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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山脚、别院、凉风习习。

    小小庭院却别有风韵,三间大小不一的房子风格迥异,而小院身后便是光秃秃的雷云山,四周寸草不生,在这方圆几里罕无人烟之地有个这样的小院,说不出的诡异。

    三间房子构成院落,而在最小的那间,窗子半敞,可以看到屋内两人,一男一女。

    女子面色苍白,躺在床上昏迷不醒,而那周身说不出的狼狈,一身黑灰。在她静躺的床前,红木椅上坐有一人,一袭白衣翩翩气质有如仙子,乌发玉面眉眼妖艳犹如魅妖。

    他修长的手指伸出,抚了抚床上小儿的脸,那脸,脏污无比,像是刚刚从灶台中爬出一般,除了面孔,连衣着也是如此。一扫而过,连白衣人那白锦云袖也被蹭了些许的脏。

    被那白玉般的手指擦拭过后,女子的面庞黑灰少了许多,露出那渗人的苍白,反而污了那玉指,如若有旁人观看定然心疼扼腕。

    室内飘着淡淡药香,因白衣人刚刚为女子喂了汤药。

    静逸的院落,诡异的气氛,却说不出的和谐,那屋内的一男一女总是让人有种预感,他们身上有着丝丝缕缕的关系,不光气氛如此,连那白衣人自己也是这样感觉。

    他不懂怜香惜玉,在他眼中,天下无女人,除了她。而如今这个女人……或者应该称之为女娃的出现,却令他心寸大乱,他不知道,这是男女之情还是其他,他对她有着莫名其妙的怜惜,起初还未觉得,但随着这不知死活的女娃一次又一次伤上加伤,他那冰封的心逐渐有了动容,原因,他自己也不知道。

    他退出江湖已经多少年了?十五年?十六年?久到他已经忘记那曾经江湖人给他的称号了――一代仙妖逍遥子。

    当时退出江湖的原因他也已经逐渐淡忘,是因为爱还是因为恨,是情还是她?他原本以为自己对她是不在意的,但是随着一次又一次,她骄傲而来,他还记得她那风华绝代,还记得她那娇弱可人,还记得她不知脸红地对他叫嚣――妖精,来陪老娘练功……

    他气她,难道他的容貌不够出色?难道他的武功不够精妙?难道他的内力不够深厚?为何他已经屡次陪她“练功”了,她还是不停投入别人的怀抱,如果她真的有心爱之人,他也会祝福,那为何她又不停尝尽百草?

    他恨,他恨她的水性杨花,他恨她的不洁不贞,只要他在江湖上一天,便不停听到她的芳踪艳闻,他曾想杀了她,但是当她再次出现之时,他又对她百般恩爱,根本下不了手。就在他以为她迷途知返之时,就在他已经放弃了所有男性尊严准备张开怀抱接受她之时,她又如一只品花的蝴蝶翩然而去……

