来求助，这份仗义便让他竖起拇指，随后，这小子又颠覆了其莽撞武夫形象，怕他不肯去帮忙，竟给他分析起当下洛城局势来，竟还说得头头是道，又指出现在是他在洛城立住脚的最好时机。（其实多半是闫管事曹管事教的。）
周御史也着实要考虑一二，他负皇命而来，为的是撬动外戚党在南边儿的壁垒，然同来的几个帝党中人，只他资历最浅，时间也只有一年，皇上倒是只说让他历练一下，没让他立时就能把什么大人物拉下马，但他若一点建树没有，在皇上眼里也就没用了，往后仕途之路也不会再平顺，那些政治抱负只怕也就成了泡影。
他没有那么多时间同洛城这群老狐狸慢慢耗，谁都知道他是帝党，还有个精明强干状元公的光环，虚与委蛇迷惑对方那一套完全不管用，他确实需要在最短的时间内站住脚，而这个案子，是一个再好不过的契机，敲掉谭知府的爪牙，也敲打了地方士绅豪族，让他们知道外戚党靠不住，慢慢的把外戚党同地方势力剥离开来，才能打开南疆局面。
他固然有想拉程旭一把的意思，也有欣赏展振武的成分，但打出来洛城后的第一炮，才是他一路跑马赶回来审案的真正原因。
凝碧不知其中内情，程旭虽随李衙内先来一步，却也只匆匆把银票交给凝碧，把今天送礼的情况简单说了一下，客人们就纷纷而至，便不好再提了。
看着对芮老板殷勤无比的李衙内，凝碧又忍不住去瞧双玉娇，不知道这样的李衙内双玉娇到底能不能掌控得了，不过，基友总比小妾要好对付一些，最起码的，不会威胁内宅地位。
双玉娇显然是不以为意的，也很快安排好了席次，让周御史同程旭挨着，这样两人喝酒聊琴，倒也不用凝碧陪了，凝碧先安排在展振武席上，不过座位是在靠近周御史那边，好一会儿开席了，方便凝碧同时向两人问参股的事儿。末了又打手势给凝碧，让她下去准备好银子，把展振武那份给了。
对于给银子，凝碧也有些发愁，因为周御史先前没收，这席上还要不要给？还想着让人家入股呢，要是这次给了还不收，入股的事儿也就甭想了。她琢磨琢磨，决定先给展振武，还要让周御史看到，让他知道大家都有份，就不会拒绝了吧。
酒菜上齐了，李衙内先举杯说了一番即将赴任，欢迎大家往后去鹿城找他喝酒之类的废话，凝碧也起来谢过诸位帮忙的人，便是正式开席。
因都是相熟的，也没必要客套什么，便是各自吃酒闲聊。李衙内眼里就没旁人，拉着芮老板说这个戏那个曲的。
这边凝碧取出包好的银票来，递给展振武，展振武还当是什么，眉飞色舞的接过来，还挑衅似的看了程旭一眼，结果打开一看，两沓银票，不由变了脸色，把银票往桌上一拍，“阿碧，你这是何意？”
凝碧叹了口气，道：“你这急性子！先听我说完呀。我知道你不差钱，但这多少也是我的一片心意，多谢你跑前跑后忙活这么久，也不单是给你的，也是想孝敬吴大人一二，他老人家虽不是直接帮了我们，但总是没有拦你帮我们，这份恩情我们不能不念……”
听她这样说，展振武倒是犹豫起来，其实他还是有些怕姑父的，平时在家，姑父倒是和颜悦色的，但一到军营，便换了个人似的，板着脸让人打心眼里畏惧起来，若是犯了错，打板子也是不留情的，他也不是没挨过打，姑父可没因他是亲戚而轻饶了。
这次的事儿，他当时就想着一定要办好，让阿碧信自己，可没想过姑父那边怎么交代，虽然有李三当家帮忙遮掩，但几日没回卫所，姑父那边……如果带了银子回去，姑父也不会特别怪罪了吧。
凝碧见他踌躇着，便又道：“况且，你也不是只代表着自己一个人，你站出来了，自己不觉得什么，旁人总要想一想是不是吴大人授意，故此，为的吴大人担了这个虚名，我们也应当孝敬。当然，吴大人也是瞧不上我们这点子东西的，但总算是我们一片穷心思罢了。”
