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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出得剑阁,时已近暮。但见远处群山,似奔麟,若伏兽,夕阳西下,顿时满目苍凉,心生豪气,一想起爹爹平生事迹,又是自傲又添欢喜,但一思那比武之期便要临至,心下复又生出一丝恐惧。这般想着,倦意全无,至那小广场上,举剑而舞。

    此时已是黄昏时分,那广场上只有零星数人。枫惊云立定一处,先是练那奔雷剑决,但觉剑势所动,身中滔天罡气滚滚而至,沿那天罡大**,汹汹而出,只是正待喷薄之时,生生又生出一股禁制,似是铁壁铜墙一般,现于路途之前。枫惊云心中生怒,思道:“我这练剑之法究竟哪儿出了问题,怎是总有这般莫名禁制?”他心中既怒,便使那浩然罡气向那禁制冲撞而去。此时他体内罡气何了的?乃是当日整个仙山上的罡气汇于体中,何其可怖?如此凝神会气,操纵体内罡气朝那禁制冲去,便似听得“轰”的一声,竟如同巨象撼山一般,却不动分毫。那罡气反而被那股禁制生生震开,倒灌而回。这其间痛苦,直叫他咬牙切齿,面目扭曲,眼眶欲裂,自是难当。但觉体内经脉便似要被冲破,倏而之间,又被虚无处涌出的清泉修缮完好,极为疼痛。

    眼见这奔雷剑决如那天罡剑决一般无二,俱都施展不出,心中沮丧,当下并不怀抱奢望,又练起了那真空剑决,果然,那真气也如罡气一般,被那莫名禁制阻住。枫惊云心下滋味难当,只道是自己愚笨,复又望那手中细剑,只觉寒气森森,心思这怪剑乃是爹爹所遗,其质也坚,但自己不会得一招半式剑决,若是依托它赢得比武,岂不是丢了父亲脸面?倘使自己赢不得那比武,又当如何?想那后果时分,心中忽惧,忽悔,忽恨,诸般感想,难以言明。

    正自愁苦,忽而又听得一阵童音轻唤道:“枫惊云!枫惊云!”枫惊云早认出这是那许晴丫头,但知她定而又是拿那只火鸟名姓来取笑自己,不由微微怒起。果见一黄衣女童自那林中跑出,她虽止是十三四岁女童,但这般夕阳斜照之下,只见她面如鹅卵,似是由水凝成,吹弹可破。一双黑晶大眼,着实灵动,身段婀娜,身躯窕好,一望便是十足的美人胚子,也不知可是巧合,复又从枫惊云身畔走过,娇声喝望道:“你!便是见那枫惊云没有?”

    枫惊云其时心下颇为沮丧,一心只为那剑决之事烦恼,哪有心思听她胡闹?况且他也才十七八岁年华,少年心性,心下已生出一分不满,却又不能作于她,当下不冷不热淡然道:“没见过。”

    许晴丫头“咦”了一声,喃喃道:“你便未见那枫惊云么?唔,它圆脸小嘴,身子笨拙,头脑也极为蠢笨……”

    未待她说完,枫惊云即是怒道:“你便说甚?”他此时心潮本自低落,许晴恰在此时来开他玩笑,叫他如何能不怒?待见那许晴眼眶生红,似欲流泪,心中又悔,但想道:“可是女子均多泪水?莫不是当初女娲娘娘造人之时往那女子之中多掺了些水?”念头尤存,那许晴已而泣起。 []枫惊云不知所措,道:“你哭什么?”

    许晴悲声道:“你便是喝骂我。”

    枫惊云道:“便是你开我玩笑在先。”虽这般说,语气却软了数分。许晴道:“你怎知我是在开你玩笑?我便是真在寻那只又傻又笨、无耻下流的枫惊云,又待如何?”枫惊云正待回答,许晴复又道:“若是寒姐奶这般开你玩笑,你会喝骂她半句么?”

    枫惊云心中一怔,思了片刻,犹豫不决,若是说“会”,便是于情不合,若说“不会”,这般厚此薄彼,岂不让这许晴气极?那许晴似是明晓得他心思,哼了一声,道:“你定然是不会罢,我说的可是?”

    她这般口齿伶俐,枫惊云倒也无奈,只得点了点头,作默然状。许晴重重地抹了下泪水,恨声道:“你心中便只有这寒姐姐。”

    枫惊云未及细细思虑,便道:“自是。”

    许晴一跺莲足,冷笑道:“你思她便是思她,但你这一辈子只能这般思她,却不得与她再会上一面。”

    这放似是千斤大石一般,砸得枫惊云心中波澜大起,一惊之下,急急道:“怎么?莫不是寒儿刀出了什么事?”

    许晴复而一哼,道:“自是出了事。”

    枫惊云只觉便要疯癫,双手各扣了她双肩,道:“却是生了什么事?”