    既然杀不了她,既然不忍心推开她,那便逃吧……将自己深深隐匿,不让她找到自己,也不想自己找到自己,一晃,便过去了十六年。

    十六年,他整整十六年的内心煎熬,整整十六年的苦苦思索,因为内心的抑郁,他都记不清杀了多少人,就在他终于忍无可忍准备见她,和她一起同归于尽时,她竟然……已经离世。

    透过半开的窗子看着窗外那光秃秃的荒凉,他竟然有些悔恨,他恨他的清高,为何他不直接告诉她自己的爱意,是否那样还有所挽回的余地?此时无论说什么,都为时已晚……

    转头看了看那床上躺着的小人儿,满目的怜惜,也许那不是爱,却也是别种异样,让他久久尘封的心有了血肉之感。

    挣扎了片刻,还是将那白玉手指伸出,再次抚了抚小人儿那娇嫩的面颊,根本不在意那染指的脏。

    “如果你早出生二十年该多好?”床上的小人儿如果早出生二十年,如果在她之前遇见她,会不会因此他便不会爱上她,如今就不会这么痛苦了罢。

    友儿即便是在深度昏迷中,淡淡的小眉也紧锁,她浑身发热……她疼……她浑身巨疼无比,尤其是胸口,那针扎的疼……疼得甚至不敢呼吸……

    随着意识的逐渐清醒,她的疼痛也在加剧,两只小手下意识地捂紧那胸口发疼之处,疼痛从粉嫩唇瓣中溢出,本就无血色的面孔此时苍白得透明。

    逍遥子眉头一皱,看来他的之前的猜测是对的,她怕是肋骨断了,就不知是一根还是几根。

    看着在床上苦苦挣扎的小人儿,他心底竟然有了一丝抽痛。

    犹豫再三,那双玉手举了又放,放了又举,最终还是一咬牙将手伸了过去,轻柔解开她那肮脏狼狈的衣衫,当他手碰到那衣服时,心中的疼痛更加剧烈,那衣服犹如从水中捞出一般,潮湿无比,定是那疼痛引发的虚汗。

    一件一件,衣衫几近褪净,那湿淋淋的中衣呈现眼前时,粉红色的亵衣隐隐若现。

    正当这时,杀气凭空而起,飓风从窗外呼地涌进屋内,一声怒吼,“住手,淫贼!”

    刚刚面色已近柔和的逍遥子,面孔立刻冰冷无比,一把将一旁的薄被拉出,瞬间盖在友儿的身上,将这诱人春色盖住。

    伸出左手,一个掌风便将冲进屋内的血天攻势挡住,内力之深,一掌之下,令血天足足后退数步。

    整个过程,逍遥子都未曾看血天半分,那眼一直停留在友儿身上,就在用左手拦截血天之时,那右手还在轻柔地为友儿掩好被角,动作极尽温柔。

    血天后退数步才勉强稳下身形。他是杀手,他从小接受的教育便是能杀变杀,不能杀便撤,找别的机会暗杀。而如今,面对如此强劲的对手,理智告诉他赶紧逃命等待时机再前来,但是他刚刚看到这个老怪物竟然要染指友儿,他也管不得这么多了,即便是拼上性命也要杀了他。

    逍遥子还是坐于窗前的红木椅上,并未起身,之时缓缓回过头来,那双冰冷的桃花眼一扫,连血天这样终日以杀人为生的人也深深胆寒,那眼,根本没有任何活人的情绪,如死人一般!

    逍遥子的薄唇向上勾起,却不是笑,而是一脸玩味,“我原以为杀了我那多年随从的何方人物呢,原来不过如此。”声音还是惯常的嘶哑艰涩。

    血天见此人不再轻薄友儿,稍稍安心,刚刚因为见友儿被轻薄怒火从天,鲁莽了,而如今他的理智也逐渐回来,“前辈隐居多年,也许未曾听说,在下血天,只是一名普通杀手,拿人钱财替人消灾这是江湖杀手的惯例,前辈如今来与我这一无名小卒寻仇,都不如去找出金之人。有人出金,即便下手的不是我,也会是他人。如若前辈定要与我寻仇,难道不是本末倒置了吗?”

    逍遥子的桃花眼垂下,薄唇再度勾起,这回是告诉血天他话之可笑,其实他并未笑。

    “即便是逍某人隐退江湖,却也知这江湖第一杀手血天的威名,阁下只说自己是无名小卒是也太过谦虚了。”逍遥子突然轻笑,“那你便告知我出金之人吧,我会酌情饶你。”

    血天面色严肃,“为金主保守身份秘密是杀手界的规矩,还望前辈原谅。”

    哈哈大笑,那声音刺耳,与一袭白衣的逍遥子成为强烈反差,“你那金主不就是忻州洛家吗?洛家七十三口与五天前已死,你还用为他保密?”

    血天一怔,那洛家也是武林世家,高手也不在少数,而这逍遥子竟然能不掀起江湖风浪便将洛家灭门,他的武功确实,难以想象!

    虽然这逍遥子隐退多年,但二十年前便在江湖名声大噪,以一身高超武艺独步武林,而如今这二十年过去,他的内力怕是更为深厚了,不说别的,就刚刚他那轻松一掌便将自己拦住,即便是自己全力迎敌,怕是也难以取胜,不对,是根本没机会取胜!

    不过十几年过去,为何这逍遥子的面容还如少年一般年轻?

    “你的金主已死,那你觉得……”逍遥子慢慢站起身来,玉手掸了掸那本就一尘不染的白色锦袍,“你觉得,你就可置身事外?”