展振武微微一哆嗦，他是真把这茬给忘了，只想着违军法的事儿了，可没想过会不会给姑丈惹麻烦。
凝碧见状，便把银票往他手里一放，笑眯眯道：“这既是给你和吴大人的谢礼，也是想求你呢，你能不能在我那新铺子映月斋入个股，左右你也担了虚名，不如坐实了吧，年年红利少不了你的，别瞪眼别瞪眼，知道你看不起这小钱，可你若不收，我往后可就不好求你了。”
“你的事儿就是我的事儿，说什么求不求的！”展振武还是瞪了眼。
凝碧撇嘴道：“不挂上你这东家，我不踏实，回头铺子里的事儿真个变成你自己的事儿，你尽心，我也不愧疚了。”说着强把他手合拢，道：“收了吧，收了吧，替我向吴千户大人请个安。”
展振武犹豫了半天，还是叹了口气，嘟囔道：“你不提，我都忘了姑丈会怎么收拾我了。”
凝碧笑嘻嘻道：“好啦，入了股你不更有理由？为自己的铺子忙活罢了。一会儿我便找人写了入股契书来。”
这边摆平了展振武，那边又斟了酒，过去敬周御史。
这会儿是闲下来的双玉娇抱着琵琶弹曲助兴，周御史正饶有兴致的听着，摇头晃脑一手打着拍子，见凝碧过来，因笑道：“这位姑娘造诣可远在你之上。”
凝碧抿嘴笑道：“那当然，这是奴的姑奶奶嘛。不过……您可没听过奴的琵琶，可没胡琴那么糟，一会儿我献丑一曲博您一乐。”
周御史挑眉道：“原来你是弹琵琶的？那怎的改胡琴了？”转而又笑道：“可是要卖胡琴？怎的不卖琵琶？琵琶总要比胡琴卖得价高些。”
凝碧一摊手，指了指程旭，俏皮的皱皱鼻子道：“因为奴的师父只会做胡琴。”
周御史哈哈一笑，却向程旭已一举杯道：“造乐器也要多年功底，胡琴做成你这样，已是相当不易了。”
程旭连忙谦虚客气两句，干了一杯。
凝碧这才把银票拿出来，看周御史脸色不虞，连忙抢先道：“这却不是向大人道谢，而是向大人请罪。”
周御史颇有些诧异，挑挑眉毛，示意她说下去。
“便是案中大人所问的曲子。大人已是料到了，是奴私下将那曲子誊了一遍，给了师父，让他在铺子里卖了，若非大人的曲子好，奴的胡琴也卖不了这些银子。所以……”凝碧将银子往前推了推，道，“这便是那卖曲子的红利，特来还予大人，另还请大人恕奴擅专之罪。”
周御史摆摆手道：“原来这样，我既给了你，便随你随意处置。我道怎的你们没在公堂之上提及我改曲子的事，想来也是怕牵扯我进去吧，也是一片好心，这银子也罢了，胡琴可不是一朝一夕就能做出来的，这乃是你们的辛苦钱。”
凝碧忙道：“到底是拿了大人的东西牟利……”
见周御史还是拒绝，她心下也打了鼓，瞧这样还真像个两袖清风的，不过一定要巴结周御史这是早就想好了的，总要想法子打动他，把他捆在一条利益线上才安心。她咬了咬牙，这会儿不是藏拙的时候，双玉娇走了，她需要许多许多外援靠山才行。
因而，她轻咳一声，拿酒以作遮挡，压低声音道：“大人，我有一言，若是冒犯，还请大人见谅。”
周御史面无表情，做了个手势。
凝碧低声道：“大人此来是做大事的，不知打赏下人的青钱可备得足够？大人两袖清风，莫不会也以为宇内皆清明了吧？”
周御史皱了眉头，上下打量起凝碧来。
凝碧淡淡一笑道：“有句话呢，话糙理不糙，这又要马儿跑得快，又要马儿不吃草怎么行？况且，您看了那官司，便知道，这地界上黑心脏肺的人多得是，大人同他们讲道义，怕是要对牛弹琴了，有时候，还是要些雷霆手段的。而怎样一击即中，怕是要先搜罗情报才行，不知道大人带了多少仆从来能办得这些事？况且尊仆新来，人生地不熟，也未必能打听出来什么，还是要找些地头蛇来问话。那些人，可是不认旁的只认银子的。”