    许晴只觉肩上大力,似要碎裂一般,怒道:“你却是将我抓得疼了。”但那枫惊云却似未听得见一般,那双锐目直盯着她,心中忽而莫名一酸,道:“她自被她爹爹带回果老门去了。”

    枫惊云一悸,心中似乱麻一般,思道,这却是缘何?那寒山子不是已而应允寒儿留在吕仙门中么?莫不是情况有变?当下不及细细思索其中诸多可疑之处,只道那寒山子必是反悔,这般急急带了寒无名回去,定然不是好事。心中愈为添急,只朝大广场而去,身法快极,宛若瞬行。

    许晴见他要走,娇喝道:“你却等等!”

    枫惊云身形稍顿,又听得许晴道:“你可晓得那果老门怎生走法?”这话似是警世大钟,枫惊云错愕之下,恍然便觉,又急急道:“我却不知,你可知晓?”

    许晴眸中噙泪,道:“自是知晓,你便随我罢。”

    枫惊云将信将疑,但除之以外却再无任何方法,只得从她而行。过那大广场时,便有两名执事子弟斜下而出,见是二人,复都躬身行礼,道:“五师姐,七师兄。”枫惊云急急道:“我俩在山中丢了一件事物,便是要去寻得。”那两名子当即应允,放他二人前去。这门规规定,门中子弟不得随意离山,二人入山寻物,当不在此列。

    这一路上,俱是山道宛转,但二人皆非等闲,行走之际,若灵猴巧健。那枫惊云行得尤快,不知奔了多久,眼见夕阳西沉,周围仍是一片树林,望不清边界。枫惊云心下虽是惊疑,却仍随那许晴指点行进。那许晴渐行渐慢,枫惊云心中惦念,不愿拖延,连连出声催促。许晴杏眼圆睁,喝道:“我是一女子,如何能行得如你那般飞快?”枫惊云体内罡气充沛,后劲绵长,当下也不顾得上男女之防,横抱起许晴,肃声这:“便是这般,你来指路,我来跑路,现下当走哪边?”

    那许晴身子轻盈,柔弱无骨。枫惊云抱起她时,只觉一温软事物横陈手上,但他心中忧甚,且那许晴年风甚小,倒也无其余念头。但那许晴,自小到大哪有这般与男子亲近?只觉得脸面生晕,娇躯轻颤,似是要融掉一般,身子微蜷,极为怜人。行了不久,竟不自觉将头倚向了那坚实的壁膛,心中羞喜难当,这般感觉,却是未尝试过,只盼能一直这般下去多好。当下轻声道:“当往那左边去。”

    枫惊云虽说负了一人,但快步如飞,只与初时无异,那浩浩然天罡正气畅行无阻,觉得耳边呼呼风声,刮得人脸面生疼,如刀削一般。许晴身子倦得愈为厉害,黑飘散,微觉凉意,但鼻尖闻得枫惊云身上轻微汗味,加之那天罡正气至阳至刚,枫惊云如此挥霍,那浓浓气息,竟是令她觉得一般美妙。许晴俏脸烧透,心中正自惴惴,忽而面上一痛,竟是撞上了枫惊云的胸口。四下看时,却不见那树木后退,待往前视,则是一片红霞,浩空万里,嗔道:“怎么忽然停下?也不与我说声。”

    枫惊云心下生怒,双手一松,许晴径而掉到地上。“唉哟”一声,唤出声来。待爬起时,转而怒这:“枫惊云,你便是欲摔死我么?”

    枫惊云怒道:“你待看看那前头却是什么?”

    许晴往前望了一望,转而“咯咯”笑道:“便是一处悬崖罢了。”

    见她这般嘻笑,枫惊云怒火又生,急道:“那果老门却是如何走法?”许晴笑道:“我自是知道,但我却不愿告诉你。”枫惊云咬牙沉声道:“你是说是不说?”许晴脸面一仰,眯起眼道:“我便是不说,你能奈我何?但要将我推下这崖去?”

    枫惊云顿时语塞,忽而又道:“你便诉于我,待我见了寒儿,定然要报答你。”

    许晴“哼”了一声,道:“寒儿寒儿,叫得忒也肉麻。”枫惊云面上一红,道:“许师姐,你但是诉于我罢,莫要再耍那小孩脾气。”怎知这话不说还好,一说之下,那许晴面上铁青,怒这:“我又怎是小孩?在你目中我便只是小孩么?”这般说着,满面尽是泪珠,似是夏日荷叶一般。枫惊云最见不得女子哭泣,当下道:“你便不是小孩,你是我师姐可好?你便述于我寒儿何在可好?”这言语已而软极,似是在劝慰一般。

    许晴面色方才有些好看,道:“我叫我说我便是说么?也罢,你便说两句我欢喜的话来,我便告诉你。”

    枫惊云心思这女子今日如何这般难缠?复又思索,这什么话才能惹女子欢心?瞧了许晴几眼,但见她立于晴空晚霞之前,虽略显稚嫩单薄,却着实美极。心道:“是了,女子必是受美。”心中这般想,口上道:“你便是生得好看。”

    许晴闻言大喜,道:“你所说可是真话?”

