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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少年子弟江湖老,先天不老,但依旧会被江湖催老了人心,催旧了岁月。催老的是往昔记忆,催不老的,亦是往昔记忆。

    那一年,齐王尚且不是齐王,而是名为沐靖元的少年人,十六岁,刚刚脱了稚气,却没有褪去跳脱。

    与所有少年人一样,哪怕身份尊贵必定继承齐王之位,沐靖元亦是少年心性,出生高贵又是天才的他能力上相较于同龄人强上太多,权势上亦是罕有人可比,当年同样身份地位的皇家子弟们都是庸庸碌碌之辈,沐靖元已是同辈最强。

    于是他有了跳脱的条件,便愈发的跳脱起来。

    十六岁,教导他的先天高手就告诉老王爷他已经无法再教,剩下的便靠着小王爷自己了。

    那一年,沐靖元已是化境。

    在世俗皇朝活动的先天必定不是什么强力先天,当时也并非乱世,北戎依旧在北阴山脉以北,大梁依旧繁华,那是整个大梁最好的时代,因此也没有什么因为乱世而步入俗世之中的顶峰高手,就如同沐靖元的老师所说,接下来的一切,要看沐靖元自己,世俗中混迹的先天能教导的也就只有这么多了。

    沐靖元有权有势,又是天才,一路行来顺风顺水,从未遇到过什么巨大的挫折,自然不会愿意就此停步,当即向老王爷表示,他要去行走江湖,要去找寻属于自己的机缘。

    老王爷自然是不太愿意的,虽说世道安稳,但那也只是普通人的世道安稳,江湖之中,从来不乏腥风血雨,武林高手高来高去的同时,落入地狱的自然也不少,每日里刀光剑影,死人是再正常不过了。

    老王爷不愿意自己儿子以身犯险,一群无法无天的暴徒,靠着武力在大梁律例之外兴风作浪的社会渣滓,这是老王爷,或者说朝中上下所有人对江湖对武林的看法,其实包括那个时候的沐靖元也是一样的。

    那时天下太平,真正的武林隐于幕后,虽说大梁开国时有真正的先天武者参与帮助,但到这个时候,开国已然过去了上数百年光阴,对普通人而言,数百年是一个异常漫长的时间,当年开国时的记录,早已被当做神话传说在看,这个时代的他们,对武者最强之人的认识,也就是普通先天,要他们相信先天有着开山分海的威能,他们是不信的。

    其实老王爷的认知并没有错,普通的江湖,的确只是一些江湖帮派之间的厮杀,是游走于律法之外谋取利益的非法团体,但因为武力强盛,真去剿灭需要付出许多代价,又没有真的影响到皇朝统治,当权者才权当没看见。

    然而沐靖元却对老王爷说道:“老师曾无数次的提醒,先天强者,当有天神之姿,真正的先天从来就在江湖之中,虽然我们一直都将这当成神话传说在看,但我愿意去寻找一番,我相信这应该是真的,否则以老师的能力地位,应当不至于犯癔症。若是真的,我当为之,既然开始习武,那就一定要到达顶峰!”

    老王爷说不过自己儿子,在做足了安排之后,还是同意了他出去闯荡的要求,然而老王爷没有想到的是,年轻人跳脱,不愿意在左拥右簇看似关怀实际是监控的环境下来上一场江湖之旅,被老师说了很多江湖故事的他,更希望能走一遭知己一诺轻生死,杯酒红颜误此生的江湖快意。

    于是小王爷找了个机会,甩开了随从,脚步轻快的走在野外,望着漫天星辰,感受明月微光,十六岁的少年察觉到了一丝惬意,一丝新奇,当然也有一丝对未知的茫然。

    不提被甩开的随从回去找老王爷请罪,老王爷只能叹息着孩子长大了有自己想法了不再插手这事,踏入江湖的沐靖元却按照老师说的侠义,凭着良好家教养成的是非观一路走来一路行侠仗义,在这个先天不出的时候,化境的沐靖元已经是江湖之中的绝顶高手,路上遇到的人渣自然不可能是他的对手,但打的人多了,自然会得罪更多人,有些人纵然是犯了错,回到自己的组织之后也会被处罚,但你沐靖元出手干掉了他们的人,那就是不给面子,江湖人好面子,就如同好争第一一样,是江湖中人身上最重得毒药,无数江湖人就死在这份毒下。