周御史依旧一言不发，只盯着凝碧看，脸上似笑非笑。
看得凝碧心里发毛，莫非自己说得错了？记得巡按御史一般都是出来找碴的吧，难道这狂犬病患还真想当无害青年？
显然不可能，狂犬病患呲了呲牙，高深莫测的向凝碧道：“律云：凡御史犯罪，加三等。”看着凝碧脸色变换，他又满意的慢悠悠加重语气近乎一字一顿道：“有赃从重论。”
凝碧得到魏家爽快的提前交银子的消息后非常惊讶。
倒也十分庆幸自己有先见之明，没等程旭教习时候来再交代事情，而是先就写了信让人送出去，正好能让程旭第一时间把手中的款子散出去，既降低风险，也做出积极的姿态来让大人物们满意。
听来报信的人说，程旭如何智慧的直接把魏家拉去钱庄，而后又去“看望拜谢”几位恩公去了，凝碧着实松了口气。
可转而又郁闷起来，魏家这样大张旗鼓的来送银子，肯定没安好心！
土匪劫道的事儿她也想到了，而且是早在官司一开始打就想到了，只要打了这个官司，就没有不知道程旭赚了多少银子的，他们到底是没有根基没有靠山的，这样一笔银子处置不好便可能是催命符。别说土匪，便是地痞流氓也可能过来咬上一口。
而现在魏家又这样宣传，分明就是生怕土匪不来！！
如今，租下最早看好的那家俞桥街的铺子是最理想的选择。本身那店铺位置离先前的魏记乐行不远，让一些熟客找起来不难，而这条街离兵马司最近，就算有先前的事儿，堆银子也没能同兵马司建立极其良好的关系，但最起码街上的巡卒会比别处多很多，一旦出事儿，巡卒在场也还不敢完全不管。
“如果能拉得展振武和周御史入股，不就好了。”双玉娇支招道。
凝碧露出个苦瓜脸：“周御史入股自然好，就算曲子不能挂他招牌卖，起码能帮着指点一二，也能比咱自己弄的高明。而展振武嘛……”
展振武，她真心不想招惹，虽说现在已经是关系极其密切了，但毕竟没有完全捆绑在一起，一旦变成一条绳上的蚂蚱，她想抽身就更难了。
实际上，她心里最是清楚，她是越难越拒绝展振武那样直接的好意了。
“展振武嘛，再看看吧……”她只能这样道。
见凝碧这点儿小事儿还要踌躇，双玉娇忍不住戳了她一指头，啐道：“如今得了好处，便要过河拆桥了不成？”
凝碧苦笑道：“哪有这回事儿！我最讲义气的！只不过……这事儿还得好好斟酌……”
“还斟酌什么！”双玉娇没好气的道：“展振武已经自认是铺子的东家了，左右也撇清不了了，你何妨每年给他些分红，他在海商里也很有些影响，你那新铺子左右都是海商人家，多少有个关照。况且李三当家如今也巴结他巴结得紧，我不在这，你指使不动李三当家办事儿，让展振武出面正好。至于周御史那边，若能入股，魏家又或者知府想报复，也有人帮着，且妈妈那里原就认为是他的产业，如今跳出来个展振武认了，妈妈只怕也心里画弧呢，若是周御史也有股子，妈妈那边便好解释了。”
“哎，妈妈！”
“呃……妈妈！”
两人异口同声道，随即相视一眼，都叹了口气，“天啊，竟然忘了妈妈这茬了，这阵子真是忙糊涂了。”
“官司打得这么热闹，妈妈怕是早就一清二楚了。不过没摸清底细不好动你罢了。”双玉娇眯了眯眼睛。
凝碧眉头打结，“还好不算太晚，先前可以推说没钱，现在有钱了，也得往妈妈那边孝敬一二了，姐你看给多少合适？”