    血天心中猛地一震,确实,杀人不能白杀,做杀手便是如此,每日都在杀人于被杀之间排徊!既然有一天杀人,便注定有一天被杀!从来他对生死看得很淡,但是如今却不是,他有了不舍之人。

    平生第一次,血天有了金盆洗手的冲动,但可惜事不对时,在这深不可测的逍遥子手下,怕是在劫难逃。

    血天想到此,一拱手,“前辈,在下确实不对,前辈如若要杀了我,我也毫无怨言,只不过能否宽限我三日,我将友儿送走,三日之后我定会回到此地,到时候如若在下技不如人,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逍遥子未马上接话,微微转头,垂下的桃花眼扫过床上的小人儿,平静的心又有了一丝波动。

    见逍遥子犹豫,血天内心有些焦急,因为他刚刚亲眼所见这老怪物解了友儿的衣衫,但是老怪物武功高深,他死了不要紧,千万不能伤了友儿。想到这,便又耐下心来,“前辈,”声音越发尊敬,怕是血天这一辈子第一次发出如此尊敬的称呼,连那对他有养育之恩的师父也未曾被这样对待过,“江湖恩怨在所难免,有恩报恩,有仇报仇,但万不得牵连无辜。”他指的是友儿。

    逍遥子那嘶哑的笑声响起,像是听到天下最好笑之事似的,“血天,你一介杀手竟能说出如此的话,牵连无辜?你那每日所杀之人都是有恩怨之人?对于你来说,他们不都是无辜的?”

    血天愣了,无话可说,此人所言极是,不过他却不放心友儿,“前辈,算我一晚辈求你可好?放了她,要杀要剐都冲着我血天来。”

    也许是疼痛,友儿两道淡眉再次皱起,逍遥子赶忙过去查看,虽然面容还算平静,不过那眼底却有担忧。友儿再度昏迷,而逍遥子的眼神便未离开过她半步,“你的命我可以不要,她,我要带走。”

    血天大惊失色,刚刚隐住的杀气再度扬起,“逍遥子,我尊你为前辈,你可不要做出这种为老不尊之事!”提起内力,如若这逍遥子又任何举动,血天都准备冲上去与他拼个你死我活。

    逍遥子将眼睛从友儿身上拿开,直直盯着血天,桃花眼一眯,薄唇勾笑,“血天,你哪只眼睛看我是前辈了?我有那么老吗?我的外表怕是比你还要年轻吧。”

    血天咬牙切齿,“逍遥子,即便你那皮相年轻,但年纪在那呢,友儿今年才一十六岁,你好意思打她的主意?”

    逍遥子一怔,一十六岁……二八年华……花一样的年纪,他与她初遇那年,她也是一十六岁,他一十九岁,岁月匆匆,一晃已经过去二十一年了。

    “她叫友儿……真是好名字啊,”竟然与她的女儿同名,她的女儿,定如她一般……美如天仙吧。

    血天此时紧张不已,如今在武林中,能胜过他的人屈指可数,不过这逍遥子却不在此列,二十年前他便名满江湖,成为武林神话,而如今二十年过去了,他武功更加深不可测,此时怕是传说中的传说了吧,但他为何突然对友儿感兴趣了?

    无论对方是谁,只要对友儿不利,除非从他血天的尸体上踏过!

    “前辈,你的要将友儿据为己有?”血天眸子眯起,这是他准备杀人的先兆,那本就冰冷如刀刻的面部线条更加冰冷,浑身肌肉紧绷,内力已经蓄满了全身,随时要抽出长剑迎敌!

    他的一举一动自然是落在逍遥子的眼中,后者轻蔑一笑,“自不量力,如若我就是要带了她去,你又能奈我何?”