    枫惊云点头道:“自是真话,半句不假。”

    许晴思虑片刻,复又问道:“唔,那是我生得好看,还是你那寒儿好看?”

    枫惊云道:“你若长成,必是和寒儿一般好看。”

    许晴怒道:“我便早已说过,莫要再拿我当孩子看待。”她听得枫惊云这般说,情知若要他贬损寒无名绝无可能,见他已而将自己与寒无名放在一起看待,心下甚喜,道:“你便已而逗我欢喜,我现下就告诉你那无名姐姐的情况,如何?”

    枫惊云就盼得她这句话,连连点头,侧耳倾听。看这样式,似是生怕错漏一字。怎知那许晴见他如此认真模样,竟是又“咯咯”笑起。枫惊云不明她所笑何事,却听得许睛道:“你便如寒姐姐所言,傻得厉害,唔,那寒姐姐现下正在那厢房里,一步也未出去。方才这一切言语,却都是我在骗你。”

    此言一出,枫惊云心下又喜又怒,喜的是寒无名无恙,怒的自然是受这许晴欺罔。当下面带愠色,道:“你为何要骗我?”

    许晴小嘴轻撅,道:“是你方才在吕仙门时喝骂我,我才骗你。”

    枫惊云冷笑一声,转身径而离去。那许晴在他后面呼道:“你便是去哪?”枫惊云淡淡道:“自是回去。”忽听得那许晴“呀”得一声尖叫,语中甚是惶恐。枫惊云不知她在做什么,回头看时,那许晴竟是往后面行去,倒退迫近那山崖,离得那崖边只有三丈来远。枫惊云大吃一惊,喝道:“你在做什么?快些停下!”

    许晴面上惊惶,呼道:“不知为何,却是有谁在拉扯我!”这般说着,后行愈快,竟是双脚凌空,眼见便是要丢下悬崖。枫惊云大骇,忙向前扑去,在空中接住了许晴。却见她早已花容失色,只是愣愣,现下二人身在半空,身下便是那万丈深渊,叫人如何不骇?枫惊云果然觉悟察到是那崖下生有一股吸力,似要将人拉扯而下,看怀中时,许晴已而复了清明,双颊飞红,目色竟是决然,只道现下必死无疑,但不知缘何,她在临死之际,心中竟是生出欢喜。

    枫惊云眼见便要堕下,心中一急,忽而想起背上负着一柄细剑,心意一到,那细剑果真似有灵一般,自有一股浮空之力升出。只是那崖下吸力之强,未曾有见,那细剑虽是有灵,二人身子仍是下堕。枫惊云心中一时慌乱,瞧了一眼怀中女童,心生悲凉,只思道,我只是一派草芥,无父无母,师父待我有如斯恩德,今日便是舍了自己性命不要,也将救得许晴妹妹。他心中这般所想,断喝一声,罡气陡运,臂上用力,将许晴往那崖上掷去。这力道用得甚是奇妙,他出手时甚重,有劈山碎石之势,但那许晴落地之时竟是毫无伤,轻轻飘到崖边十丈开外。

    那细剑经由枫惊云这般一借力,离了那崖岸更远。但往下坠一分,那吸力便是强上一分。望向山下,雾气缭绕,丝毫瞧不见底,也不知它生有多高。枫惊云心下苦痛,叹道:“罢了罢了,上天多番要取我性命,现下却是遂了它的心思。”但听得耳边呼呼风声,索性双目一瞑,虚无之中眼前现出那清丽无双的面庞,心中苦涩,只残存一念,自语道:“我便是要死了么?”

    辰光漫地,已是夜深露寒时分,一处山崖前端,有一黄衣女童怔自而立,山风吹面,只觉得周身冰凉,宛似死人。方才她已而泣过,此时只觉得天昏地暗,脑中空乏,站那崖前十丈开外,只想自己也这般向前几步,纵身一死,与那男子死时同**,岂不甚好?复又想起方才枫惊云那般相救自己,心下思道:“他便是不愿让我死。”这般想着,竟成了“他便是不愿与我一起死。”心中悲意陡生,又兼悔恨,百感交织,浅浅喜色之中平添一分落寞,只觉心中似是乱极又似是空极,只若被那秋风吹去了三魂六魄一般,只喃喃道:“他死了,他便是死了……”她又这般怔怔了半个时辰,思来想去,朝那山崖道:“枫大哥,我便回去诉于寒姐姐,再来这里陪你,你在阴间,却也不必落寞。”正待要走,忽而心中一酸,自思道:“我便为何再让寒姐姐知晓?”她此念一生,面上凄然一笑,竟是朝那崖边走去。

    黄衣飘散,青丝飞扬。那山崖边上,那股神秘吸力果然尤在,这般靠得近时,一跃而下,竟是离了那崖 边一丈来远,双目轻瞑,睫毛曲卷,便要坠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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