“别给银子，出去打全套赤金头面来，足金嵌红宝的，总要千两上下，瞧着贵重又喜气，本来妈妈就是最喜赤金碧玺的。”双玉娇眨眨眼，似笑非笑道，“你不过是入个小股，参谋个曲子，做个衣裳，周御史展百户赏些脂粉钱，也没占多少份子，给这些便不少了。”
凝碧会意一笑，拍手道：“姐姐真是女诸葛。”
双玉娇啐道：“什么就女诸葛了？！你也不动动脑子，往后可怎么办。”
一句话说得凝碧又惆怅了，听说李衙内就这几日便要启程了，双玉娇在此之前就要离开，而她还没找到新的靠山或者新的合作者。看来，往妈妈那边去走一趟非常必要了。
“姐……你帮我同妈妈说说……”她低声央磨了一句，却又没了下话，她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她也是连个目标都没有的。
双玉娇拍拍她的头，“傻阿碧，但凡我能帮的都会尽力帮，你也别瞎寻思了。等从程旭那边拿着钱，再见着展振武时再说吧，先要把外面的事儿定好了，只要展振武还是你的恩客，妈妈那边就不会怎样你的。总会给你个好安排。”
凝碧点点头，先把钱拿到手再说。原本，今儿也该是教习时间了。至于展振武，大约是回城外卫所了吧，过两日来了再提也不迟……
却不想，没一会儿工夫，这俩人她都见着了。
还是在同一个席上。
若是只有这俩人，凝碧坐中间也就罢了。
可……还有一个周御史！！！！
总不能让她去喊曲凌波来陪酒吧？！别说因他们之间涉及那个案子，算是机密，不能叫外人来，就算能叫旁人来，那曲凌波是什么人？！怎么会轻易来？！！
凝碧头都大了，看着主位上跟报菜名似的大声吆喝着点这菜点那菜的李衙内，真想过去踹他一脚，没事儿你把这群人聚一起来干什么？！开大会啊！！！
她就纳闷了，李衙内怎么那么大面子，周御史瞅着那么清高个人儿，应该看不上这种纨绔吧，怎么就来赴席了？还有，李衙内之所以殷勤点菜，是因为——芮老板也来了。这芮老板，看上次那状态，应该躲着李衙内远远的，怎么还会同他一桌吃酒？！
芮老板脸上笑比哭还难看呢，他哪里想来啊！是李衙内载着程旭堵他家门请的他，他再三推说有事儿，还是被李衙内拉上了车。
李衙内张口闭口说是给他践行，不去就是不给他面子，芮老板也不敢太过得罪——李衙内是就要走了，李指挥使可还在，儿子递句话，老子碾死他们戏班子还不跟碾死个蚂蚁似的，这才勉强跟着来了。
好在李衙内虽然看着亲热，倒还规规矩矩的，不像那些真正有龙阳之好的官员那样猥琐。芮老板总算长出口气，好歹不难忍耐。
至于周御史，却是李衙内下了帖子，称有一位唱曲的大家会赴宴——红透峒州的芮栢苓芮老板，周御史对李衙内不感冒，但对音乐却不是一般执着，也是个听戏的行家，一入洛城就听闻了芮栢苓的名声，听说他要来，当然不会错过。
至于另两个赴宴者程旭和展振武，程旭不必提了，这展振武，周御史对其还是很有好感的。
起初这个愣头小子骑快马跑了那么远的路，为朋友赶来求助，这份仗义便让他竖起拇指，随后，这小子又颠覆了其莽撞武夫形象，怕他不肯去帮忙，竟给他分析起当下洛城局势来，竟还说得头头是道，又指出现在是他在洛城立住脚的最好时机。（其实多半是闫管事曹管事教的。）
周御史也着实要考虑一二，他负皇命而来，为的是撬动外戚党在南边儿的壁垒，然同来的几个帝党中人，只他资历最浅，时间也只有一年，皇上倒是只说让他历练一下，没让他立时就能把什么大人物拉下马，但他若一点建树没有，在皇上眼里也就没用了，往后仕途之路也不会再平顺，那些政治抱负只怕也就成了泡影。