    有组织,自然有高手,江湖各派各帮,化境也不算少,于是渐渐地,更多高手被吸引了过来,不提这段时间沐靖元与各路高手留下了多少江湖传说,又和多少人一笑泯恩仇让他知道老师说的江湖其实是真的,这里的人爱恨由来都很直接,不似朝堂之上各种诡谲,勾心斗角自不用提,暗地里作手的人也不少,着实可恶。

    这让年轻的沐靖元愈发的喜欢起了这个江湖,虽然这里大多数人都处与拉帮结派的状态,但大多数人也都只是为了生存下去,武功只是他们的生存工具,他们会仗着武力做一些欺压百姓的事情,但真做绝了的,也只有少数。

    然而沐靖元便与窛如渊相遇了,老套的故事,窛如渊为了手下人找上门来,两人半斤八两,一连打了三天三夜谁也没赢过谁,最后一起气力耗竭倒在地上,躺着的两人也兀自不服,互相对骂,结果骂着骂着,两人竟然骂到了一起去,然后发现对方其实是个不错的家伙,于是从生死之敌,渐渐变成了口硬的重复比试,实际上只是切磋,各有胜负,最终在两人都不知道的情况下成了至交好友,直至一次邪教动乱,卷入其中的沐靖元被暗算下毒无法战斗很快被重创倒地不起,眼见就要毙命,是窛如渊不顾一切的杀入重围,再不顾一切拼着重伤带上沐靖元杀出一条血路逃出生天,直到这时,两人才明白,在自己心中,对方已经是不可替代的挚友了。

    然而重伤的窛如渊最终也没能敌过伤势,在杳无人烟的荒野之中,两人同时昏迷了过去。

    若不是运气够好,就已经暴尸荒野了变成野狼的果腹之物了,而这份幸运,便是来自于两位女子,正是入世历练的玉如烟、玉如岚姐妹两人,她们也是沐靖元接触到真正的武者世界的契机。

    此时姐妹两亦只是化境,苦于无法突破先天,便携手出了雪寄流云入得红尘中来,希望在世俗之中找到突破之法。

    年龄相仿的几人很快就熟络了起来,又都是光明磊落之人,自然成了无话不谈的好友,便结伴而行,一路闯荡江湖,四个化境的组合,也一度成为江湖传说。

    “若是现在的我能回到当初,一定要告诉当时的我,伤好了之后要迅速离开,不要留下……”

    面对忽然开始叙说着过去事情的齐王,霁风涛有些诧异,却并没有阻止,而是选择了当一个好听众,当年发生的事情,玉如烟回到雪寄流云之后闭口不谈,就算是和玉如烟关系最好的云主也没能打听到任何内容,霁风涛还是有些好奇的,如今当事人之一打算讲这个故事,他也乐得一听,说不定还能找到线索,更好地开解玉如烟。

    别看玉如烟现在看起来什么事都没有一样,但霁风涛知道,雪寄流云中的人几乎都知道,现在的玉如烟并不是以前那个玉如烟,她依旧封闭了自己的内心,性格骤便,宛如另外一个人一样。

    “我记得你们应该是卷入了一场阴谋之中?”