    血天一个纵身,从窗子跃了出去,站在院外,“逍遥子,废话不用说了,除非你杀了我血天,不然你休要动友儿半分。”

    苍老又艰涩的笑声哈哈响起,这是逍遥子发自内心的笑,多少年了,多少年没人能如此对他说话?真是初生牛犊不怕虎啊,既然如此,他也不用手下留情了,虽然他从未想过留情。

    笑声戛然而止,只因他身后床上的小人儿因为那放声大笑有点微微苏醒。

    逍遥子赶忙闭了嘴,刚刚喂给她的药其中一味便是安神药,她身负重伤,如若清醒变痛苦无比,不如在睡梦中慢慢复原。而刚刚那笑声怕是吵醒了她……逍遥子突然有了一丝懊悔,赶忙从腰间取出一个精致瓷瓶,迅速将瓶中药粒倒出,塞入友儿口中一颗。药粒入口即化,淡淡清香出了安神外,还可止渴生津,即便是在昏迷中,友儿也因这小小药粒舒服得哼了一声,而后慢慢又进入睡梦中。

    “逍遥子,你给友儿吃什么?”血天从窗外看到,气急败坏的大喊。

    逍遥子立刻飞身出去,面目如恶鬼般骇人,“喊什么喊,她身负重伤刚刚入眠,你想吵醒她?”

    血天大吃一惊,“友儿怎么负伤了,是你伤了友儿?”

    逍遥子未说话,应该……算是他吧,那致命一掌确实出自他手,虽然是她故意的。

    “逍遥子,纳命来!”血天血灌瞳仁,抽出长剑展开攻势,浑身内力现与身外,可见已愤怒之极,内力外现的后果便是引来周身狂风怒作,衣角纷飞,连带着脚边碎石沙土也飞扬开来,长剑如虹,眨眼间便连发三招,剑光如影,犹如一面剑墙向逍遥子压了过来。

    逍遥子压根未睁眼瞧他一下,身子未动,但瞬间便移开丈余。

    血天一惊,从始自终未见他动半分,却瞬间移形,这强劲内力竟然如此出神入化!?但那又如何!?血天双目圆瞪,只要他敢打友儿主意,他便是豁出命也要拦下他。

    逍遥子并未停,一直到三丈以外才停下脚步,对这追随而来的血天淡然而语,“在这里打斗,友儿应该是听不到了吧。”

    血天更加吃味,这逍遥子就是一个老怪物,年纪一把竟然还肖想才刚刚十六岁的友儿,虽然道貌岸然,实则是个真真禽兽、yin魔!密集攻势随之而来。

    逍遥子嗤笑一声,强劲内力卷起风沙,白色锦衣在狂风中如云纷飞,白玉面孔上那表情却无限狰狞,如地狱恶鬼般的嘶哑声音狂作,“不自量力。想找死,我便成全你。”

    ……

    夕阳西下,那最后的毒阳挣扎地射进半开的窗子,毫不留情地打在友儿的脸上。

    一声闷哼,随着醒来后呼吸的加重,那胸中已经渐渐平息的疼痛再次发作开来。就在友儿挣扎着响起来之时,一道嘶哑的声音打断了她,“你胸前肋骨断了两根,如果想死就起来吧。”

    友儿一惊,赶忙打消了挣扎起身的念头,这白衣人既然能如此说,就表示她暂时在他手中还是安全的,肋骨断裂,如若真的挣扎起身怕是要引起其他内伤,她还不想死!

    看到她又乖乖躺了回去,面容还算平和,白衣人淡淡一笑,他多久没真正笑过了,虽然唇角时常弯起,但是他自己知道,他并不是笑。

    药香味道慢慢充斥了整个室内,那是白衣人带来的汤药。

    在床沿坐下,白衣人用左臂将友儿的头撑起,右手执着的汤碗便将温热的汤药一滴不剩地倒入友儿口中。虽然两人姿势暧昧,那白衣人看起来动作温柔,但是只有当事人的友儿知道,他其实一点不温柔,那汤药恨不得是直接塞进友儿口中,那速度与流量,还没等友儿尝到苦味呢,汤药便全进了喉咙。友儿想咳却不敢,一是自己胸腔确实疼痛无比,而是如若真咳了,怕这些药就从她鼻子喷出来了,这古怪的白衣人搞不好还得揍她。

    不得不说,这是友儿有生以来,无论是在现代还是在这古代挨的第一顿揍,只有经历了才知道,挨揍有多疼!