他没有那么多时间同洛城这群老狐狸慢慢耗，谁都知道他是帝党，还有个精明强干状元公的光环，虚与委蛇迷惑对方那一套完全不管用，他确实需要在最短的时间内站住脚，而这个案子，是一个再好不过的契机，敲掉谭知府的爪牙，也敲打了地方士绅豪族，让他们知道外戚党靠不住，慢慢的把外戚党同地方势力剥离开来，才能打开南疆局面。
他固然有想拉程旭一把的意思，也有欣赏展振武的成分，但打出来洛城后的第一炮，才是他一路跑马赶回来审案的真正原因。
凝碧不知其中内情，程旭虽随李衙内先来一步，却也只匆匆把银票交给凝碧，把今天送礼的情况简单说了一下，客人们就纷纷而至，便不好再提了。
看着对芮老板殷勤无比的李衙内，凝碧又忍不住去瞧双玉娇，不知道这样的李衙内双玉娇到底能不能掌控得了，不过，基友总比小妾要好对付一些，最起码的，不会威胁内宅地位。
双玉娇显然是不以为意的，也很快安排好了席次，让周御史同程旭挨着，这样两人喝酒聊琴，倒也不用凝碧陪了，凝碧先安排在展振武席上，不过座位是在靠近周御史那边，好一会儿开席了，方便凝碧同时向两人问参股的事儿。末了又打手势给凝碧，让她下去准备好银子，把展振武那份给了。
对于给银子，凝碧也有些发愁，因为周御史先前没收，这席上还要不要给？还想着让人家入股呢，要是这次给了还不收，入股的事儿也就甭想了。她琢磨琢磨，决定先给展振武，还要让周御史看到，让他知道大家都有份，就不会拒绝了吧。
酒菜上齐了，李衙内先举杯说了一番即将赴任，欢迎大家往后去鹿城找他喝酒之类的废话，凝碧也起来谢过诸位帮忙的人，便是正式开席。
因都是相熟的，也没必要客套什么，便是各自吃酒闲聊。李衙内眼里就没旁人，拉着芮老板说这个戏那个曲的。
这边凝碧取出包好的银票来，递给展振武，展振武还当是什么，眉飞色舞的接过来，还挑衅似的看了程旭一眼，结果打开一看，两沓银票，不由变了脸色，把银票往桌上一拍，“阿碧，你这是何意？”
凝碧叹了口气，道：“你这急性子！先听我说完呀。我知道你不差钱，但这多少也是我的一片心意，多谢你跑前跑后忙活这么久，也不单是给你的，也是想孝敬吴大人一二，他老人家虽不是直接帮了我们，但总是没有拦你帮我们，这份恩情我们不能不念……”
听她这样说，展振武倒是犹豫起来，其实他还是有些怕姑父的，平时在家，姑父倒是和颜悦色的，但一到军营，便换了个人似的，板着脸让人打心眼里畏惧起来，若是犯了错，打板子也是不留情的，他也不是没挨过打，姑父可没因他是亲戚而轻饶了。
这次的事儿，他当时就想着一定要办好，让阿碧信自己，可没想过姑父那边怎么交代，虽然有李三当家帮忙遮掩，但几日没回卫所，姑父那边……如果带了银子回去，姑父也不会特别怪罪了吧。
凝碧见他踌躇着，便又道：“况且，你也不是只代表着自己一个人，你站出来了，自己不觉得什么，旁人总要想一想是不是吴大人授意，故此，为的吴大人担了这个虚名，我们也应当孝敬。当然，吴大人也是瞧不上我们这点子东西的，但总算是我们一片穷心思罢了。”
展振武微微一哆嗦，他是真把这茬给忘了，只想着违军法的事儿了，可没想过会不会给姑丈惹麻烦。
凝碧见状，便把银票往他手里一放，笑眯眯道：“这既是给你和吴大人的谢礼，也是想求你呢，你能不能在我那新铺子映月斋入个股，左右你也担了虚名，不如坐实了吧，年年红利少不了你的，别瞪眼别瞪眼，知道你看不起这小钱，可你若不收，我往后可就不好求你了。”
“你的事儿就是我的事儿，说什么求不求的！”展振武还是瞪了眼。