    “不是一场阴谋,”齐王出神的望向天边:“不应该说是阴谋吧,或者说,并不是专门针对我们的陷阱,但我们却傻傻的陷了进去。”

    不提这边在战场上做着不合时宜的回忆过去这种事情的齐王,与此同时,在回忆过去的人并不只有齐王一个,林瑶同样在回忆着过去,或者说比回忆更厉害,这时的她完全就是在重新体验一番过去,那是她早已遗忘的记忆,因为幼时受到的打击,林瑶的记忆一直停留在沈双找到她之后,之前的回忆早已想不起来,算是失忆了,然而这次,作为阴阳家顶峰高手的衍道明一,却借着阴阳秘术将林瑶重新投放到了那段时间里。

    “突破最终之境,必须要记忆完全,否则没有任何突破的希望,”当时的衍道明一严肃的对林瑶说道:“人之记忆是自魂魄衍生出来的,记忆不完全就意味着魂魄不完全,不完整的魂魄,撑不起更高的境界,实际上你只是心受了创伤,以自我保护的态度封锁了当初的记忆,实际上你一直都记着,我这秘术能让你想起那一切,或者说是让你以现在成熟心智状态下重新经历那一切,但这无异于揭开你内心最深处的伤疤,你考虑考虑是否就此打住,等以后做好了准备再说。”

    衍道明一没有说如果不喜欢就不要去经历,只是说做好了准备再说,因为要突破,就必定要有完整记忆,随着修为的提升,实际上连刚出生那会儿的记忆都会逐渐回忆起来,然而主动设置的心防,是不会被修为提升自主突破的,就需要借助外力了。

    林瑶沉默了,但并没有沉默多久,片刻之后就对衍道明一道:“还请前辈施展秘法,毕竟是我自己的过去,连过去都无法正视,自然是没法向前走的,我想修为进步便是因此才会被记忆阻碍吧,毕竟连过去都没有。”

    “没错,就是这样,修为和自身有关,自身完整,修为才能完整,记忆却也是自身的一部分,如果你确定没问题,就去做好准备吧,这一次时间不会短,如果你遗失的记忆是三年,那么即便有着秘法加速,你也要花费一年的时间来追溯。”

    “三分之一的加速吗?”

    林瑶轻叹一声:“那我便需要两年了,的确要好好处理一些事物……前辈,哥哥那里,能麻烦您传个口信过去吗?”

    “没有问题。”

    林瑶将所有该交代的都交代了之后,再次来到了衍道明一面前,在小白以及时应雪等熟人的见证下,衍道明一阴阳秘术运转,瞬间,林瑶便感觉自己心神一震,而后察觉到自己的身体在不断缩小,年龄再不断倒退,最终,林瑶以一种十分清醒的状态回到了一个人应该有第一丝记忆的时期,也就是刚刚离开母体的那一刻。

    清脆的啼哭之声,和周边众人的喜悦,林瑶是能够感受到的,虽然这个时候的她还无法睁开眼,还无法看到外面的世界,同样的神念也没有随着意识一起到来,但他依旧能感受到那份喜悦是那样的真诚,那样的自然,是生命之中最纯粹的一种情绪。

    如同衍道明一说的那样,这个秘法还真只是让林瑶以日后那成熟的,先天顶峰坚韧的心智重新经历一遍自己人生中过去的一段时光。

    幼时的林瑶生活很惬意,哪怕是之后过去的意识,也乐得享受这份惬意,因为她知道,真正的悲剧还要几年才能发生。

    等能够走路了之后,林瑶开始探索周边的世界,记忆也随着探索逐渐恢复,然而有一件事情让林瑶非常好奇,月河城并不算大,但对当年的林瑶而言也不算小,特别是林瑶一家只是生活在围绕着月河城的无数小村庄之中的一个里,然而林瑶却发现,自己无论往什么方向走,哪怕是记忆中没有到过的地方,在这个秘法构筑的虚幻世界里都能如实展现出来,那些没看过的人和物也好好地存在着,不因为林瑶没有见到没有记忆而无法展现。

    “是秘法构筑的虚假故事吗?”

    最初有这个想法,但随即她就否定了,因为她那天在月河城里看到了村中一位大叔,这个记忆她有,那天,这位大叔正好前往月河城卖柴,时间是对得上的,而大叔看到自己之后还和自己打了招呼,显然有着自主的意识,而且……

    “果然是被打了,但他回去是说的不小心摔倒。”

    幼小的女孩嘴角微微上翘,林瑶对这个亦真亦幻的世界产生了巨大的兴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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