    白衣人自然知道自己灌的猛力了一些,其实内心里有一丝恶作剧的情绪,只因这女娃总是隐忍,一双看似无害的大眼睛隐藏着无限算计,他便更想整她了,就如同儿时逗弄青虫一般,并不想害它,只不过是一直逼迫它罢了。

    放下药碗,白衣人突然失笑,他一把年纪,竟然想做这种恶作剧,真是……

    他想起了血天说他的词语――为老不尊,恩,就是为老不尊吧。虽然自我嘲弄,不过一想到此,在友儿看不到的角度,白衣人的眼角还是迸发出凶残的目光。

    不过话说回来,这个女娃当真有趣,她成功引起了他的兴趣,他很想知道下一刻这个女娃能做出什么让他意想不到的事。

    回过头来看着友儿,只见她小脸皱在了一起,两道淡淡小眉恨不得在额前打了个节,那清澈的大眼睛满是泪水。不自觉,他胸口一紧赶忙过了去,“你怎么了?是哪疼吗?”

    友儿没说话,表情未变,摇了摇头。

    他更急了,“快告诉我,你怎么了?哪里不舒服?”

    “我……想吐……呕。”赶忙闭上嘴,眼睛也死死闭上,一滴眼泪挤了出来。

    逍遥子有些慌张,莫名的慌张,好像这女娃有任何不舒服都发生在他身上一样,“想吐?”赶忙拉起她的手诊起脉来,但是脉相已经稳定,并无任何恶化的征兆。

    “你快些告诉我,是哪里不舒服引起的呕吐感?”逍遥子通医理,自然是知道这小小的呕吐也许是很多伤病的前兆,有时如不加以重视,后果很难设想。

    “苦……”友儿又艰难地吐出一个字,这个字刚刚说出来,立刻又闭上了嘴。

    “苦?”什么意思?

    “药……”友儿觉得只要将嘴张开,漏如一丝丝空气,这恶心的感觉便又在胃中翻云倒海,“药苦。”终于说出来了,她发誓无论怎样也不说话了,绝对不张口,这种恶心的感觉……

    逍遥子一愣,突然想笑,想哈哈大笑,十几年的独居生活,他都忘了这药是苦的,糖是甜的,醋是酸的,椒是辣的。十多年的食不知味,十多年的平淡如水,当时没察觉如何,如今一旦是有人打破了这种平淡,他便才意识到,原来人生百味,还是存在的。

    他起身,用轻功赶去附近的小集市。不出半柱香,他便回来了,手中还拿着糖果和蜜饯。

    蜜饯入口,酸酸甜甜的感觉在口中充斥开来,逐渐压下那草药的苦涩。

    看着她那如花朵般的小脸慢慢绽放开来,逍遥子不知为何,心情也逐渐变好,那心情就如同随着她纠结的小脸一般缓缓舒展。“这药,有那么难喝吗?”药方是他开的,药是他亲自抓的,虽然是让药店伙计煎的药,不过也不应如此难喝吧?

    “恩,难喝,这是我喝过最苦的药了。”平稳了情绪,她能开口了,认真地回答他,这确实是她喝过最苦的药了。

    两道柳眉皱起,逍遥子沉思片刻,这药……并无苦方啊,苦方便能去火,而去火便要出恭,如今这女娃满身伤痛,自然尽量避免她折腾,他开药之时已经千般考虑,为何还这么苦?

    端起刚刚那药碗,玉指一抹碗底药渣,将那药渣放入口中细细品尝,确实……确实并不苦啊!

    “女人,你以前喝过汤药吗?经常喝药吗?”刚刚友儿的表情不像装假,但这药碗确实不苦,难道是他的味觉?

    “恩,喝过,不过不经常喝,只喝过一味汤药。”友儿老实回答。

    “什么药?”他追问。

    “安胎药。”

    “……”

    友儿睁着无辜的大眼睛看向逍遥子,看他皱眉的样子。她确实没说谎,她前世没吃过中药,而来这古代唯一吃的汤药就是当时在林府,林夫人逼着她天天喝的安胎药,但那安胎药并不苦啊。

    看着友儿稚嫩的小脸,逍遥子一脸阴沉,“你有孩子了?”

    “恩。”

    “你才一十六岁怎么可能有孩子?”他勃然大怒。

    友儿一惊,虽然不能剧烈动,不过也好奇地看向他,“我十六岁,你怎么知道的?”