凝碧撇嘴道：“不挂上你这东家，我不踏实，回头铺子里的事儿真个变成你自己的事儿，你尽心，我也不愧疚了。”说着强把他手合拢，道：“收了吧，收了吧，替我向吴千户大人请个安。”
展振武犹豫了半天，还是叹了口气，嘟囔道：“你不提，我都忘了姑丈会怎么收拾我了。”
凝碧笑嘻嘻道：“好啦，入了股你不更有理由？为自己的铺子忙活罢了。一会儿我便找人写了入股契书来。”
这边摆平了展振武，那边又斟了酒，过去敬周御史。
这会儿是闲下来的双玉娇抱着琵琶弹曲助兴，周御史正饶有兴致的听着，摇头晃脑一手打着拍子，见凝碧过来，因笑道：“这位姑娘造诣可远在你之上。”
凝碧抿嘴笑道：“那当然，这是奴的姑奶奶嘛。不过……您可没听过奴的琵琶，可没胡琴那么糟，一会儿我献丑一曲博您一乐。”
周御史挑眉道：“原来你是弹琵琶的？那怎的改胡琴了？”转而又笑道：“可是要卖胡琴？怎的不卖琵琶？琵琶总要比胡琴卖得价高些。”
凝碧一摊手，指了指程旭，俏皮的皱皱鼻子道：“因为奴的师父只会做胡琴。”
周御史哈哈一笑，却向程旭已一举杯道：“造乐器也要多年功底，胡琴做成你这样，已是相当不易了。”
程旭连忙谦虚客气两句，干了一杯。
凝碧这才把银票拿出来，看周御史脸色不虞，连忙抢先道：“这却不是向大人道谢，而是向大人请罪。”
周御史颇有些诧异，挑挑眉毛，示意她说下去。
“便是案中大人所问的曲子。大人已是料到了，是奴私下将那曲子誊了一遍，给了师父，让他在铺子里卖了，若非大人的曲子好，奴的胡琴也卖不了这些银子。所以……”凝碧将银子往前推了推，道，“这便是那卖曲子的红利，特来还予大人，另还请大人恕奴擅专之罪。”
周御史摆摆手道：“原来这样，我既给了你，便随你随意处置。我道怎的你们没在公堂之上提及我改曲子的事，想来也是怕牵扯我进去吧，也是一片好心，这银子也罢了，胡琴可不是一朝一夕就能做出来的，这乃是你们的辛苦钱。”
凝碧忙道：“到底是拿了大人的东西牟利……”
见周御史还是拒绝，她心下也打了鼓，瞧这样还真像个两袖清风的，不过一定要巴结周御史这是早就想好了的，总要想法子打动他，把他捆在一条利益线上才安心。她咬了咬牙，这会儿不是藏拙的时候，双玉娇走了，她需要许多许多外援靠山才行。
因而，她轻咳一声，拿酒以作遮挡，压低声音道：“大人，我有一言，若是冒犯，还请大人见谅。”
周御史面无表情，做了个手势。
凝碧低声道：“大人此来是做大事的，不知打赏下人的青钱可备得足够？大人两袖清风，莫不会也以为宇内皆清明了吧？”
周御史皱了眉头，上下打量起凝碧来。
凝碧淡淡一笑道：“有句话呢，话糙理不糙，这又要马儿跑得快，又要马儿不吃草怎么行？况且，您看了那官司，便知道，这地界上黑心脏肺的人多得是，大人同他们讲道义，怕是要对牛弹琴了，有时候，还是要些雷霆手段的。而怎样一击即中，怕是要先搜罗情报才行，不知道大人带了多少仆从来能办得这些事？况且尊仆新来，人生地不熟，也未必能打听出来什么，还是要找些地头蛇来问话。那些人，可是不认旁的只认银子的。”
周御史依旧一言不发，只盯着凝碧看，脸上似笑非笑。
看得凝碧心里发毛，莫非自己说得错了？记得巡按御史一般都是出来找碴的吧，难道这狂犬病患还真想当无害青年？
显然不可能，狂犬病患呲了呲牙，高深莫测的向凝碧道：“律云：凡御史犯罪，加三等。”看着凝碧脸色变换，他又满意的慢悠悠加重语气近乎一字一顿道：“有赃从重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