    逍遥子立刻察觉到自己的失言,他知道她的年龄,自然是刚刚那血天说的,而如今他却不想让她知道血天来过,他觉得此时与她这样慢慢交谈很舒服,他突然希望自己的后半生由这个女娃来陪伴,虽然两人的差距注定不能发生什么,不过就这样当个小丫头陪伴自己也很不错。

    “说啊,你怎么知道我十六岁?”友儿追问,大眼睛无辜的很。其实心中却暗暗猜疑,这人怎么知道自己年纪,他还知道什么?他到底劫持她来做什么?他有何目的?她会不会有危险?

    在这些问题都未解开的时候,她必须学会装疯卖傻,最起码让他知道她是无害的。

    逍遥子尴尬,他很少说谎,应该说……他也没机会说谎,“恩……我,猜的,对,我猜的!人活得时间久了,自然就能猜出很多东西。”

    友儿疑惑,他活得时间久了?他那苍老的声音……“那你多大啊?”

    他看着她,笑得温和,“我已过不惑之年。”

    不惑?那是什么?友儿刚想开口问,不过很快便记起,之前在林清然的书中看过……三十而立,四十不惑,五十知天命……

    “原来你才四十岁啊。”她惊奇。

    逍遥子一愣,桃花眼睁得很大,修长的手指指着自己,“我看起来年纪很大吗?”什么叫才四十?

    “不是,我说错了,”友儿尴尬,“是因为你的声音,因为我知道这世上有一些驻颜的心诀,不过这声音却无法掩饰,所以你刚刚说人活久了,我自然就以为……”

    “哈哈,”爽朗的笑声响起,连那嘶哑也少了几分,“女娃,你还算有见识,没错,我确实是修的那驻颜之术,不过驻颜之术也是有代价的,那便是声音,这内功心诀有损声带,于是这声音就越发嘶哑。不过有一点你说错了,这世上确是有掩饰声音之法,只不过我懒得掩饰罢了。”

    驻颜之术……

    逍遥子将头偏向窗,友儿看不到他那桃花眼满是伤痕。

    他本不稀罕什么驻颜之术,但是当他隐退之时却赌气地修炼,他希望有朝一日,那人老去,当他再次找到她,让她看到她年轻的容颜,让她后悔!让她眷恋!让她对他无比迷恋!让她离不开他!

    但是他没料到的是,当他带着年轻的容颜重新踏足江湖,却再也见不到她了……

    室内又恢复了宁静,两人一人在床上躺着,一人在红木椅上坐着,各有所思,室内诡异的安静。

    过了许久,逍遥子首先打破了寂静的尴尬。

    “女人,你来告诉我,你在山洞中的爆炸是如何弄的?”他做在红木椅上,逍遥子一脸玩味地看着友儿,这个女人已经成功激发起他的兴趣了,她有些手法,他至今也没太弄懂。

    友儿想了一想,他已经看到了爆炸,自己怕是用其他理由也遮掩不过去,虽然之前他伤了她,但是她自己心里明白,那是她自己找揍,何况他还给她药汤喝。“我是利用那雷云山的矿石做成简单火药,想炸开门逃跑。”

    “雷云山?”逍遥子一惊,“女人,你是怎么知道那山就是雷云山的?”当时她一直是在马车内,她怎么可能知道那山就是雷云山呢?

    “因为……你劫持我地点是在虎城郊外,而时间不长,那定然是在虎城附近的山,而虎城旁边只有西边的祁连山与东北边的雷云山,而祁连山不是荒山,那便只有雷云山了。”友儿老实回答。

    “那你是怎么知道我劫持了你多少时间?你当时是在昏迷中。”他追问。

    “因为我不饿啊,早晨在虎城吃的早饭,而我醒来也不饿,那定然没超过两个时辰。”

    逍遥子看着友儿那稚嫩的小脸,突然想笑,这个女娃看似天真无比,那双大眼满是无辜,却如此心细如丝,实属难得。想到这,他对她的兴趣越来越浓厚了。“火药,我也有耳闻,谁人不知阿达城正南王的火炮队啊,那怕是天下唯一用火药的火炮队了吧,这火药的制法你又如何得知?”

    “我……和阿达城烟火匠人学的。”说完,友儿便不再说话,之时静静闭上双眼,她在努力忍住胸中痛楚。“阿达城”、“正南王”,无人知道这些普通的字眼能引起她多少哀痛。

    逍遥子并未说话,算算时间,这汤药也该起效了,汤药里有镇痛安神的房子,友儿怕是要入睡了。

    果然如他所料,不多一会,均匀的呼吸声传来,而逍遥子则是站起身来,抚了抚白衣锦袍根本看不见的褶皱,走出房门,回手将门窗轻轻关好,而后便进入了这院子中最大的那间房屋。

    ……

    外表只是一间普通房屋,但只要入内,便别有洞天。

    房子在外表看很大,但是入内却发现虽不算狭小,但也绝无外表那么宽敞,这是因为这房屋的墙壁异常厚重,两层砖质墙体中间是用沙石浇灌的石块厚墙,如此设计只为――隔音。

    房屋没有任何窗子,只要将那厚重木门关上,室内就如同山洞一般阴冷潮湿。

    入门处有一张桌子,两把椅子,此外就无任何装饰。

    这是间刑房,因那屋子深处布满了各种刑具,房屋深处的墙面上钉着粗重的铁链,五根铁链正好将人的四肢与头固定在墙上,那墙面上血迹斑斑,地面上也是如此,这些血全是那被固定在墙上之人,那人正是――血天。

    虽然血天身上伤痕累累,但并未有任何虚软的迹象,逍遥子一入屋,血天便眯起眸子冷冷地盯着他,如果能用眼神杀人,怕是逍遥子已经被血天杀了无数次了。

    “放了友儿,要杀要剐随你。”血天的声音冷冷地,却异常坚定。

    逍遥子一撩白色衣袍,泰然地坐于椅子上,那一身雪白与这阴冷黑暗的刑房格格不入。“你有什么资格与我讲条件。”他说的都是实话。

    血天心中暗叹一口气,自己技不如人,确实无任何办法,此时,人为刀俎我为鱼肉,他能奈他何?

    “赵千里是我杀的,冤有头债有主,要杀就杀我。友儿是无辜的,她还有孩子,你放了她吧。”血天的语气带着丝丝恳求,他本就不善言辞,如今他也只能用着笨口拙舌尽量说服这人。

    逍遥子眉头轻轻一挑,“你是孩子父亲?”

    “是。”血天坚定的回答。

    突然逍遥子心很烦,他刚刚对一个人有了兴趣,刚刚想找人陪伴他后半生,怎就……越想心里越烦躁,他突地站起身来,那嘶哑的声音更加狰狞,“你就不怕死吗?”

    “如果放了她,我宁愿死!”血天看着他,目光坚定。

    逍遥子的双目逐渐通红,他想了往事,他忆起了她,他如此爱她,她却不停投入别的男人的怀抱,他只想拥有她!只想独占她!他不会让任何人抢走她!他要杀了她周围的所有男人!

    逍遥子渐渐失去理智,他堕入了他的梦魔,他陷入了那个困扰他十几年幻想。此时友儿已经不再是友儿了,是她,是那个她,是那个风华绝代倾国倾城的她,是那个他永远追随不到占有不得的她!

    他发疯地执起一只锋利的匕首狠狠地差劲血天的左臂,那血,如同喷泉一般汩汩而出。而血天只在那匕首插入身体的一刹那皱了一下眉,而后便又恢复了那面无表情。

    “要她还是要命?”逍遥子狠狠地狂吼。

    “她。”血天坚定地回答。

    唰地一声,那锋利的匕首从血天左臂上拔出,那血又似一阵泉涌。

    “再问你一次,要她还是要命?”逍遥子咬紧牙关狠狠发问,那声音更为狰狞,几乎语不成调。

    “她。”还是那坚定的声音。

    一股血泉喷出,匕首狠狠插进血天的右臂。而这一次,血天连那眉头也未皱半分。

    “要她还是要命?”

    “她。”

    左大腿喷出血泉,此时不光血天成为一个血人,连逍遥子那洁白锦袍也是鲜血片片。

    “要她还是要命?”再次怒吼,这一声怒吼带着内力,内力之大连那厚重的石壁房子也震上三震。他一直喊着她,这个她根本不是友儿,逍遥子此时已经堕入梦魔,他把友儿当成了她,他把血天当成了抢夺她的男人们。

    血天也怒了,他的怒吼也带着内力,那石壁更是震了又震。“逍遥子,无论你问多少次,我都要她,她是我最爱的人,是我一生的挚爱,没了她,活着还有什么意义?”

    逍遥子此时那洁白的锦袍已经染满了血天的血,连那玉面上也鲜血直流。他狰狞地笑着,却与哭一样,为什么,为什么如此多的人要来与他争抢,为什么她不能留在他身边,为什么!?“好,既然你选择她,我便要了你命!”

    举起锋利的匕首,此次并不是瞄准他的四肢,而是他的……心脏!

    一声巨响,石屋那厚重的木门轰然倒塌,“住手!”是友儿的声音!

    友儿使出最后的内力将木门推倒,而自己则是感到胸口一阵剧烈疼痛,喉间温热上涌,一口鲜血便吐了出来,而她也瞬时扑倒在地。

    另外两人惊呆了,他们没想到友儿能此时出现在此地。

    友儿挣扎着想要站起身来,却根本无法站立,只因她本就勉强支撑而来,刚刚又不顾伤痛动用大量内力,此时虚弱无比,“住……手。”她抬起头,一双大眼狠狠地瞪着逍遥子。

    逍遥子愣愣地看着友儿,目光充满伤痛,“你……要他……不要我?为什么?”

    血天突然意识到这逍遥子也许是受过心里创伤,他刚刚就感觉到了他的反常,如今看来,他此时根本没有理智,想到这,看到慢慢走向友儿的逍遥子,他又急又躁,“友儿,出去,出去,逍遥子已经失去理智,你快出去!”

    友儿看着血天,她听到了,她都听到了,她听到血天宁可放弃生命也不放弃她……

    她愧对于他,如今又加深一层,血天……我路友儿何德何能让你如此待我,我路友儿怎样才能回报你的真情……

    逍遥子双目迷茫,口中喃喃的叫着她的名字,向友儿一步一步慢慢走来。

    “友儿,出去,我命令你,快逃。”血天更加着急,急火攻心,一口鲜血喷出了口。

    友儿想到血天身边,但是此时却一动不能动,她笑笑,虚弱无比,“血天,我们一起死可好?”

    看着逍遥子离友儿越来越近,血天越来越急,虽然眼前一阵阵发黑,但是血天努力不让自己昏迷,“路友儿,我命令你,出去,路友儿,你出去!”

    路友儿!?

    双眼迷茫的逍遥子突然一惊!

    那双眼瞬间清醒,“路友儿?”他愣愣地看着友儿,慢慢蹲下身去,“他说你是路友儿?”

    友儿狠狠地瞪着他,“我就是路友儿,你要奈我何,你这个禽兽,你这个畜生,你这个魔鬼。”

    逍遥子仿佛没听见一般,桃花眼大大睁开,一脸的不可置信,“你叫路友儿,你是路琳琅的女儿?”

    友儿此时已经抱着必死的决心,虽然胸口疼痛,不过还是咬牙忍住,用最后的力气怒吼,“对,我就是路琳琅的女儿路友儿,我是魔教教主,我发誓,从今往后魔教与你势不两立!”

    逍遥子突地坐在了地上,仿佛受了很大打击,“你……竟然是琳琅的……女儿。”竟然是她的女儿……竟然是朝思暮想了十几年的她的女儿……

    突然一个念头在他脑海中浮现,他赶忙追问,“路友儿,你的生日,你何年出生,何月出生?”

    友儿一甩头,“我凭什么告诉你?”

    “快点告诉我!”逍遥子的怒吼震耳欲聋,那结实的刑房掉落了些许渣灰。

    友儿被吓了一跳,“是……子丑年七月……”

    逍遥子坐在地上,双目无神地看着前方,“子丑年七月……子丑年七月……”他想起了他与她最后的浪漫,想起了他与她的诀别。

    颤抖地双手伸出,慢慢抚上友儿的面颊,友儿想挣脱却毫无力气,“友儿……我是……你是……我的女儿……你……真的是她的女儿?是琳琅的女儿?你真的是我……与琳琅的女儿?”

    ------题外话------

    感谢看官林奕枫送丫头的钻石、花朵、打赏!感谢爆米花的花朵!

    看官们纷纷留言希望收了逍遥子,这个……这个……让大家失望了……话说逍遥子美则美,太老了!和友儿差20多岁呢,还是年轻的娃子有爱,放心,美男多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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